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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他是我國唯一連續兩年獲中國新聞一等獎的;他是我國唯一連續兩年因寫內參和批評報道,連續遭到打擊迫害、追捕的;他也是繼紅軍之後,我國唯一完全按長征原路、同樣用時368個日夜走完兩萬五千里的;他也是先後在2800位嚮導、陪同和醫生一起走路、簽名見證下,每天完成一篇見報稿件、每天寫日記的。期間,他丈量了紅軍翻越過的五座高海拔雪山埡口的高度,用15日天時間穿越草地。羅開富,第十屆全國政協委員,曾任《經濟日報》常務副總編輯,2009年3月退休後,擔任中國經濟前沿決策顧問中心副理事長和中國慈善總會新聞界志願者慈善促進會執委、感恩長征路系列活動總顧問。
羅開富在於都縣接受採訪,講述了昔日徒步長征採訪的經歷
文/圖 光明網 李政葳
談及1984年10月16日至1985年10月19日沿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原路徒步採訪的初衷,羅開富這樣表述,徒步長征路目的有三點——用新聞的形式再現當年紅軍偉大長征,填補歷史上沒有報紙對紅軍長征做系統真實報道的空白;為反擊當年反動派在報紙上對紅軍長征的污衊和歪曲;同時給進行四化新長征的人以啟示。
“當代人既要關注長征,又要體驗長征”“紅軍長征留下來的精神,永遠是中華民族的寶貴財富,能夠踏上這片紅色土地是我們一生的幸福”“曾經從這裡走長征路,到現在再來于都縣,幾十年過去了,在這裡誰也不認識誰,我無疑鬥不過歲月,而贛南的于都、瑞金等地變得更年輕了,而這片紅色土地唯一沒變的是對黨的忠誠、對人民的貢獻。”8月22日晚,羅開富在贛州市于都縣接受了採訪。75歲的羅開富依然聲如洪鐘,在一個小時的採訪中,現場追憶起了自己曾經徒步長征時的艱辛、感動與震撼。
關鍵詞一:艱辛
“沒有沿途人民的幫助,不可能走到吳起鎮”
撫今追昔,講到動情處羅開富難掩激動的心情
羅開富:我在紅軍長征50年後的同一天、同一時刻,即1984年10月16日傍晚,與于都縣的先導邱勳志、謝登泉冒著細雨踏上征途。夜半,我們走進黎村鄉,淩晨兩點終於找到了50年前中革軍委領導當晚的宿營地。我顧不上脫去濕衣,趕緊寫報道,寫完後又趕緊打電話,用口述方式把報道傳回報社。
此後的368天,我大多靠鄉村這種電話或到鄉郵電所拍發電報(農村找不到傳真)傳稿。走了20多天后,不少新困難冒出來了,首先是農村設備落後,比想象的要嚴重得多;再一個是沒有錢付電訊費、伙食費,當時電報每發一字三分錢,新聞稿減半,所發報道約在兩千字左右,當時自己每天收入3元,而每天交電報費外,還要支出1元2角錢伙食費,那時沿途山區基本沒有電,還要購買蠟燭和手電電池。
後來,中國人民保險公司為我辦理了人身意外傷害險,還通知沿途各地保險分支機構為我的健康和安全提供保障;中國農業銀行發通知,我在沿途可隨時到各縣支行預借所需費用;郵電部電信總局向有關省、區及其所屬郵電部門發出公電,要求為我提供電訊特別服務;有關費用,可做特例,將賬單等寄回報社。從1984年11月底開始,我再也不用為缺錢、找不到郵電所發愁了。
但是,這也給沿途人們增加的困難也是難以想象的。比如,紅軍經過的草地有8萬多平方公里,郵電所十分稀少,在有路可走的地段,郵電所同志騎著快馬尋找我的宿營地接稿;沒有路的地方,郵電所同志就跟我一起走,等我寫完稿,待抄到電報稿紙上後,趕緊背著發報機去尋找有電的地方發報。
為了保證我穿越草地的15天內有電可供,四川阿壩州郵電部門想了很多辦法,為我配備了發電機、油料、帳篷等,用3頭牦牛拖著走。草地腹心地帶是沼澤,我們走了8天,陪同的同志每天要豎起8米多高的鐵桿,上面架30米的天線供發報。有一天,大家冒著架好的天線,正在固定時,突然一陣狂風把天線和鐵桿吹倒了,砸傷了很多人,其中嚮導阿布索(藏族)右大拇指粉碎性骨折,留下終身殘疾。有些時候,金錢還可以清,但欠下的感情卻換不清。
這也使我想起許多老紅軍對我説過的話:“沒有黨的正確領導,沒有沿途人民的支持和幫助,我們不可能走到吳起鎮……”和平時期走長征路,再次證明了這個道理。
關鍵詞二:危險
抓著牦牛尾巴,才從沼澤的泥潭裏出來
羅開富展示自己過草地時的老照片
羅開富:一提到艱苦奮鬥,我們就會想起紅軍爬雪山、過草地。我爬夾金山時剛到海拔3500多米處,由於體力不支、空氣稀薄,昏昏沉沉不知不覺就跌坐在冰水中,要不是解放軍軍官杜寶玉及時發現,把我拖出來,後果將不堪設想。後來我還掉進了雪坑,是藏族嚮導漢爾加拼命把我拉了出來。最後一座雪山是打鼓雪山,下坡太陡,我不慎滑倒,滾落30米,是先下山的5位藏族嚮導,在半山腰設置了攔網把我接住的。
1985年8月10日,我們帶著電臺、發報機、帳篷、米麵油、幹牛糞等用品走進了草地。8月17日,我和7位藏族、羌族嚮導以及兩名發報員全都陷進了日幹喬沼澤地的泥潭。我們只好解開牦牛、馬背上的韁繩,分頭把物品扛在肩上或頂在頭上。
因為牦牛腿短,沒陷多深就被泥水嗆了鼻孔,亂掙亂蹦起來。一名嚮導抓著牛尾巴,被順勢扯了上去,後來眾人才得以脫險。
擺脫了泥潭的滅頂之險,面臨的饑餓同樣威脅著大家的生命。所有的鹽巴、麵條、做柴火用的幹牛糞都泡濕了。我們只好劈了床板和幾節木頭,用僅剩的幾根臘肉骨頭熬著跑過水的面塊吃。木板燒光後,剩下的羊肉只好生吃,還要到麥曲河裏戳魚,切塊生吞,大家幾乎吐盡了膽汁。直到第5天的8月22日,兩名藏族婦女送來了兩大匡幹牛糞和一小包鹽巴,還有一些酥油、糌粑等,才解了困。
這使我對紅軍過草地時的經歷又有了新體驗。黨和軍隊經歷過這些艱難困苦,還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
關鍵詞三:感動
“紅軍就是自己有條被子,也要剪下半條給窮苦百姓的人”
羅開富:徒步長征路對我是一次精神洗禮,也使我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責任:我要用事實告訴人們什麼叫共産黨,什麼叫紅軍!共産黨、紅軍就是自己有一條被子,也要剪下半條給窮苦百姓的人。
1984年11月7日中午,我走到湖南汝城縣沙洲村。有一位老太太名叫徐解秀,50年前的昨天晚上,3位女紅軍和她睡在廂房裏,4個人蓋著她床上的一塊爛棉絮和一條女紅軍自帶的被子。第二天,(1934年11月7日)下午3點多,紅軍要開拔了,3位女紅軍把她們僅有的一條被子剪了一半給她。三位女紅軍對她説:紅軍同其他當兵的不一樣,我們是共産黨領導的,是人民的軍隊,打敵人就是為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羅開富在於都縣接受採訪,講述徒步長征採訪的經歷
徐解秀和丈夫朱蘭芳想送她們走過泥濘的田埂,到了山邊時,天快黑了。她不放心,想再送一程,因為腳小走路困難,丈夫就和她講好,送她們翻山追上大部隊後就回來。誰知道丈夫當天沒有回來,跟三位女紅軍一樣,從此沒了音訊。年年這幾天,她都要在與丈夫和女紅軍分別的山腳下等好久。
她問我:“你能見到紅軍嗎?”我答:“能見到。”她説:“那就幫我問問,她們説話要算數呀,説好了,打敗敵人要來看我的呀!”她説到這裡,臉上已流下了淚水。
“不是説好的麼,送紅軍翻過山,就回來,還要我燒好洗腳水等他。50年了,我不知燒了多少盆洗腳水,涼了又燒,燒了又涼,就是等不到人啊!是不在人世了?”
老人説:“你們説,一條被子能剪下半條給窮人,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人!她們上山時,還在一步三回頭地對我説:大嫂,天快黑了,你先回家吧,等勝利了,我們給你送一條被子來。現在我已有蓋的了,只盼她們能來看看我就好。”
我擦了擦淚水,握著老人的手説:“徐大娘,我一定向紅軍彙報,盡力幫你找到她們。”她點點頭説:“找到就好,找不到你也要回來看看我呀。”
5年後,我背著多位老紅軍送給徐解秀婆婆的被子趕到沙洲村時,想不到3天老人去世了。她的孫兒告訴我:“奶奶臨走前的幾天,眼睛總是閉了又睜,斷斷續續地説,那3位姑娘和你爺爺會回來看我的……是她們讓我明白了什麼叫紅軍,什麼叫共産黨,共産黨和紅軍就是自己有一條被子也要剪下半條給老百姓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