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電視紀錄片的點滴因緣

陳漢元紀錄片名人工作坊 央視網 2011年07月21日 10:21 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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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九六一年大學畢業，到中央電視臺報到。那時不叫中央電視臺，叫北京電視臺。報到以後，有一天，新聞部的領導召集我們這十幾個剛入臺的大學畢業生每人寫一篇作文。我想，大學畢業好不容易不用考試了，怎麼來了這裡還要考？這寫作文和今後的工作有什麼關係呢？但是不管怎麼説，我也要玩命寫，要寫好。領導公佈結果是宣佈：有的人當攝影記者，有的人當編輯，讓我當編輯。那時湖年輕，覺得當攝影記者多神氣呀，不知道這編輯時幹什麼的呢？後來一想，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當編輯的人，糧食定量是二十九斤；當攝影記者的人，糧食定量是36斤半，叫輕體力勞動者。現在誰在乎這幾斤糧食呀，可那時半斤糧食比現在50元都值錢，因為那時肚子裏沒有油水，主要是靠吃糧食。所以，暗暗覺得自己挺倒楣。

　　後來，我們有一次到天津拍片子，要拍一個大全景，新影廠、中央電視臺和天津臺的同志都在那裏，需要攝影記者爬到天津海河邊的一個鐵塔上，鐵塔上有一個平臺。新影的一個老同志上去了，我們臺一起去的幾個同志上不去，他們都有恐高症，上去就發暈。我呢，二百五似的説，讓我上！背著攝影記我就上去了。我爬到上面一站——不僅是高處不勝寒，而且還晃來晃去的，我站在上面拍三百六十度的畫面不太可能，但起碼要拍一百八十度以上。我下來以後，全身幾乎都要癱瘓了，我這才感覺到，搞攝影的那三十六斤半的糧食定量是應該的，耍筆桿子的二十九斤糧食雖然勉強，那也是應該的、合理的。現在臺裏的同志、尤其是年輕人，對於這些情況可能會覺得不好理解。

　　我長期做管理工作，但是一直沒有放棄給紀錄片寫解説詞。我是不寫則已，要寫就要寫出最好的，後面寫的一定要超過前面寫的。我一直遵循一個人的教導，這個人是誰我不知道，他説：“寫東西應該是立他人之所立，見他人之所見，而言他人之不能言、不曾言、不敢言。”當然，我一直沒做到，一輩子也沒有做到，但我一直是這樣追求著。

　　我覺得自己寫好一篇解説詞，就等於得了一場病。當時拍《話説運河》，全部二十幾集是請了全國好些作家分別寫解説詞，我也寫了其中幾篇，但是開頭這篇老是找不到人寫。那時我不是專職編輯，我在搞管理工作，但是他們最後找到我，讓我來寫這個開篇，因為前面拍攝《話説長江》的開篇是我寫的。《話説長江》的解説詞是從長江的源頭一直往下游寫，寫到入海口，線索很明確，使線性的；也有比喻，很形象；位置和坐標也很明晰，分量都在那擺著呢。可是，運河，它是什麼呢？它是人工挖的一條河，它沒有源頭，不能説北京是頭杭州是尾，也不能反過來説；你説它是一條扁擔？不好聽；你説它是兩頭蛇？更恐怖：你説它什麼也不是，就是條河？好像總覺得不是回事。於是他們對我説，漢元呀，還是你來寫吧。我那麼容易寫得出來呀？我想啊想啊，那個片子都編的差不多了——我們當時先編片子後寫解説，我經過很長時間也寫不出來。有一天是週末，我一直琢磨刀淩晨三點多，到兒子房間看地圖，就從北京看起，經過天津、河北、山東、江蘇、蘇北，然後到浙江，最後到杭州，眼睛老是在地圖上走，可總是找不到靈感，沒有任何東西刺激我，啟發我這運河該怎麼寫?

　　後來我想，看看長城是怎麼走的？長城從山海關出發，經過北京往內地，突然，靈感來了！眼睛一發亮，心裏熱血沸騰，我覺得有個重大發現，我是牛頓！我是愛因斯坦！為什麼？長城就是一撇，運河就是一捺，正好是中國人的“人”字！儘管這是一個簡單的圖案，但是它意義深遠。為什麼？在人類的文明史上，唯獨長城和運河時最大的人造工程，而且都是中國人自己設計、自己施工、自己把它做成的。而且長城有個特點，它是建造在高處，運河則是在地處低處，所以這個解説就出來了，我心裏就想著：電視屏幕上有個中國地理圖，讓陳鐸站在地圖前面説：“各位觀眾，現在讓我們看看中國的地圖，長城是從山海關出發經過北京往西走，運河是從北京出發往東南方向走，你看，這長城正好是陽剛雄健的一撇，運河就是陰柔深沉的一捺，這不就是‘人’字嗎？那麼我們的祖先為什麼要在如此遼闊的大地上書寫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人’字呢？現在，讓我們先按下這陽剛雄健的一撇不表，但説這陰柔深沉的一捺——京杭運河。”

　　我幹了一輩子紀錄片，看了一輩子的紀錄片，當了很多次國內外紀錄片的評委，結果，我覺得什麼是紀錄片，真的很難下定義。我概括，第一個層面，紀錄片就是對一種生命的行為軌跡的記載，它是記載這種生命軌跡的一個載體；第二個層面，紀錄片也是一段有聲有色的歷史。那麼什麼叫歷史，有人説歷史是勝利者對往事的回顧和評價，但是這種歷史觀也有它的危險性，因為它的話語權只是掌握在勝利者的手裏。一個真正理想的歷史，它應該是勝利者、失敗者、勝敗雙方的相關者和更多的旁觀者共同來對往事進行的回憶和評價，只有這樣才有可能使這段歷史成為最接近真相的歷史；第三個層面，我認為紀錄片也是人類進行交流的最好的媒介，因為觀眾看到的和聽到的都是真的。紀錄片應該怎樣搞，我也説不清楚，我就只知道它應該不能歪曲、不能捏造事實真相，要不然，會給後代留下無窮的麻煩，要投入很大的成本和精力來鑒別和甄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