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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高利貸遊蹤

發佈時間:2011年09月29日 13:41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財經國家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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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2011年,貨幣政策由“寬”入“緊”,而融資需求卻未見降溫,供需天平兩端加速失衡。

  於是,遊走在正規融資渠道罅隙間的民間借貸,對接了信貸需求的巨大缺口。

  “月息4分已是底限,6分是正常要價,高者達到月息1毛5(年利率180%)”,竄高的數字不停地刷新民間借貸利率的峰值。

  強烈的需求,推升著“供給”成本,受到刺激的民間融資膨脹式發展,“散兵遊勇”般的個人高利貸行為已漸式微,取而代之的是擔保公司、投資公司等專業機構的強勢介入。

  具備資本運作經驗的該類機構,求存于正規金融與地下金融的邊緣,將高利貸服務鏈不斷延伸、變異,乃至將一些正規金融機構“拖下水”。

  銀行,已變成這個鏈條上不可或缺的一環——既無形中淪為高利貸資金的提供者,又成為項目融資的接盤者。而企業真實的負債率,也在滿足審貸標準的表象下,被深度掩埋。

  還讓業界擔憂的是,高利貸組織的集團化運營,將相當一部分地下資金引入股票、期貨乃至PE行業,其中蘊含的風險可能遠超外界想象。

  高利貸的勃興,其原因包括多方面,而缺少正規管道來疏通宏觀層面流動性氾濫與微觀層面流動性饑渴,是值得關注的一條。銀根緊縮之下,二者之間形成了位差,高利貸便有了填平其資金“水位”的機會。

  觀察人士建言,是不是可以選擇鼓勵興辦地方小型金融機構的辦法呢?這樣,既可解決民企的融資問題,也有益於讓民間借貸陽光化,使充裕的民間資本與中小企業貸款不暢實現充分互補。

  極度調查

  地下融資鏈

  民間借貸市場,利率水平已達歷史峰值,有的甚至高達月息15分,就是年息150%

  文/《財經國家週刊》記者 翁海華 王小波 熊鋒

  經多層介紹、幾番週折,涉足高利貸行業多年且頗具實力的張先生,終於答應與《財經國家週刊》記者見面一聊。

  見面地點在當地一家雅致的茶樓。原本約定晚上7點,因為業務應酬,張先生9點才趕到,帶著兩個畢恭畢敬的隨從。

  在緩緩升起的煙霧中,經營高利貸、擔保公司及地下賭場等産業的張先生説,“我有正規的擔保公司,可以通過關係從銀行獲得貸款。要是金額太大,我會把銀行各個審核環節擺平。”這些貸款被借出以後,就會投入民間的高利借貸。高利貸一般為月息6分,即6%,一年的利率就是72%。

  對地下賭場的情況,張先生不願多談,但仍在無意中透露,銀行——擔保公司——高利貸——地下賭場,“是成熟的高利貸資金鏈條之一”。

  “這種高利貸資金有一些流向了賭場。”一位寧波的企業家説,利息太高了,普通的投資或者實業回報,根本無法支撐這樣的高利率。

  多位政府人士和學者表示,近年來高利貸行業已經有向組織化、規模化發展的勢頭,而擔保公司等牌子常常成為高利貸的“合法外衣”。在溫州、寧波,隨處可見“提供短期資金週轉服務”的廣告,一些擔保公司、投資公司、投資諮詢公司均以民間高息借貸作為主營業務。

  對擁有正規擔保公司這一稀缺資源,張先生甚為得意。他對記者説:“現在正規的擔保公司本身就很少,新設擔保公司,政府審批也很嚴。”

  張先生是高利貸行業的一個縮影。

  在2011年信貸收緊的大環境之下,高利貸呈現出某種興盛局面。銀行、擔保公司、企業、投資公司以及個人在資金鏈條上扮演著各自的角色。他們通過自己的關係,不斷編織著更適應形勢變化的各種網絡,通過這些通暢的網絡來獲取更多的資金。而這些資金流向的重要一環就是高利貸。

  “量價齊升”

  “你能找資金的話,拿到溫州來,補息3到4個點。”一見面,方培林開始向記者介紹其新的資金生意。

  在溫州,方培林是民間金融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早在上世紀80年代初,方培林在溫州蒼南錢庫鎮開設了新中國第一傢俬人錢莊——方興錢莊。2000年,方培林創辦了溫州方興擔保公司。2011年初的銀根收緊,讓方培林再一次看到了新商機。

  “最近的民間借貸利率已經非常高了,短期借款的月息6到8分,半年以上(長期)的也要3、4分。”溫州中小企業促進會會長周德文告訴《財經國家週刊》記者。

  6分利換算成年利率是72%,8分利則是96%。

  據了解,近期溫州的民間借貸市場,利率水平已超過歷史最高值,有的甚至高達月息15分,就是150%。

  浙江銀監局的一位處長表示,2008年銀監局曾經做過一個調研,當時最高的借貸年利率曾達到130%。隨著2009年國家實行適度寬鬆的貨幣政策,特別是4萬億元投資背景下,民間借貸的利率一度下滑,在2009年4月,最低的年利率只有15%左右。

  隨著2011年初的銀根收緊,民間借貸又開始“量價齊升”。

  民間利率上升的趨勢在2010年10月份就開始顯現。根據人民銀行溫州中心支行的監測數據,2010年10月份的民間借貸平均利率已經達到39.19%。

  這一時期,銀行加息以及收緊貸款比較明顯。央行公佈的數據顯示,2011年1月份人民幣新增貸款1.04萬億元,同比少增3182億元;2月份人民幣新增貸款5356億元,同比少增1929億元。

  同時,從今年1月份的新增人民幣存款看,當月已經減少了203億元,同比少增1.41萬億元。

  3月25日,央行在今年第三次上調存款準備金率0.5%,大型金融機構的存款準備金率已經上升到20%。此舉將再次凍結金融機構3600億元資金。

  建設銀行(601939,股吧)杭州分行的一位人士説,今年銀行貸款的總體規模不斷收緊,以前是按季度調控,或按半年調控,今年是按月調控,一個月放款額度限制很死,“説放多少只能放多少”。

  銀行系統的從嚴信貸環境,使中小企業感到融資更難了。

  溫州當地的一家企業告訴記者:“已經在銀行做好了貸款計劃,銀行內部也批了,但限于貸款額度,貸款資金遲遲沒有發放,不得已只能從民間借款週轉。”

  上述建行人士説,對於銀行來説,目前採取的策略大都是讓企業先報貸款計劃,審批後等待貸款額度。貸款額度會優先照顧優質客戶,“不然就會流失”,而大部分中小企業的貸款,銀行就很難顧及了。

  同時,溫州當地的小額貸款公司的資金也已告罄。

  記者獲得的華峰小額貸款公司的數據顯示,2010年的平均利率為17.8%,今年加息後,已經漲到了目前的18.39%。

  方培林説,今年找他借調資金的很多。在記者採訪的過程中,方培林的手機就一直響個不停,大部分是提出借款的。

  資金超高回報利潤之下,牽引部分實業資金陸續進入到了民間借貸行列。“實業的毛利普遍僅10%,你難道不願意去做60%甚至100%的借款業務?”溫州當地一位婁姓企業家説。

  有一種説法是,溫州打火機行業的不少企業改行做起了擔保業務。高峰時期溫州的打火機企業有4000多家,現在剩下了100多家;製鞋業也從最多的3000家,調整到1000多家。

  一些實業企業通過成立擔保公司、寄售行等形式參與民間借貸。據不完全統計,目前溫州的擔保公司有300多家,沒有浮出水面的借貸機構則有上千家。

  具體的借貸資金規模無法統計。官方曾在2008年對溫州的民間金融做過調研,當時估算整體的民間金融在4500億元,2010年大致在6000億元左右。

  “溫州的民間金融資金規模有8000億元,其中借貸資金在1000億元左右。”溫州中小企業促進會會長周德文説。

  “全民借貸”

  在溫州以及台州等沿海地區,民間借貸無所不在。

  人民銀行溫州中心支行曾做過一個調查,發現調查對象中有89%的家庭個人和59.67%的企業參與了民間借貸,個人參與民間借貸的數量比企業多。被調查的6家大型企業中有1家參與民間借貸,而中小企業則有60%左右的企業參與其中。

  記者在溫州以及福建等地的調查中發現,東南沿海的全民借貸與全民投資密不可分。

  方培林告訴《財經國家週刊》記者,溫州的民間借貸方式多種多樣,但大部分是用於項目投資。溫州人有個習慣,在外地發現一個項目,就回到溫州融資,“幾個億的資金,幾個電話就能湊齊”。

  “我一個短消息就能募集到需要的資金。”溫州民間資本投資服務中心董事長黃偉建説,目前在服務中心聚集的資金達150億元,只要有項目,這些資金招之即來。

  黃偉建説,150億元規模,都是有銀行存單做為憑證才能登記在冊的。

  名片顯示,黃偉建的另一個身份是浙江省民營投資企業聯合會會長。黃偉建很好地利用了會長的優勢,“我和許多溫州企業家有著很好的關係,他們也看重我在資本運作領域的經驗”。

  事實上,溫州民間資本投資服務中心是一個資金和項目以及信息的匯總平臺。

  “有項目我就召集登記在冊的資金方過來開會。”黃偉建説,在項目介紹後,有意投資的就留下來洽談具體的投資細節,也就是認購投資額度,半天就能把一個項目談定。

  有意思的是,服務中心成立以來投資的項目呈現跳躍式的特點:從電影《千里之外》到幼兒園,到礦産項目,到五星級酒店,到五糧液(000858,股吧)陳釀酒浙江省品牌運營權,等等。

  在福建的長樂、福清等僑鄉,投資潮熱了鄉村,幾乎各地的小鋼鐵廠都有長樂人的身影,而福清人則更多地活躍在縣城為主的中小城市的房地産開發領域。

  長樂市發改局的人士告訴記者,長樂人投資的小鋼鐵廠規模不斷擴大,從早期的幾千萬到現在的幾億元。長樂人一般採取家庭式融資方式,一個人跑到項目,可以將家族幾代人帶動起來,又通過親戚關繫帶動幾十甚至上百戶參與。“一有項目,即使明天要簽約,今晚籌錢都來得及”。

  在一位當地人的帶領下,記者來到了有500戶人家的福清市壩下村,村委會一位幹部告訴記者,全村在外的投資項目有10個左右,投資總額預計在10億元以上。這些項目主要是房地産和小鋼鐵廠,僅鋼鐵廠就有5家,3家在國內,2家在印尼。

  當地一位郭姓村民介紹,3年前,村裏有人在江蘇搞了個焦炭項目,他們家參股了8萬元,到現在兩次共分紅了60萬元。

  豐厚的回報,讓一些人靠民間借貸來參股,“一開始1分5的利息,現在漲到了2分”。

  “集團化經營”

  溫州中小企業促進會會長周德文介紹,溫州的民間金融主要有五種形式:

  一是親朋好友間借貸,主要是個體私營企業創辦之初,特點是規模小、金額小、利率適中,帶有普遍性;二是“成會”,由創業急需資金者發起,也在親朋好友之間,實行會員制,既解決了創業資金短缺問題,又讓籌集的資金有利息可得,有一定的增值;三是企業資金週轉發生暫時困難時向私人錢莊或典當行借貸,但借貸期短,利率相對高;四是信用擔保公司,按正規的業務要求,信用擔保公司是不能直接進行融資的,但事實上多數擔保公司都在經營直接融資業務;五是小額貸款公司。

  據他介紹,現在有了新動向。目前溫州的許多擔保公司已經開始集團式經營,其背後往往有大企業支持,資金來源也比較充沛,直接做到給企業放款。

  記者在溫州採訪時,一位章姓投資者告訴記者,有的擔保公司的資金規模超過10億元,背後有大規模的集團支持。

  這些大規模的擔保公司,往往背靠幾家大型集團公司,一方面集團公司比較容易從銀行獲得貸款;另一方面,集團公司將資金放到一個“池子”,誰資金緊張誰到“池子”中借款,借貸資金往往可以做到體內循環,同時“池子”也對外放貸。

  除銀行資金外,還有另外兩種主要的資金來源模式。

  一種是溫州的吸收模式。據一位接近溫州借貸公司的人士透露,除了從銀行貸款之外,借貸公司到民間大量吸收資金,更多是在農村地區。具體的做法是,公司在農村當地選一位核心人物,也就是具有一定權威的人士,在其周圍吸收資金,月息1分到2分。收上來後,再以3到5分的價格放貸出去。

  另一種是蕭山地區的外資模式。杭州當地的一位人士説,蕭山模式是除了銀行貸款之外,一部分資金通過貿易方式,將海外的熱錢轉移到內地,然後進行借貸。“現在海外融資成本很低,也很容易募集,通過虛假貿易或‘對敲’,就可以流入國內。”

  集團化的運作,使得更多的擔保公司開始尋找新商機。

  2011年銀根收緊後,派生了新的資金市場。方培林告訴《財經國家週刊》記者,現在出現兩個新現象,一是對於那些貸款方案獲批但銀行沒有額度的業務,擔保公司介紹資金到指定銀行存款,增加銀行的存款基數,然後銀行放貸給借款方。

  以100萬元資金為例,對於借款方而言,除了支付銀行利息之外,還要支付資金方的利息以及擔保費用,一般要3到4個點,總體貸款成本相當於月息1分。而對於資金方來説,除了銀行存款利息之外,每年還能額外獲得3萬元的利息。

  “這種通過先存款再貸款的狀況已經很普遍。”建行杭州分行的一位人士對記者説。

  另一個現象是,産生了一些新的資金仲介。

  如在紹興,出現了一種金字塔式的資金業務,當地的資金仲介會雇傭人員到鄉鎮農村吸收資金,然後整體轉移到提供貸款的指定銀行。

  具體的做法是,最底層收購人員到農村以2%的額外收益吸收存款,再將資金以2.5%的價格上交到上一家,上家再以2.8%的價格轉移到再上一層,最終匯總到一起,以3%到4%的價格存放到溫州、台州等地的指定銀行。

  在這個過程中,存款人的資金只是從紹興的銀行存到了外地銀行,戶頭仍舊是存款人,沒有風險。而貸款人只需額外支付這部分資金的利息4%左右,即可從銀行獲得一定的貸款。而資金仲介也能獲得大致1%的收益。

  “資金量已經比較大,幾千萬規模。”方培林説,“不僅僅是紹興,全國各地都有了。”

  “操盤者”

  記者調查發現,在高利貸産業鏈上,囊括銀行、擔保公司、典當行、寄售商、投資公司、租賃公司、民營企業及個人,整個鏈條環環相扣,共同造就了活躍的民間高利貸。而隱藏在其中的操盤者,則是保證鏈條順暢運行的關鍵一環。

  老陳是一家房地産經紀公司的老闆,實際上是一名高利貸操盤者——幫助客戶將房産抵押給銀行,或是通過“消費貸款、買車、裝修”等名目套出貸款。

  老陳給記者出示的一疊貸款名單上,寫有名字、年齡、住址、貸款金額、抵押等詳細信息,貸款金額多在15萬-50萬元之間,貸款用途多是裝修和買車,也有買房的。

  他告訴記者,這些都是他的客戶。由於多年來在業內積累的信譽,很多客戶願意將到手後的錢交給他打理,由他付給客戶利息。然後,他將這些錢用於發放高利貸,收取更高的利息。由此,銀行被動地充當了高利貸資金的供給者。

  儘管有些事情,老陳不願意點破,但他也坦言,“像我們做這個業務,肯定和銀行有關係”。

  在高利貸鏈條中,另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角色則是擔保公司——通過擔保獲取銀行資金,然後用於放貸,最終成為民間高利貸的積極推動者。

  “擔保公司路子廣,基本能都貸到款,它就擔當一個仲介,完成後需要按比例收取一筆手續費。”一位企業人士告訴記者。

  “現在擔保公司都有關係,有的擔保公司的人就在銀行工作。負責人蓋個戳,錢就可以拿去用了。”上述人士説。

  上文提及的張先生,在當地擁有廣泛的人脈。為了依靠上他,當地另一家規模不小的擔保公司成立之時,張先生以其特殊身份獲贈該擔保公司10%的股份。而當地知情人士稱,該擔保公司專做高利貸。

  名目眾多的投資公司也是高利貸産業鏈中的重要一環。

  “不少更加商業化經營的高利貸者,則設立自己的投資公司,以投資公司的名義吸納外部資金,但從事著與經營範圍完全不一樣的業務,主要是利用一部分自有資金,再吸納其他閒余資金,集中起來放貸。”寧波市寧海縣一位企業主告訴記者,有一些是政府官員的家屬,家裏閒錢多,投出去賺利息,“比存在銀行賬戶強”。

  對於這類“公開註冊、私下運營”的投資公司,參與者多為民營企業主,“只要賬上資金能夠拿出來都會拿出來流動,用作中短期的放貸。這種貸款利率相對低一些,也多被認為是當地民間借貸利率的參考標”。

  “很多民營企業經營並不容易,貸款短期內也難以獲得更多收益和利潤,拿去放貸顯然收益更高。”寧波市一位調劑商行的老闆向記者透露,拿銀行資金做其他投資,如股市或者樓市,或者拿去放貸的民營企業不在少數。

  據記者調查,銀行需要重點審核的環節即主要為貸款用途、貸款人信用資質等。若無上述仲介機構及銀行人士的“門路”,這些環節均難以通過。

  (新華社記者柴驥程、向開來對本文有重要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