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立冬 繪

　　藝術品抵押正面臨尷尬局面：一方面，藝術品拍賣市場不斷攀升的億元價格使得藝術品抵押仿佛有很大的市場潛力；而另一方面，來自鑒定、評估和變現等多方面的瓶頸卻正在扼殺藝術品抵押業務的活力。在傳統當鋪裏，古玩字畫一直是負責鑒價貨物收當與贖取的朝奉們掌眼的當家飯。穿越歷史，在現代典當行中，雖然藝術品金融化屬性在不斷升溫，藝術品典當卻長期斷檔。藝術品抵押成為典當市場最冷的一塊蛋糕。

　　陳子裳

　　福州古董商老江在北京馬甸橋看中一個正在轉讓的臨街茶坊，希望可以盤下來開古董店。於是，為了兩周內籌集100萬元的租金，就聯絡了北京三家典當行，希望用自己多年收藏的官窯瓷器做抵押貸款，但典當行派鑒定師上門看貨後都拒絕放貸，理由是真假意見不統一，所以無法定價。老江聽聞工商銀行上海分行1月中旬首發第一筆藝術品抵押融資業務後，馬上從北京飛到上海，拿著藏品到上海分行諮詢受理細則，大堂經理卻告知不接受私人藝術品抵押，已經發行的那款業務是有國資背景的企業擔保才放貸的。於是，老江又同步走訪諮詢了同樣在2009年和2010年就做過藝術品抵押貸款業務的中國建設銀行和中國農業銀行，結果都被告知不針對私人開展藝術品抵押業務。

　　評估機構“高開”

　　典當行“低走”實踐

　　藝術品抵押正面臨尷尬局面：一方面，藝術品拍賣市場不斷攀升的億元價格使得藝術品抵押仿佛有很大的市場潛力；而另一方面，來自鑒定、評估和變現等多方面的瓶頸卻正在扼殺藝術品抵押業務的活力。即便是國家發改委國際合作中心文化産業研究所去年12月通過中國收藏傢俱樂部文化藝術品研究院與上海東方典當有限公司合作採用“60%科學規範流程手冊+20%儀器鑒定+20%專家經驗”的架構進行文化藝術品質押融資試點，並希望在銀行等金融領域全面推廣和普及，但借由藝術品進行抵押融資這一願望，在銀行和典當行看來，看似近在咫尺，實際操作卻困難重重。

　　上海東方典當行董事長王福明對《東方早報藝術評論》記者説：“藝術品很少能在我這裡通過抵押借出錢來！典當行的估價師看得懂古董真假和價格的人太少。雖然有合作試點的評估機構做鑒定鑒價支持，但真正能通過評估成功抵押和典當的藝術品目前還沒有成功案例。儘管如此，每天卻會收到很多從全國各地發來的藝術品圖片，希望評估之後可以抵押貸款，可是僅靠圖片就已確定大部分是贗品。” 王福明對收藏贗品的客戶感觸頗深，他告訴記者：“有位客戶多年間收藏了一屋子的元青花，請我們帶著估價師去隨意挑選，只想貸1000萬元並且只借2個月。如果元青花是真的，對我們而言就會有一筆可觀的月息收入。還有一位葉先生拿著傅抱石1963年山水人物立軸和徐飛鴻1948年的馬想抵押，結果用高倍放大鏡發現是微噴高清印刷品。”

　　這不禁讓人聯想到齊白石的作品，齊白石一生共畫了28000多幅作品，齊白石美術館收藏了2000幅，各大美術館、博物館等機構收藏了18000幅，意味著將近2萬幅畫是靜態的。但目前藝術品市場流通的齊白石作品超過20萬幅，等於在20多萬幅畫中只有8000幅是真品。

　　中國收藏傢俱樂部理事長孔達達對《東方早報藝術評論》記者説：“我們有幾百萬元的財政撥款專門用於通過試點建立估價體系，評估報告以中國收藏傢俱樂部文化藝術品研究院的機構名義出具，典當行一般根據我們評估報告上的價格打3折作為藝術品抵押兌換的當金。評估結果一旦出現錯漏，我們將全額賠付典當行出當的本金。目前我們只針對簽約合作的上海東方典當行客戶因融資需求所提供的藝術品做鑒定估價。主要是書畫、玉器、瓷器雜件三大傳統門類。鑒定每一件東西的格式化條款不低於50條，瓷雜類比如元青花，根據器形、胎質、釉色和款識四大門類分列300個條款。”

　　在傳統當鋪裏，古玩字畫一直是負責鑒價貨物收當與贖取的朝奉們掌眼的當家飯，充當著主營業務的角色，而且朝奉普遍都是具備商業頭腦的古玩鑒定專家。因為一件東西，估高了不賺錢，但一味的估低，遇到好東西或者行家，就會被人嘲笑沒眼力，影響當鋪和自己的聲譽。穿越歷史，在現代典當行中，雖然藝術品金融化屬性在不斷升溫，藝術品典當卻長期斷檔。藝術品抵押成為典當市場最冷的一塊蛋糕。北京典當行業協會秘書長郝風琴告訴記者：“全國有近4000家典當行，而從事藝術品典當業務的只佔其中的5%。，也就是20家左右，而且，這一比例還在持續縮小。”

　　銀行無法鑒定鑒價

　　導致藝術品抵押供需失衡

　　面對藝術品典當業務供需失衡的現狀，部分銀行從2009年就開始嘗試藝術品抵押融資貸款。2009年10月，濰坊銀行與山東濰坊中仁文化集團聯手推出藝術品抵押業務，當月發行李苦禪、于希寧等國畫大師作品質押的262萬元貸款。2010年5月，深圳市同源南嶺文化創意園有限公司以其收藏的中國蘇繡藝術大師任慧閒的一批藝術珍品作為擔保，獲得建設銀行深圳市分行2900萬元貸款。2011年11月，中國農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景德鎮分行發行陶瓷藝術品質押貸款，據報道，受貸人以自己收藏的陶瓷藝術品為質押，獲得300萬元貸款。

　　爭議最多的莫過於有“法人股大王”之稱的劉益謙2009年花6171萬元購買的宋徽宗《寫生珍禽圖》，拍賣之後通過抵押融資貸款，然後再投進股票的增發上。雖然這是個體案例，從銀行接受抵押物放貸角度而言肯定有很多設定的條件，比如在什麼級別的拍賣行拍賣，這件東西的流傳是否有序，這件東西是否有很高的稀缺性等，但銀行自身始終無法具備鑒定真偽的能力，只得依靠專家掌眼，這導致藝術品抵押貸款業務無法推開普及，無法成為産品。

　　上海浦東發展銀行某支行行長告訴《藝術評論》記者：“國內藝術品市場無法建立誠信的標準估價體系，所以做不出藝術品抵押融資貸款業務，做出來也都是泡沫。尤其現在國內藝術品拍賣行業的誠信度很低，評估機構的誠信度也很低，專家的誠信度更低。銀行即便願意接受藝術品作為抵押物做融資貸款，也找不到一個説了算的機構，哪怕説得準的機構都沒有。”中國銀行私人銀行顧問團隊負責人對《東方早報藝術評論》記者表示：“如何做好風險管控以使藝術品價值隨著時間的推移不縮水是最凸顯的問題。比如早年日本財團熱購了很多凡高的作品，都是花上億美元高價購買的，但現在價格卻明顯縮水。‘金縷玉衣’騙貸事件和‘漢代玉凳’天價拍賣都是很大的教訓。很多專家的話是否存在利益驅使也很難説。我們無法判斷水分到底摻雜在什麼環節。

　　最早蘇富比和佳士得針對重要客戶都有藝術品抵押業務，但抵押有先決條件，就是抵押品必須是這兩家拍賣場買走的拍品才能貸款，抵押貸款的額度是50%，後來因為糾紛太多所以被取消了。花旗銀行在紐約就有藝術顧問部門，幫客戶做融資貸款，瑞士銀行也有，亞洲只有2010年日本SBI控股集團第一次推出銀行藝術品融資貸款，但它接受的抵押物局限于單價在規定金額以下的還活著的藝術家的當代作品。

　　瑞士信貸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副總裁Stefan R.Greim對《東方早報藝術評論》記者表示：“中國藝術品市場是很複雜的行業，專家很難做評估，第三方擔保公司對藝術品也無法根據實際價值做擔保。所以我們在中國無法開展藝術品抵押貸款業務。”

　　眾所週知，銀行的貸款是標準化産物，所以抵押物有兩個屬性是必須要具備的，第一是準確權威的標準化體系；第二是公開流通和公開處置的變現渠道。浦發銀行某支行行長説：“藝術品都不具備這兩個屬性。所以銀行現在的抵押物99%是房産。”房産之所以可以作為抵押物在銀行和典當行等金融領域融資，因為從房産交易中心的成交量就會知道房産的流通性可達到多少，如何變現、拍賣的費用成本和轉讓費是多少都是很清晰的，但換成藝術品，銀行根本無法評估藝術品的準確價值，也無法掌握這件東西的可流通性，因為只有確定價值才能根據價值變成現金。

　　對於金融行業來説，典當行是非銀行金融機構，價值在於它的專業估價師能夠看得懂當品，了解當品的流通價格，這是典當行的核心競爭力。銀行即便有專業人才也很難操作，否則就變成了混業經營，成為銀行開的當鋪了。

　　大連銀行上海分行行長楊斌對《東方早報藝術評論》記者表示：“鑒定鑒價這個環節對我們而言是很大的難點。私人客戶即便拿著拍賣行的藝術品購買憑證做抵押，我們也不敢採納和全信。因為目前藝術品市場的贗品混雜，我國缺乏公信力強的評估單位和權威的價格依據做支撐。”

　　招商銀行杭州私人銀行中心總經理張學峰告訴記者：“目前我們沒有把藝術品作為抵押物列入個人貸款或個人融資的保證條件中。因為每一件藝術品都是非標準産品。藝術品的價格又完全會因為欣賞角度的不同産生不同的估值。而且現在整個藝術品市場，包括文交所和拍賣行等流通環節的交易規則也都不統一，最後通過什麼渠道實現流通和轉讓都有很大問題。”

　　民生銀行私人銀行北京管理部工作人員則表示，他們有藝術品的基金和信託産品設計，但尚未有針對藝術品的抵押貸款業務，僅開會做過可行性分析的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