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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服務的高利潤有兩大原因:從消耗的實物資源來看,創造一個金融衍生品的成本幾乎為零;同時,杠桿率越高,貸款人和借款人的收益就越大
沈聯濤
人是社會性動物。19世紀社會學家、哲學家喬治 齊美爾(George Simmel)認為,貿易和交換是“人類社會化最為純粹和原始的形式之一”。上個月在印尼西帝汶偏遠地區的旅行,使我有機會直接觀察初級農村市場,開始思考這些市場為何運行,為什麼複雜的金融市場會發生系統性失調?
在帝汶島,每週特定的一天,人們到同一個地方聚集。這些市場集中了流動性:在黎明食物還新鮮的時候開市,通常在上午11點結束。
已故斯坦福大學經濟學教授約翰 麥克米蘭(John McMillan)認為,市場是人類的建築或工具。要使市場平穩運轉,設計市場時要包括以下要素:組織買賣的機制、信息流動的渠道、界定産權的法律、約束行為的自製準則和規範。
大部分農村集市比表面看上去的還要複雜。這些市場出售幾乎所有日常生活必需品,且分為不同等級。有錢的攤位頂上有棚子,佔據最好的位置。沒錢和臨時的商販就只是把商品擺在地上。專業化也顯而易見:你可以在指定的地方找到紡織品、新鮮的肉和魚、蔬菜或日常用品。
在這些初級市場中,你可以觀察到從簡單生産、批發,到最終銷售的整個進化過程。每樣東西的産生都是為了方便,從而降低交易成本。這裡沒有加油站。在馬路邊,汽油被裝在小瓶子裏出售給摩托車的士。
技術已深入這些農村集市之中。隨處可見的手機增進了信息的自由流動。新興的互聯網加快了信息流動速度,降低了企業對企業(B2B)、企業對消費者(B2C)和消費者對消費者(C2C)的交易成本。易趣和阿裏巴巴消除了地理距離,使交易可以在網絡空間上進行。
技術網絡使當地市場邁入全球市場,生産和銷售方式煥然一新。廉價航空業逐步形成,航空公司可以用低於平均成本的價格出售遠期的剩餘座位,使運能利用率最大化。
在産品到消費者的整個鏈條中,生産者並不一定是掙錢最多的。如果生産一個産品需要1元,那麼配送和運輸成本在對消費者的最終價格的4元中會佔到3元。對創新的普遍理解仍然關注于新産品的創造,但實際上,服務或流程創新的贏利能力和價值創造遠比我們一般認為的高。
比如,整個全球貿易體系仍是以“硬體”為中心的,集中在實物貿易,而不是更為複雜和較少被衡量的服務貿易。蘋果公司不僅在産品製造上,而且在設計和生活時尚上進行了創新,因此可以賣出比其競爭者高許多的價格。蘋果一旦佔領了市場,用戶對iPhone和iPad軟體的下載又為它創造出大量價值。
眾所週知,危機前,金融服務是最為贏利的行業之一,資本回報率為20%,顯著高於製造業和其他實體行業。
作為事後諸葛,我們現在明白了金融服務的高利潤有兩大原因。第一,從消耗的實物資源來看,創造一個金融衍生品的成本幾乎為零。金融衍生品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來自於創造者的構想。顧客對衍生品的使用基於一個信念:這個産品,如套期保值,可以降低使用者的風險。第二個原因是杠桿。杠桿率越高,貸款人和借款人的收益就越大。但杠桿增加了整個市場的系統性風險,對過度借貸的貸款人可能是致命的。
累匯期權(FX Accumulator,諧音KillULater“事後殺你”) 是一個看上去能使投機商獲得豐厚利潤的外匯保值産品,但很多人沒有意識到在一定的價格水平下,出借人要求的保證金會高於投機商的總資産。因此,看上去“安全”的套期保值反而是有害的,在市場波動的時候尤為危險。
這就向我們提出了一個問題:金融市場的發展是否已超出了社會安全的限度。南安普頓大學教授理查德 沃納(Richard Werner)最先指出信用創造的兩種特徵:一種是對價值創造有貢獻的;另一種是沒有貢獻的。隨著金融市場逐漸進化成消費者、金融專家和監管者都難以理解的複雜系統,它們對社會效用的貢獻越來越少,並且産生了系統脆弱性。
正如麥克米蘭曾富有預見性地指出,“市場並不是奇跡。存在市場自身無法解決的問題。如果放任它們,市場就會失靈。作為一種工具,市場既不應該被崇拜,也不應該被斥責——只要讓市場在有用的地方運作。”
金融市場複雜到何種程度會超出社會穩定的限度?這一問題正是金融理論與實踐的聖杯。
作者沈聯濤為中國銀監會首席諮詢顧問和國際諮詢委員會委員、香港經綸國際經濟研究院院長、香港證監會前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