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銳

　　復旦大學

　　美國研究中心教授

　　提高美國國債上限引發的政治博弈正在成為過去，而由美國國債評級下降所導致的危機則進一步深化，並帶來美國實力地位是否受到削弱、美國金融霸權與美元霸權是否受到挑戰的爭論。美國國內對此亦有不同見解。

　　一種看法認為，近年來美國實力明顯衰落，美國金融霸權與美元霸權面臨挑戰。媒體意見領袖法裏德扎卡裏亞認為，隨著其他國家特別是新興經濟體的崛起，世界開始進入“後美國時代”。其理由是：除軍事和政治層面外，在工業、金融、社會、文化等其他領域，美國的支配地位逐漸消失。政經學者凱文菲利普斯也認為美國正在喪失全球霸權地位，因為美國具有過去西班牙、英國由盛轉衰的六大軟肋，特別是經濟增長過度依賴金融且債務過重。哈佛大學教授傑弗裏弗蘭克爾等人更是指出美元不斷貶值正進一步削弱美元霸主地位。如果美元繼續貶值，到2022年，歐元可能取而代之，成為首要國際儲備貨幣。從長期看，中國將把人民幣打造為亞洲的主導貨幣。上述兩種前景中出現任何一種，其影響都是巨大的，美元也許不再是美國的實力源泉，反成為它的衰落因素。

　　另一種看法認為，未來較長時期，美國綜合實力特別是美國經濟、科技及金融實力不會明顯衰落，美元依然是世界主要儲備貨幣與支付手段。美國《競爭力指數》研究報告全面闡述了美國綜合實力現狀和前景。該報告指出：從多數指標看，美國綜合實力比過去特別是20世紀80年代更強大，美國人生活水平是主要經濟體中最高的，過去10多年來美國經濟增長比其他發達國家更快，美國不僅是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貿易體，也是最大金融體，是最大的外國直接投資輸出國和流入國，佔全球金融資産總額的40%。美國人口僅佔世界人口的5%，而其科學家、工程師及研究人員佔世界的近1/3，研發開支佔世界40%，發表的科技論文佔世界30%。儘管美國面臨海外特別是新興經濟體越來越大的競爭壓力，各方面的領先優勢有可能縮小，但美國依然處於以創新驅動為特徵的世界經濟發展的中心，也有極強的適應新的競爭格局及調整的能力，因此，未來長時期內美國實力地位難以撼動。更重要的是，美國仍是世界最開放、最靈活的社會，能夠吸收其他民族的文化、思想、商品和服務，面對外國公司或海外市場的挑戰，美國能不斷適應和調整。這是美國的巨大優勢，也可能是難以逾越的優勢。儘管美元近幾年不斷貶值，但美元的霸主地位有可能持續較長時期。哈佛大學教授羅戈夫便認為世界貿易和金融體系存在巨大的惰性，歷經幾十年和兩次世界大戰英鎊才失去超級貨幣地位；現在美元還沒有任何明顯的繼任者，絕大部分世界貿易還是以美元計價，各國央行所持有的外匯儲備的一半以上依然是美元。

　　自佈雷頓森林體系建立以來，美國就是國際金融體系中不折不扣的霸主，而美元是支撐美國霸權的核心要素。美國憑藉戰後無與倫比的優勢主導建立了佈雷頓森林體系，確立了美元在國際金融體系中的統治地位。美國還憑藉其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中的資金優勢，確立了以美元為中心的“遊戲規則”。20世紀70年代，美國不得不放棄了美元與黃金的固定比價，從而標誌著佈雷頓森林體系的解體，但美元霸權並沒有隨著佈雷頓森林體系本身的瓦解而終結，美國仍然在國際金融和貨幣體系中居於主導地位。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美元貶值趨勢明顯，但美國認為目前世界上暫時沒有其他貨幣可以取美元而代之，因此放任美元貶值並從中獲利。美元的大幅貶值造成了全球各國對作為世界貨幣的美元的信心下降，儘管如此，美元依然是最大的儲備貨幣，歐元並未能衝擊美元霸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11年6月30日公佈的官方外匯儲備數據顯示，截至2011年第一季度末，全球確認的5.3萬億外匯儲備中，3.21萬億為美元儲備，佔60.5%；1.4萬億為歐元儲備，佔26.4%。與2008年第一季度末美元外匯儲備佔63%，2007年第四季度末佔64%以及2007年第一季度末佔65%相比，已經處於雖然緩慢卻是明顯的下降通道之中。

　　無論如何，金融危機重創美國，美元的國際主要儲備貨幣地位即便不會短期內動搖，但長期危機已是無可避免，國際金融秩序的調整與更新乃是必然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