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波談出版界反百度侵權：保版權是保創新

　　3月15日，劉心武、賈平凹、韓寒、郭敬明、慕容雪村等50位作家與出版人聯名發表公開信，聲討百度文庫的侵權行為，由此，一場“版權保衛戰”正式拉開帷幕。

　　幾經起伏之後，轟轟烈烈的維權事件終於有了階段性的成果，百度文庫正式作出道歉，刪除了未經授權的文學類作品，並推出百度文庫版權合作平臺，且將採用“版權作品DNA比對識別”技術，阻止侵權內容上傳。

　　此次百度文庫事件的前因後果是什麼，其中有何隱情，對整個行業發展又將産生何種影響，帶著這些問題，4月1日記者採訪了當年曾經因代表中國作家和出版社大戰谷歌數字圖書館而聲名鵲起、“出版界反百度侵權同盟”代表、中國文字著作權協會常務副總幹事張洪波，就相關問題進行了深層對話。

　　■ 面對面

　　説起因：百度文庫的影響最大，給著作權人造成的傷害也最大

　　科技日報：這段時間以來，圍繞百度文庫版權糾紛的一系列事件可以説是滿城風雨、沸沸颺颺，請問《三一五中國作家討百度書》是在什麼樣的情境下出爐的？

　　張洪波：其實，在2009年底，文著協號召廣大作家向谷歌數字圖書館維權的時候，我們已經注意到了百度文庫存在的版權問題，當時，谷歌掃描上傳的是作家作品的部分內容或簡介，而百度文庫是整篇文章、整部書地上傳，完全沒有得到著作權人的授權，可以説性質更為惡劣。百度文庫自上線以來，侵犯了大量作家和出版機構的合法權益，而且它的社會危害性極大，我們一直在關注著相關問題。之所以選擇了315這個特別的日子，也是想最大程度地引起大家對百度文庫侵權事件的重視。

　　科技日報：為什麼把矛頭指向百度呢？據了解，其他共享網站上也存在版權上的一些問題。

　　張洪波：主要是因為百度文庫的影響最大，給廣大著作權人權益所造成的傷害也最大，希望借此能夠引起人們對網絡環境下版權管理和保護的重視，不少著作權人與出版社之前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科技日報：那為什麼不首先訴諸法律，而是採取了這樣一種道德譴責、輿論討伐的方式？

　　張洪波：我們對於此次維權，無論從維權成本和可能獲得賠償數額等有過充分的評估。首先，在既有的法律框架與網絡環境下，著作權人由於侵權事件所帶來的實際損失不好證明，而侵權人違法所得的收入也無法計算；此外，還有其他的一些綜合考慮。不過，我們從未放棄法律手段。

　　説談判：網絡不應成為盜版的“避風港”，網民不應成為“擋箭牌”

　　科技日報：“出版界反百度侵權同盟”與百度在3月24日進行了談判，當時的談判為何會破裂？

　　張洪波：“反侵權同盟”當時提出了四點訴求，即百度文庫公開道歉、賠償損失；必須立即停止侵權；立即停止向愛國者百看電子書提供內容；建立“先審核，後發佈”的運營模式。但百度方面在談判中堅稱自己只是提供在線分享文檔的平臺，所有的文稿、檔案等資料均來自網友上傳，適用“避風港”原則，因此否認一切侵權行為；而且在談判過程中欠缺誠意，最終無法達成一致意見。

　　科技日報：百度對自己的定位是網絡服務供應商而非內容提供商，這一定位是否使得百度文庫適用於“網絡避風港原則”？而且，百度文庫表示自己完全是非營利性質的……

　　張洪波：首先，互聯網不是法律真空，網絡不應成為盜版的“避風港”；而且，百度作為知名企業，不應隨意歪曲法律條文，將眾多的網民作為“擋箭牌”；其次，百度可以審查、屏蔽網友上傳的淫穢色情、危害國家安全的內容，卻對眾多網友長期上傳著名作家的作品文檔，視而不見，尤其是文著協聯合盛大文學等已經對百度文庫進行了長達一年多的聲討，百度方面能以自己“不知道也沒有合理的理由應當知道”網友上傳的作品侵權為藉口推脫責任？我們認為，它是“明知或應知”網頁上傳的作品侵權，應該承擔共同侵權責任或連帶責任。

　　此外，流量——廣告——變現是互聯網通用的商業模式，註冊網友的積分可以兌換某些實物，説明百度文庫的積分具有貨幣功能。百度方面卻一直不肯正視這個問題，聲稱百度文庫沒有收益這是令人質疑的。

　　説進展：我們可以與百度合作，但有前提

　　科技日報：百度文庫隨後向作家致歉，並且進行了大規模的清理工作，還推出了百度文庫版權合作平臺，您如何看待百度這一系列的舉措？

　　張洪波：百度文庫其實只是刪除了部分未授權的文學作品，在現有的近1700萬份文檔裏，還有許多未經授權的財經、心理、勵志、哲學、科技等非文學類的侵權圖書，數量遠遠超過文學類圖書。此外，在百度文庫現有內容依然存在大量盜版侵權作品的情況下，推出這個合作平臺也不免讓人疑慮。我們只是希望百度文庫遵守法律，尊重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我們希望將版權保護事業推向深遠，為營造良好的互聯網版權環境而努力。

　　科技日報：那就是説，“反侵權同盟”與百度文庫的合作是可能的？

　　張洪波：當然，我們並沒有把百度文庫視作洪水猛獸，實際上，我們期待他們的商業模式納入法制軌道。我們願意合作，但前提是百度文庫需要對他們之前的侵權行為及其影響有個交代，而且需要做到先審核後發放，先授權後使用，從源頭上杜絕侵權現象，建立正常的版權保護制度。希望能以此事作為一個契機，從而改善中國的網絡知識産權保護環境，在網絡環境形成尊重版權的氛圍，維護版權保護制度。

　　説産業：保護版權就是保護創新，關係到整個行業的未來發展

　　科技日報：長期以來，互聯網上大量存在的文學“免費午餐”讓很多網友都形成了免費閱讀的習慣，也有不少網友樂於在百度文庫上搜索、下載相關文化教育類資料，百度文庫事件之後，有看法認為是“兩邊掐架，網友遭殃”，請問您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張洪波：首先要説，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一定要得到保障，必須重視保護數字版權，否則，任由百度文庫這樣的侵權肆意發展，就會威脅到著作者的生存，進而影響到國家的創新，百度文庫它所傷害的，可能是一個民族的創造力以及整個行業的未來發展。當前，中國的知識産權保護尚未成為一種普遍的共識和制度氛圍，人們意識的覺醒與觀念的轉變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但對版權的保護刻不容緩。

　　廣大網友不能因為作家維權，自己獲得免費信息或知識的權利可能會受到影響，就認為百度文庫是合理的，就把這種怨恨發泄到廣大作家身上。事實上，廣大作家創作完成作品後，是百度文庫這樣的網絡出版者、傳播者將其作品送達廣大網友。網友是否免費獲得知識，取決於百度文庫。

　　科技日報：如此説來，是否意味著分享網站在未來的生存與發展空間將會變得狹窄？

　　張洪波：信息共享的前提是提供信息共享服務的平臺依法經營，而且要尊重著作權人的權益，但這並非意味著分享網站沒有發展前景，關鍵在於版權管理。目前國際上也有較成熟的分享型網站，國內的一些視頻網站等，也曾借鑒國外網絡版權保護的經驗，形成了一種運作良好的版權管理機制。我們希望百度文庫能夠在尊重著作權人權益的情況下發展，而不是以攫取他們的利益為代價。否則就是竭澤而漁。

　　同時，我們也希望廣大網友樹立版權意識，只能上傳自己創作或擁有版權的作品，不去侵權他人合法權益，尊重他人的創作性勞動。我們期待有一天，網上傳播的都是乾乾淨淨的、尊重版權的作品。 （文實習生 馬媛媛）

　　■ 採訪手記

　　採訪過程中，記者一直在思索，在互聯網高速發展、數字化日益普及的今天，圍繞百度文庫的版權糾紛絕非個案，而且，值得注意的是，這也不是簡單的道德判斷所能解決的問題。

　　傳統的出版行業正面臨著巨大的挑戰，新興的數字市場則顯得有些蕪雜，在這樣的情境下，如何體現互聯網的自由分享精神？怎樣實現互聯網版權保護與文學繁榮的雙贏？……當網絡的觸角伸向傳統産業的領地時，衝突往往不可避免。

　　這個時候，更加需要政府主管部門、網絡企業、著作權人等多方面的協調與合作，運用文化進步的大視角，從産業發展的全局與長遠利益出發，尋找真正的解決之鑰。

　　■ 事件回放

　　3月15日 劉心武、賈平凹、韓寒、郭敬明、慕容雪村等50位作家和出版人聯名發表公開信，指責百度網站為“竊賊公司”，將其下屬的“百度文庫”形容為一個“賊贓市場”。

　　3月17日 出版人沈浩波在微博上透露，百度高層表露出願與出版界人士積極談判的意向。

　　3月21日 中國文字著作權協會召開內部會議，成立“出版界反百度侵權同盟”。

　　3月24日 出版業、作家群體組成的“反侵權同盟”代表與百度的談判破裂，“反侵權同盟”發表聲明稱，未在談判中看到百度高層對本次談判及解決問題的誠意。

　　3月26日 韓寒發表博客《給李彥宏先生的一封信》；文著協表示將可能啟動申請行政執法手段和司法程序。百度發表“三點聲明”，承諾3日內刪除侵權文檔，對傷害作家感情表示歉意，並表示正在積極推進與作家、出版社的合作。

　　3月28日 百度CEO李彥宏首度就風波表態，“如果管不好，就關掉百度文庫。”

　　3月30日 百度文庫在規定的時間裏刪除了絕大多數非授權文學作品；推出版權合作平臺，將通過用戶付費閱讀和廣告分成等模式獲取收益。“反侵權同盟”在博客上發表《樹欲靜，而風未止》的聲明。(科技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