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內容速覽]水書是貴州水族的文字，一個偶然的發現證明它和中原夏商文化有關，許多夏商時期的古老文字符號，都能在水族祭祀用的水書中找到相同的記載。水書目前還在使用，還有水書先生能解讀，如果水書確與中原文化有親緣關係，而非字符巧合相同，那對中原文化謎團的破解非常有價值。經過一系列的推斷和科學檢驗，終於證明了這種關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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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當考古學者在研究一種未知的古老文字，比如甲骨文、金文甚至更古老的文字符號時，他們中有人曾經産生過一種想法：要是有人發現一個古人類部落就好了，那就可以讓這些人來解讀這些古老的符號了。這雖然只是一種幻想，但有時候幻想真的可能成真。大屏幕上的這種文字，是我國的一個少數民族-——水族的象形文字，他雖然不是古人類部落使用的文字，但是一個偶然的機會，卻讓它展示出了與中原文物上那些看不懂的文字符號之間的關係。
2003年底，貴州荔波縣檔案局的姚炳烈局長從傳真上收到一封信，有人請他幫助破解信上的十個神秘符號。
貴州省荔波縣檔案局局長姚炳烈：在那封信有一排文字，是10個文字符號，當時我一看信上面那個文字，因為我們經常收水書，所以説一看，我就感覺這裡面怎麼發現有我們水族的文字呢，我一看下去才知道，是一個江蘇的收藏人士，他是查這個神秘符號。
寫信的江蘇的收藏人士在信上説， 20多年前他收藏到一隻北宋早期河南臨汝窯的陶瓷注碗，這個碗應該是用來盛酒的，碗上畫有10個神秘符號。雖然他多方求證，詢問了很多專家，多少年來卻始終無法破解這10個符號。寫信的人一筆一劃臨摹了這些符號，希望貴州方面能幫他確定這些符號是不是貴州水族文字的"水書"，並破解其中的含義。
主持人：那麼貴州的"水書"又是什麼呢？江蘇的收藏者為什麼要把這10個神秘的符號寄到貴州來破解呢？這還得從水書將要失傳的危險説起。
水書是水族所特有的一種文字，它看上去樣子有些像甲骨文或者金文，是一種很古老的象形文字。水族是我國一個只有幾十萬人口的少數民族，主要生活在貴州南部山區，到現在他們還一直保持著古老的生活習俗，常要搞一些古老的祭祀儀式。在這些儀式上，有心人會發現，那些被當地人稱為"鬼師"的掌管祭祀的人手裏，有時會拿著一本有畫有字有符號的花花綠綠的手抄本書，這就是用水族文字抄寫的水書。
即便是在貴州，水書也是神秘的東西。雖然它是水族的文字，但是大多數水族人卻從來沒有見過它。水書被當地那些水書先生視為傳家之寶，只家庭內部以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的原則選出一個後代進行單傳。可這幾年，這種代代相傳的水書開始面臨失傳危險。
貴州省荔波縣文化局黨組書記：水族現在我們面臨的情況相當危險，老先生年紀比較大，現在的年輕人又不願意學，水書現在面臨著失傳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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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祭祀儀式上公開拿出來水書的事，也是最近這幾年才有的。文革中水書和水族的祭祀活動一起被看作牛鬼蛇神，人們唯恐避之不及，為少惹麻煩，不少水書先生不再傳授水書。這幾年雖然社會環境寬鬆了，但年輕人逐漸走出山寨，對外面的世界更感興趣，不肯學水書。沒有人接續，很多水書先生過世後水書就被丟棄了，於是在貴州當地就發起了一個搶救水書的活動，開始向民間徵集水書。搶救水書的消息見諸媒體後，江蘇的那位收藏者看到了對這種象形文字的描述，所以他才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寫信到貴州，希望得到幫助。
主持人：這樣看來，江蘇收藏者把他收藏品上的符號臨摹後寄到貴州來比對，也不是很有針對性，只是試一試而已。那麼，他臨摹的10個神秘符號到底是不是水書？真的能用貴州的水書來破解上千公里之外的符號嗎？
荔波縣檔案局的貴州省荔波縣檔案局局長姚炳烈局長看到那封信上臨摹的符號後，雖然直覺告訴他這就是水書文字，但他並不敢認定，因為這件事有些離奇，中原文物上怎麼會有水書呢？
貴州省荔波縣檔案局局長姚炳烈：是這樣，所以一看我就知道是水書的文字，但是我心是這樣想的，但是不敢認定。
姚炳烈請來了一位水書先生，讓他來辨認一下信中臨摹的符號。水書先生馬上就認出了這幾個符號，而且告訴姚炳烈，這幾個符號就是水書是幾個天干地支的符號，分別代表季節﹑時辰和數字等等。
姚炳烈很驚喜地想象，難道在宋朝就有水族人到中原去燒制瓷器了嗎？他連忙打電話告訴江蘇的收藏者，那只碗上的符號確實就是水族人的水書。
可江蘇那位收藏者卻在電話裏説，前幾天他已經找到了另外的答案，他認為，碗上的符號來自河南二里頭文化。二里頭是中國夏朝文化的重要遺址，在那裏出土的夏朝陶器碎片上也有許多神秘的符號，在這其中，江蘇收藏者找到了他幾個符號，所以他認為這件事與貴州的水書無關了。至於説在水書中也找到了那幾個符號，他説只能理解為一種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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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省荔波縣檔案局局長姚炳烈：他説你那個貴州的，怎麼能與我們河南夏陶的碎片有相連，所以他很不相信。
這樣的答案讓姚炳烈很難過，那十個符號明明就是水書符號，怎麼被説成是巧合了呢？
為了證實這到底是不是巧合，姚炳烈又請來了另外兩位水書先生，讓他們分別辨認，結果他們也認出了這幾個符號。而且，最讓姚炳烈信服的是，3位水書先生對字意的解釋結果都差不多，都説其中的字主要是甲乙丙丁類子丑寅卯類的天干地支，其中的幾個字他們的解釋完全一樣。
主持人：我手裏拿的就是兩份水書先生對那十個符號的辨認結果，這兩個結果是兩位互不認識的水書先生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分別辨認後得出的，我們把它放在這個大屏幕上對比一下。水書是從右往左讀的，第一組這兩個字，兩份解讀裏都有癸醜這兩個意義，癸是天干的一位，醜是地支的一位。第二組，都有甲子的解釋，甲子我們大家就更熟悉了，也是天干和地支。第三組又都有乙未的解釋，第四組兩個字的解釋不太一樣，但第五組又都有丙和甲的解釋。這些字都是古代紀年或者記錄日子、順序等等的類似于數字的一些字。看來，水書先生對這些符號的辨認不應該是個人的想象，應該是他們確實認出了這些字。按説，姚炳烈應該馬上打電話與江蘇的收藏者理論一番，但是，他沒有馬上打電話，他還要找更多的證據。
在水書先生們辨認的同時，姚炳烈的同事們也在檔案局現存的水書中查找到了與這10個神秘符號幾乎一模一樣的水書文字。
為了找到更多的證據證實水書與中原文化的相同不是巧合，按照江蘇收藏者的指點，姚炳烈又從網上找到了河南夏陶碎片上刻寫符號的照片。對照著照片，姚炳烈他們又開始在水書中查找，想看看會不會有更神奇的事情發生，會不會那些夏陶的符號也能在水書中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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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省荔波縣檔案局局長姚炳烈： 24個字，還有16個字沒有辨認，沒有辨認我們又請了一些水書先生又來，又一起來集中辨認以後，又能讀，又能知道它的意思，這個字放在哪個位置，用在哪一段，一段文字，一篇文章裏面，用的意思是什麼？他們都能夠把夏陶符號的意思全部解釋清楚，所以我就奇怪了，這樣就高興了。
主持人：這時姚炳烈就完全相信這不是巧合了。而且在夏陶符號中也找到水族文字，這説明水書不僅僅是與某一件中原的文物有關係，它很可能與中原某一時期的古老文字都有關係，尤其可能與我們到現在都不太了解的夏朝有關係。但是姚炳烈這時還沒有給江蘇的收藏者去電話告訴他這不是巧合，他當時還是有顧慮，因為他確實回答不了江蘇收藏者的質疑，水書，畢竟是封閉在雲貴高原深山裏的一種與世隔絕的文化呀。
這裡是荔波縣水甫村，向陽的山坡上躺著一片荒冢。劈開纏繞的野草，古老的石棺墓常常會透露出一些秘密。
貴州省水家學會副會長蒙熙林：這是水族的墓，這個從文字上看，都是漢字，但現在呢，我看了以後，左上頭髮現了幾個水族文字，這個水族在解放之前是受歧視民族，所以他寫文字在一個不現眼的地方，下面其他地方它都是漢字顯示的，註明的，這左上頭水族文字，這幾個字它都是顛倒的。
不知什麼原因，水族的文字從歷史上就一直是這樣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不敢面對外人；水書也一直被水書先生們深藏家中，從不公開示人，文字交流融會的機會非常少。既然如此，它怎麼會與遠隔千里另為體系的中原文物上的符號相通呢？
姚炳烈和他周圍的人大膽的做了一種猜想：水書和中原文字在很古老的時代有可能是同一種文字，你看，它在字型上有些像甲骨文和金文，今天的水書可能是某一個時代從中原文化中剝離出來的？中原的甲骨文等符號慢慢發展成了後來的漢字，古老的符號因為喪失了功能就失傳了，而另一支一直被水族人代代珍藏著並相傳至今成了水書。如果這個猜想成立，水族就一定在中原漢族還使用古文字的時代曾與他們相處共生。在四處詢問中姚炳烈他們找到了支持這一猜想的根據，好幾位水書先生都説，在水書的記載和水族的古老歌謠裏，水族人傳説自己是商紂王的後代，紂王戰敗，水族從中原的濉水流域逃出，而且從此只穿黑衣以示哀悼。
省水家學會副會長蒙熙林：我們水族人從歌謠，和老人的傳説中，説是從北方遷徙過來的，第一站他們説北方哪個地方搞不清楚，第二站江西，第三站到廣西，最後到貴州有這麼個傳説。
在明清時期落成的水族石棺墓群的墓碑上，也有關於水族先祖的遷徙傳説，但一般也就傳到他們是從江西遷來，再往前的歷史就無從考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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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民族的遷徙歷史，除了會保存在他的歌謠和傳説中，還會在哪露出痕跡呢？在尋找水書文字過程中，一種動物形象的反復出現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省水家學會副會長蒙熙林：像我們水族人，目前發現一個是在我們水書裏面的記載，現在水書當中，據我知道的，目前我們收藏的水書當中，就是明朝洪武年間，就發現了梅花鹿，南方沒有梅花鹿的，但是在我們水書當中就發現了梅花鹿。
南方沒有的梅花鹿，在水族的生活中卻有很多，揭開層層纏繞的藤草，在水族人的墳墓上也總能看到神態各異的梅花鹿。這件事把姚炳烈他們的目光吸引到了水族的風俗習慣上來，這時他們才恍然發現，作為一個南方民族，水族的一些風俗與周圍相鄰的民族都不同，他們保留著很多北方民族的生活習慣。
省水家學會副會長蒙熙林：第二我們水族人，結親嫁女，按照我的民族習慣，要送那個羊皮大衣，但是南方，特別是在我們這個地方，氣侯比較暖和，但是我們要送那個羊皮大衣，這是我們水族人的習慣生活。
水族人最重要的節日叫做端節，非常熱鬧。在一次端節的熱鬧場面中，水家學會的人突然又悟出水族一個特有的"配鞍而騎"的習俗，也是來自於北方。
省水家學會副會長蒙熙林：我們水族人在端節的時候，他要賽馬，賽馬的時候，一是根據你的經濟情況配馬鞍，如果沒有的時候，他可以用什麼墊子鋪在把馬背上，他可以騎馬，賽馬，南方其他民族沒有這個生活習俗，只有我們水族有這個的生活習俗。
這些推論鼓舞了姚炳烈，他打電話告訴江蘇的那位收藏者這一切不是巧合，並希望能寄幾張那只有符號的碗的照片來，他想讓水書先生們試著解讀一下整個碗的意義。
主持人：現在大家看一下，大屏幕上就是江蘇收藏者收藏的那個碗的照片。説到這兒需要解釋一下，水書先生們雖然認出了那十個瓷碗上的符號，也能讀出它們的讀音，並且説得出這些字就是甲乙丙丁子丑寅卯之類表示順序的字，但這些甲乙丙丁子丑寅卯放到一起是什麼意思，到底把這樣一些字燒制到一隻裝酒的碗上是為了什麼，他們還是不清楚。那麼，看到這張照片之後，水書先生們能告訴我們一些什麼古代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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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蘇很快就給他寄來了收藏的陶瓷注碗的照片 。姚炳烈第一次看到了那個碗的樣子，它有八個蓮花瓣一樣的碗邊，十個符號中八個在碗內壁，兩個在內碗底。姚炳烈把照片拿給水書先生們看，一位水書先生提出，這只瓷碗是一次占卜的紀錄。
謝朝海：這個碗它不是用來裝飯和其他用，它是用來打卦，因為這個碗它的字是符合我們水族的連山，連山這個書是用來打卦，知道某一個樣的東西，某一個事物的東西，連山這部書專管用來打卦的，這個碗寫的字像水書。
水書先生按碗的樣子繪製了一幅水族的連山卦，他説這次占卜預測了25年後將發生的一次變故，這只碗是為記錄這個占卜結果燒制的。這個結論雖然沒法考證是對是錯，但"連山卦"這個詞卻讓姚炳烈很感興趣，他記起曾有一本書上説，中國的易經原本有三部，一部是夏朝的連山易，一部史商代的歸藏易，還有一部就是周易。連山﹑歸藏已經失傳，只有周易保留了下來。連山卦會不會就是失傳了的連山易呢？姚炳烈覺得，證實水書與夏商文化之間的聯絡意義重大，不僅可以破解夏朝的文字，説不定還能挖掘出很多不為人知的文化瑰寶。
主持人：姚炳烈開始和外界了解水書的人交流情況，這時他才知道，實際上國內一些語言學者早就注意到水書與中原文化的關係了，只是後來有人提出，水書可能是明清時期的一些水族人模倣古老漢字創制的一種文字。語言研究者一直以來對水族語言和文字的研究，也是想從文字學角度上搞清楚水書是不是與漢語漢字同出一脈。
貴陽民族學院科研處副處長潘朝霖：對水書研究的鼻祖應該是岑家梧教授，1942年1943年時就到水族調查，還有張為綱先生﹑李方桂先生等老一代的學者，他們對學術非常認真，後來認定水書創制年代比較古老，創制地點在西北一代，跟甲骨文﹑金文有淵源關係，並且認定這個文字是一個被壓迫民族使用的文字，他是這麼鑒定的。
從語音學的角度來看還一個特別有意思的現象，水族很多詞彙的發音和中原古音非常像。
貴陽民族學院科研處副處長潘朝霖：杯子叫盅﹑筷子叫箸──泐雖的泐字在水書中就是書和寫的意思，它的發音很接近古代當作刻寫講的泐字。
至於説水書是明清時期水族人向漢族文化學習而創制的這一觀點，現在的學者們可以提出有力反駁了：夏都遺址是1958年發現的，甲骨文是1898年發現的，從年代上講，荔波縣目前收集到的明朝洪武年間的水書，還有明清時期墓碑上的水書文字，都可以證明水書的使用遠早于那些文字出現在我們視野裏的時間。
主持人：從我們片中分析的一系列情況看，確實讓人感覺到水書是北方中原文化的一支遺脈，這主要是從水書中很多符號與中原古老文字相同，以及水族有很多北方民族特徵等等現象中看出來的。那麼，水族到底是不是來自於北方的古老民族呢？現代科學的DNA的檢測可不可能更進一步地為我們提供一些證據呢？
2000年，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研究所細胞與分子進化實驗室與黔南醫學高等專科學校一起，曾經對水族進行了一種叫做個體線粒體DNA序列變異的檢測。檢測的研究論文發表在權威的《遺傳學報》上。知道這一消息，姚炳烈馬上找到參加這一研究的余躍生老師，想從遺傳學方面了解水族與中原民族之間的關係。
黔南醫學專科學校分子生物試驗室主任余躍生：我們採的樣本，是取自於三都貴州水族自治縣，三代都是同一民族，也就是三代是水族的個體的血樣。和國內的比較，有相同的，但是也和國外比較，那麼這個從民族，這個發展過程當中，這可以看出來一個民族的古老的一個特徵特意。
從遺傳學角度看，在分佈較遠的國外民族中找到相同基因意味著這個民族歷經了很長時間﹑很遠地域的遷徙，説明它是一個古老的民族。這個古老的民族是不是來自於北方呢？這個問題的準確答案被做檢測時的條件限制了，但檢測還是給人們提供了一些信息。
黔南醫學專科學校分子生物試驗室主任余躍生：因為我們做的課題是2000年做的，那麼我們的數據和當時的報道的數據，是比較少的，因為當時報道的沒有水族周邊的民族，除了壯族，還沒有其他民族數據的報道，壯族比較下來呢，發現就是説水族與西北民族基因相同的比例要高於壯族。
主持人：這份權威的研究報告讓我們了解到，比起壯族來，水族的基因還是傾向於北方民族的。從種種跡象來看，這種封存在貴州少數民族中的文字，很可能為我們從一個側面揭示出夏商文化的內涵，這對於解讀中華民族的歷史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令人欣喜的是，目前貴州省的有關部門和學者們正在積極搶救水書原件，研究蘊藏在水書中的文化遺産，我們採訪過的貴陽民族學院的潘朝霖老師也告訴我們，國家已經為水書研究正式立項。當我們面對歷史尋找打開探索之門的途徑時，水書可能為我們送來了一把鑰匙。
責編：走近科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