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做了兩部有關農村衛生的片子，套用武姐姐（敝欄目一資深編導）的名言，《陽光照進山崗》是個撿來的選題。在上一部片子中去過很多鄉村衛生院，聽説有一個叫“衛生八”的項目資助了很多衛生院蓋新房、買設備，聽説這個項目資助了很多看不起病的窮人們，也聽説原來負責這個項目的是衛生部一個叫國外貸款辦的機構，還聽説這個項目覆蓋了中西部地區的97個貧困縣……

    至此，確定無疑的是，這回依然要進村兒，而且要進更貧困的村兒。

編導陳慶在村裏

    三月，終於確定了十個省的拍攝地點，手上的名單裏，果然都是響噹噹的縣，青海互助、甘肅康樂、寧夏同心……貧瘠但充滿著誘惑。於是我們一直在想，這部片子的音樂裏，一定要有花兒的元素。三編導分三組進村，去青海的是小F，據説他帶著民歌手爬了一天雪山，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度，才光榮完成同志們交給的任務。彼時，F導已經嘴唇烏紫，都是高原反應惹得禍。在後來的片子裏，花兒果然出奇的棒，不過藍天雪山的美景只在編輯機房裏小見了一下天日，就淹沒在茫茫素材裏。現在，在北京，變色發青的一定是F導可憐的腸子，反正要的只是聲音，幹嘛不在海拔1000米的時候就把這事辦了呢？

    今天要説的此花兒非彼花兒，這是一群祖國的花朵，他們聰明且懂事的盛開在那些偏遠而貧瘠的村莊裏。

    馬羊子，寧夏同心縣一個五六歲小男孩的名字，他生活的那個村兒我至今叫不上名字。只知道那裏一年不下一場雨，人們吃水要靠“母親水窖”，村裏的壯勞力紛紛外出打工，女人們只要沒有正在吃奶的孩子，也大多背井離鄉，連村裏的女婦幼保健員都去了內蒙古的煤礦。拍攝那天，趕上女婦幼保健員兩個月一次的回鄉，她要按時回來給村裏的孩子們打疫苗。馬羊子就住在村衛生室的隔壁，他的父母也在外地打工，這個跟著奶奶長大的孩子似乎天生不怕人。他知道我們是“拍電視”的，居然裝著肚子疼就闖進了衛生室，也闖進了我們的鏡頭。因為屬羊，馬羊子才得了這麼個名字，攝像張又鵬也是一隻“羊”，沾了這點光的馬羊子得以站到了攝像機的跟前，甚至還悄悄摸了一下我們三角架的腿。整個拍攝過程中，馬羊子笑靨如花，不時搶鏡，且負責跟村人解釋，“他們是拍電視的”。要採訪了，為保證環境的安靜，我們只得把他支開，告訴他半小時後再來，我們還答應帶他回北京。在我們，半小時是個概數，在馬羊子，卻是個認真的數字。半小時後，馬羊子準時回來，而且換了身乾淨的衣服，不過卻死活不肯跟我們走了，揮手作別時，小大人似的説，“你們再來啊”。

    甘肅康樂的一個小山村裏，我們呆了三天，村裏的孩子過節般的圍在附近。馬英老漢家是我們的一個拍攝對象，他的小孫子負責把圍觀的孩子堵在自家的院外。拍攝一組這家的奶奶和媽媽在炕上促膝交談鏡頭時，總覺得奶奶在看鏡頭，而媽媽則只看床單，語言不靈光的導演正發愁怎麼調動情緒時，一個未織完的毛衣扔了進來。那不言不語的小孫子看出了門道，給媽媽安排了真實“道具”，真是副導演的好苗子啊。

    片中有一個鏡頭，説的是鄉衛生院的院長回訪當年的特困醫療救助家庭的事兒，門簾掀起，大毛、二毛和三毛，依次走出了三個女娃娃，這是一個經濟困窘的家庭裏的三個女兒。據説，這種情形在西部山區並不少見。大女兒十四歲，讀完五年級就輟學在家。而村子的墻上，到處都刷著“要想富，先讀書”，“上完初中再打工”的標語。大人們外出打工的時候，十四歲的女孩負責照顧整個家庭，和兩個妹妹在一起時，稚嫩的小臉上不時泛起母性的光芒。問及為什麼不讀書時，媽媽的解釋是“讀不通”了，每年七八十元的書本費對這個家庭來説是個大數目。媽媽還告訴我們，已經有人家來給大女兒提親了。

攝像張又朋在工作中

    在那些風景極美，罕有外人的山村裏，我們每天在都遭遇這些花兒，兀自開放的花兒，他們快樂而美好。而我總在設想，如果在城裏，他們在做什麼？假如將來能夠走出大山，他們又將怎樣看待自己的童年？我無法得到答案。四月之前，我只知道“希望工程”早就是個淡出公共視野的話題，我也只知道媒體總説外出打工的人們把信息和財富帶回了鄉村，但，這一回，依舊貧瘠的鄉村和日益奢靡的城市之間的差距再次挑戰了我的極限，這超出了我的想象。

責編：徐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