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內容速覽]一位曾經當了十幾年幼兒園園長的老太太,突然有一天説女兒偷了自己放在家裏的萬元存款,而跟女兒大吵大鬧,存款最終被發現還在原處,完好無損。但女兒沒有想到,這不僅是一場虛驚,更是一個噩夢的開始!此後,一向慈祥的母親,她的眼神、動作、表情,似乎一切都在改變,終於有一天,女兒驚訝地發現,在母親眼裏,她已經成為了一個陌生人。更讓她驚訝的是,不僅僅是她,周圍的親人,甚至生活了幾十年的家,所有的一切,在母親的記憶中蕩然無存。母親的記憶去哪了?失去記憶後的她還會做出什麼事情?製造這一系列變化的罪魁禍首到底是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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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的一天夜裏,勞累一天后的王丹已經熟睡。在睡夢中,她隱約感覺到有人把燈打開了。難道有小偷進來了嗎?她屏住呼吸,不敢出聲。然而,那個人卻徑直走到了自己床邊,還把手伸進了被子,四處摸索,似乎在找尋着什麼。在萬分驚恐中,她睜開了眼睛。
王丹:一睜眼,我媽就站在我那兒,嚇得我喲,我又是氣,又是急,你知道嗎,我又是害怕,我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説您這幹嗎呢?大半夜的,嚇我一大跳,怎麼回事啊?沒幹嗎,我沒事。
主持人:第二天一早,王丹就趕快問她母親,昨晚您怎麼了?把我嚇壞了,沒有想到,她的母親反而一臉茫然説不可能啊,我昨晚什麼也沒幹,我一覺睡到大天亮,根本就沒有到你的床邊去啊,王丹就覺得奇怪,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我自己記糊塗了?這是夢裏發生的事情?可是這個事情它也太真實了吧。王丹也許當時沒在意,只是把它當成了只是一場虛驚而已,但她沒有想到,這只是一個噩夢的開始。
幾天后的一個清早,王丹的美夢再次被母親打斷。這次,母親慌慌張張地説自己的錢丟了。
想來母親有些日子沒有出門了,錢應該是掉在家裏的什麼地方了。仔細一翻,果然找到了,而且不僅在一處地方找到,在好幾處地方都有發現。奇怪的是,她感覺這些錢不像是無意間掉落的,更像是被人藏起來的。而且這些錢都是幾張一起用棉線捆好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幾天家裏也沒有來別人。難道是母親自己藏的?可這樣的話她為什麼要説錢丟了呢?
與此同時,王丹注意到母親經常會做一些奇怪的舉動,她一天要去開門鎖門好幾次,問她她説是怕家裏進小偷。強烈的恐懼像霧氣一樣籠罩在她的臉上,似乎危險真的已經臨近。
王丹:起夜的時候,外頭我就聽見我母親有走道聲,完了等我一齣去,她就飛快地跑到她那屋去了,那個門廳燈還有那個客廳燈就開着,從那以後,我知道是她晚上起來了。
眾多的疑問讓王丹百思不得其解,她開始悄悄觀察母親的行動。她驚訝地發現,只要母親注意到她不在身邊,就開始把錢拿出來,然後用棉線拴成一卷一卷的。
隨後母親會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在家裏四處轉悠。聯想到上次找錢時的疑問,她覺得母親一定是在藏錢。但是她自己藏的錢,自己怎麼會忘了呢?
王丹:我認為我母親可能是就是老了,記性不好了,我説肯定這人都有這個過程,人老了嘛,腦子不好使了,拿東忘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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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母親的忘性似乎越來越大,每隔幾天,她就會説錢又丟了,逼着王丹去幫她找。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後,王丹隱約感覺到母親和自己聊天的時候好像開始話中有話。
王丹:老是問你,我那錢都哪兒去了,也不知道讓誰拿走了,一句話要是問兩次,或者三次以上,我就得琢磨了,因為都是一個內容,我就琢磨了,她這話肯定是説我呀,問我這個錢在哪兒呢,那她的錢問我在哪兒呢,肯定是我給拿起來啦,但是我就幫着她找吧,我就感覺到什麼呀,可我給她找着以後,她還懷疑我,她就記着什麼呀,上次你給我找着了,那就是我藏的?
雖然一肚子的委屈,王丹還是得幫母親找錢,但每找到一次,母親對她的懷疑就大一分。這天,王丹聽到母親正給在國外工作的小女兒打電話,內容竟然就是哭訴王丹偷她的錢。
王丹:那時候我就挺不可思議的,我覺得人家如果糊塗也不能糊塗到這種程度,把子女都看成敵人了,我就等於在她跟前就好像是個定時炸彈似的,我媽又不能脫離我,不能缺少我照顧,因為畢竟其他人都不在跟前,我又不能擺脫這種那什麼,所以呢,我説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那時候整個就是混日子呢。
王丹兄妹三人,哥哥和妹妹都不在北京,只有逢年過節才回來。她覺得,母親現在這個樣子應該和思念不在身邊的兩個孩子有關,於是趕緊通知他們回家看看。然而,就在王丹的哥哥進門的時候,另一件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母親:呦,二哥你來了。
王陽:當時就覺得後脊梁骨汗毛一下豎起來,怎麼可能錯位錯到這個份上,二哥你等會兒我,就感覺到那個後背,汗毛倒豎,因為我二舅死的非常早。
主持人:後來,老人的子女從一張報紙上看到了一則消息,説是美國前總統裏根就被老年癡呆症折磨了十幾年,當時子女們就大吃一驚,人家當總統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了,連這樣的人他都會得老年癡呆症,更不要説自己的母親了,再往下仔細一看,發現裏面提到的一些小提醒,那就是説是老年癡呆症的一些症狀的表現跟自己的母親很多地方都是吻合的。
剛到家的王陽第二天就把母親帶到了北京回龍觀醫院,醫生首先進行了一些簡單的認知功能測試。她發現,一些連幼兒都能完成的測試,老人都無法完成。
測試醫生:用右手接紙,放在您的左腿上,謝謝您。這上面有幾個字,您照着去做。
李醫生:這個老人不但有精神症狀,更重要的她是有一些記憶力方面的缺損,比如,像剛才咱們這個老人這個例子説的話,轉眼就忘,然後做過的事情也就不再承認,同時她的理解力也下降,理解力下降就是,咱們跟她説一句話,她不太明白,咱們要反復地解釋,但是她還是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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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最終確定老人的病情,醫生決定給她做一個腦部CT檢查。老年癡呆症最顯著的特徵,就是大腦會有明顯的萎縮。只有在CT影像上得到證實,結合先前的測試結果,才可以最終確診。
CT結果出來了。醫生們發現,老人的大腦已經萎縮得非常嚴重。一對比就可以清晰看到,健康人的大腦看起來非常飽滿,而老人的大腦已經萎縮得像一個乾癟的核桃,醫生診斷,老人確實是患上了老年癡呆症。
馮醫生:最新的統計是五十五歲以上的是百分之二點五的老人裏邊有老年癡呆症,在六十五歲以上就是百分之四點八了,在七十五歲以上差不多是百分之十一點幾,到了八十五歲以上的老人就差不多將近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説八十五歲以上老人三個裏面就有一個人是得老年癡呆症的。
醫生建議王陽當天就把母親留在醫院,馬上開始住院治療。儘管這個事實讓王陽在心理上難以承受,但也別無他法。而母親對此卻可能一無所知,就像一個小孩兒一樣,眼前看到的一切都讓她覺得新鮮。然而,在換上病號服的那一刻,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緊緊拉着王陽的手,怎麼哄,都不肯輕易放開。
王陽最終沒有聽從醫生的建議,在開了一些藥後,還是把眼淚汪汪的母親帶回了家。
從醫院回來不久,老人找錢的頻率就越來越高,翻東西甚至成了王丹和王陽姐妹倆每天早晨必做的功課。
王陽:找不着了,早晨起來就開始着急,滿頭大汗地就會突突跑到我那屋去,閨女呀,我的東西又沒了,又被小偷給偷走了,不可能的,我就披頭散發地就出來,趕快幫我媽找東西, 就拼命地找,我找完這個袋子找那個,找完這個地摸那個地,恨不得把地毯也翻開要看一看,她是不是藏在那底下,我覺得我都要神經那種感覺,因為我要不把這東西給我媽找出來,可能牽扯到好多人都不得安寧,而且她這種病人,你説她糊塗,她有忘性,她可忘不了她自己藏,比如今天你在這兒找着了,她下次她就不藏這兒了。
儘管已經把家裏翻了個底朝天,一卷一卷的錢還是會時不時地冒出來。每次都要等到找完錢母親才能安心地開始洗臉刷牙,但是這天,王丹發現母親進去半個多小時都沒有出來。
王丹:後來我就琢磨,我説在裏頭洗什麼呢,那麼半天,時間越來越拉長,我就怕她在裏頭摔着。
她趕緊湊了上去,看到的景象讓她大吃一驚:母親竟然在一遍又一遍地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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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醫生:這個主要是一個記憶力缺失所導致的,她忘記了,但是還有另一種可能,我們説老年癡呆有一種症狀叫行為障礙,我們病房裏也經常出現這種情況,他上廁所,他老去上廁所,我們就去看,説他尿了嗎,拉了嗎,其實他沒尿沒拉,他就是反復脫褲子穿褲子,脫褲子穿褲子,我們給他做了各種各樣的檢查,但是也沒發現他有一些器質性的問題,所以我們就把它歸結到是一種無目的的這種行為。
老人的病症還在加重,一個月後,更嚴重的情況出現了。當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的時候,經常會陷入一種極度恐慌的情緒。似乎正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方,即使姐妹倆站在她的面前,也無法讓她平靜,甚至會讓她更加恐慌。
馮醫生:她自己的智力水平下降了,她對周圍人和周圍事情的理解力也下降,所以她有的時候就這種我們叫做被竊妄想,她放在什麼地方她找不着了,她就很容易去懷疑別的人去偷她的東西,或者是她覺得周圍的人不安全,所以她覺得別人都是對她是有惡意的。
但是在患病的初期,這些症狀卻很難被家人察覺,因為老人還可以正常做一些家務。不過,他們往往也會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由於在智力上可能僅僅等於一個兒童,患病的老人很多時候會表現的像一個孩子一樣,甚至會為了一個水果而和家人爭搶。
而隨着病情的發展,老人可能會出現一些精神病性的行為,但不同於一般精神病人的是,這些症狀本質上也是由於智力下降引發的。這天,王丹就忽然發現已經有幾個月沒有下樓的母親正在一聲不響地穿衣服,直到母親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才忽然反應過來。
王丹:媽您要幹嗎去呀?我回家呀,您回家,這就是您家呀,你別管我,我回家,這就是您家呀,這不是我們單位嗎?怎麼可能是單位呢,這就是您家。要是不是您家的話我是誰呀?
王丹:我説我是您閨女你知道嗎,我是你媽,我擔待不起,您可別這麼説,説話就讓人又辛酸吧,渾身不自在,從心裏頭難受,我就是要出去,我説你幹嗎去呀,我找我媽去,我媽一大家子人等着我做飯呢,最後就是砸門,操起板凳來,操起那凳子來哐哐往上砸門,她非要出去呀。
在母親鬧得實在厲害的時候,姐妹倆只能放她出門,然後悄悄地跟在身後。這是一個多麼熟悉的畫面。小的時候母親也經常這麼走在她們身後,一路護送她們去學校。還是那麼熟悉的道路,母親説要回家,卻已經找不到家的方向。
王陽:大街上就這麼逛,什麼都不認識,就這麼找,找我們家,就這麼走,就陪着她走,走到半夜裏頭,嚇得不得了,看街上一個人都沒有,陪着她這麼走,在大馬路上,連車都特少,然後根本找不着啊,沒可能啊。
只有在母親累得走不動了的時候,她才會順從地跟着女兒回家,儘管眼前的這個人她可能並不認識。
老人每天平靜的時間越來越少,甚至半夜裏舉着菜刀衝出來説要回家。半年後,孩子們最終還是決定把老人送到醫院,開始住院治療。
老人退休前是幼兒園園長,現在的記憶也停留在那個階段。住院後,老人依然不肯安靜,整天在各個病房裏轉來轉去,惶恐不安地要找孩子,她説這裡不安全,孩子有危險。
李醫生:在抑鬱的情緒基礎之上,病人可能會出現一些,我們叫災難性妄想,她老是覺得周圍人,尤其是擔心她周圍的親人要發生一些不幸的事情,她總怕有一些不幸的事情會落在她周圍的親人和自己身上,所以她就總想極力地去保護大家,讓大家有一種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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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藥物治療後,老人慢慢恢復了平靜,開始融入這裡的生活。
2006年12月,在冬日的暖陽下,王丹的母親坐在病房裏認真地閱讀着報紙,這是她來醫院的第二個年頭。在這裡,大家都親切地稱她為老劉。由於老劉還在住院治療,在節目之前的部分,我們借助演員表演和她女兒的採訪再現了她的故事。
病房午飯的時間是中午十一點半,提前半個小時,老人們就都去餐廳自覺地坐好等待。在餐廳的宣傳板上,畫着各種各樣的小動物,您也許難以想象,這些繪畫都出自病房裏這些老人之手。在心智上,他們就相當於幼兒園的小朋友。
炊事員的到來會讓氣氛頓時變得熱烈。今天有老劉最喜歡吃的西紅柿炒雞蛋,在這裡時間長了,雖然還是不認識人,但是她的精神狀態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在午飯後的閒暇時光,老劉經常會和醫生們聊天。她們之間的感覺,就像是親人在拉家常,而湊近了就會發現,她們的談話沒什麼主題,老劉説的也完全不着邊際。
醫生:這衣服領子要擱進去,不能一邊擱一邊不擱。
老劉:壓根我也沒穿着出去。沒穿着出來。就一直在屋裏邊,帶着那幫孩子,瞎折騰。孩子們願意磨蹭這衣裳,就給穿上了。
醫生:您這地兒叫什麼地兒呀?
老劉:叫北京回龍觀醫院。
李醫生:她現在最主要改善還是精神症狀,她原來有疑心,然後有抑鬱,有行為方面的異常,但是經過我們精神科的治療以後,這些精神症狀都消失了,但是她智慧的損害是沒有改進的,而且有逐步下降的趨勢,那麼本身也是跟這個病的特點有關係的。
到目前為止,老年癡呆症的發病原因仍然是個謎,因此還沒有找到根治的方法。醫院能夠做的,就是治療他們的精神症狀,並且盡可能延緩他們的癡呆進程。
李醫生:原來比如説他從最開始得病到最後到重度癡呆,他可能需要十年的時間,如果不進行治療的話,那麼如果我們給他抗癡呆藥治療了,那麼他可能到十五年,他可能才變得特別重,但是不能逆轉,不是説我們今天感冒發燒了,我們打一針,吃點藥,我們發燒就好了,那不是。
老人們每週都有兩天要去接受行為治療,通過書法、音樂、手工等來鍛煉他們的行為能力,同時也讓他們放鬆精神。每週的這兩天,是老人們最快樂的時光。
這就是他們的手工作品,相信很多正常人都難以做得如此惟妙惟肖,這些作品就像一扇打開的窗戶,讓我們得以窺見他們豐富而純真的內心世界。
偶爾,老劉也會寫上幾筆毛筆字。不過,由於智力的下降,曾經是幼兒園園長的她,現在連自己名字中彩色的“彩”字都寫不對了。但在她僅存的記憶中,幼兒園三個字仍然像烙印一樣清晰可見。
比起這些,老劉最喜歡的還是音樂治療。這是一個記憶深處讓她魂牽夢繞的場景。當年,最前面的那個位置曾經屬於她,當年,她就是在那裏,彈着琴教小朋友們唱歌跳舞。現在的位置發生了改變,但是,老劉依然很享受這每週兩次的快樂時光。
主持人:我們任何人都是從一個小嬰兒長起來的,那麼伴隨着我們的生長髮育,我們的智力、身體的各個功能是逐漸提高的,然後開始走下坡路。但是我們這個下坡路會走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可是對於這些得了老年癡呆症的朋友而言,他們的這個時間就被大大地縮短了,會在幾年的時間裏智力倒退到類似於一個嬰兒的水平,大小便不能自理,生活無法處理,更不要説認識身邊的人了。所以在現今這個社會,我們的壽命在不斷地被延長,但同時也要預防各種各樣的疾病。我們祝願天下的老人還都是能有一個幸福快樂的晚年。感謝大家收看今天的《走近科學》,下期節目,我們再見。
責編:走近科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