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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生命保護可可西裏到底意味著什麼

旅遊首頁 來源:國家林業局網站 2017年08月31日 11:44 A-A+

原標題:

  “如果要我走,我會哭著離開。”

  這是可可西裏巡山隊員的話,沒有絲毫矯情,只有靦腆。類似的話,我們聽到好幾次。

  20多年前,最早一批巡山隊員踏入可可西裏,許多人是哭著來的,那是被殘害的可可西裏,讓人悲傷。此後,巡山隊員換了一批又一批,可可西裏在變,變得可愛,讓人不捨。

  他們説,每當再一次踏入可可西裏,對可可西裏的迷戀就更深一步。他們期待著每一次巡山,在巡山中與可可西裏的感情變得更穩固。

  魅力

  可可西裏,這片被呵護的4.5萬平方公里土地,有什麼特別之處?

  它是自然造化的演繹者。這片荒原至今保存著上億年前青藏高原隆升以來最完好的原始地貌景觀、演變痕跡,而且仍在見證高原抬升的繼續。你能從它身上,探尋滄海變桑田、物種的産生和進化。

  它是千湖之地,是長江的源頭。冰川聳立,雪山連綿,凍土無垠,形成巨大的固體水庫,成為眾多河流的源頭。長江源的北源楚瑪爾河從這兒聚水成川,與可可西裏山脈以南的長江源正源沱沱河一起,先後匯入通天河。你能從它身上,體味中華文明的細水長流和浩浩蕩蕩。

  它是無人區,是苦寒之地。平均海拔4600多米,平均含氧量不到海平面的40%,年均溫度零下10.4至零下4.1攝氏度,降水少,蒸發量大。這讓它遠離人類生活的干擾,保持純凈。你能從它身上,感受到生命的頑強與純粹。

  它是藏羚羊的家,是珍稀野生動物基因庫。這裡三分之一以上的高級植物為青藏高原所特有,這些植物孕育了藏羚羊、雪豹、野牦牛、藏野驢、黑頸鶴等罕見的野生動物。你能從它身上發現萬物相生,和諧共享。

  有人這樣寫道:

  在可可西裏無人區,我信賴這些——

  未被神拋棄的生命

  沙漠中的一匹,一對,一群

  奔騰,嬉戲,覓食,它們活著

  佔有鹽鹼地和無邊無際的荒灘

  20年前,可可西裏自然保護區成立,從部隊復員的詹江龍作為巡山隊員第一次踏入可可西裏,“看到藏羚羊、野牦牛,很多動物,還有雪山、湖泊,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再也捨不得走。這就是它的魅力。

  脆弱

  當遠在波蘭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産委員會主席雅採克·普爾赫拉念出“青海可可西裏”的名字時,可可西裏保護區卓乃湖保護站站長秋培扎西歡欣之餘,擔心可可西裏會多了另一個名字——旅遊勝地。“這裡真的不適合旅遊。”他言辭懇切。

  可可西裏,這位蒙古語裏的“美麗少女”,經不起恐嚇和摧殘。可可西裏的土壤發育很差,土層淺薄,砂質、石質化強。“每走一步,踩下去的植被,可能幾百年都緩不過來。”秋培扎西説。這位自稱“土生土長的可可西裏人”,每年有一半的時間在可可西裏巡山,把藏羚羊的“大産房”卓乃湖捧在手心。

  每年的五月到七月底八月初,從新疆阿爾金山、西藏羌塘以及三江源遷徙而來的藏羚羊,到可可西裏的卓乃湖、太陽湖等地産仔。母羊産仔後,小羊要在半個小時內站起來,跟母羊一起返回遙遠的棲息地,途中遭受雨雪、狼群、河流的衝擊,最終存活率只有30%左右。但每一年,它們仍然跨越千里,帶著希望和新生命離開可可西裏。

  生命的脆弱與頑強是相伴的,這正是可可西裏的魅力。但再美的可可西裏,在一群貪婪者的眼裏,只有黃金和方巾。可可西裏礦産資源豐富,盛産黃金;由藏羚羊絨製作的方巾,曾在國外以“沙圖什”(意為“毛絨之王”)著稱,一條價值5萬美元,成本是3到5隻藏羚羊的皮絨。

  “公路上車流如織,一輛接一輛;帳篷成林,一座挨一座;人頭攢動,一撥又一撥;大地搖擺,一槽挖罷又一槽。”楊新安《淚灑可可西裏》記錄了採金者曾對可可西裏草地的破壞。

  盜獵者在藏羚羊産仔的季節潛入可可西裏,開著吉普車追蹤藏羚羊。車窗外槍聲突突,車窗內笑聲邪邪。被剝去毛皮的藏羚羊屍橫遍野,小羔羊仍在只剩骨肉的母羊身上尋找奶頭。

  年輕的巡山隊員在原野發現藏羚羊,興奮異常,要為這些人類朋友帶去親切的撫愛,但被年長者呵斥阻止:“不要讓藏羚羊以為人類很友好,那會給盜獵者可乘之機”。

  以毀滅信任的方式來“拉大”藏羚羊與盜獵者的距離,這是不得已而為之。藏羚羊是奔跑速度最快的動物之一,每小時可達70到100公里,但比不過人類的貪婪。

  十多年後,當巡山隊員發現藏羚羊經常來公路邊吃草,還有野牦牛、藏野驢等,止不住眼淚:它們不跑了。

  如今,車窗裏伸出的不再是槍管,而是歡呼的笑臉以及相機、手機。在巡山隊員的手機裏,我們看到了他們巡山時拍到的棕熊。兩米高的大個子輕鬆地攀上卡車,翻箱倒櫃,又跳到車頂。“沒想到棕熊這麼敏捷,”他們以前也只在電視上見過棕熊,與很多人一樣以為那是笨拙的動物。

  包括可可西裏在內的三江源區域,在近二十年得到保護,動物種群和草地植被逐漸恢復。“草木疇生,禽獸群焉,物各從其類”,這才是可可西裏,這就是他們要保護的全部。

  玩命

  秋培扎西皮膚粗糙,眼睛有神。這位三十多歲的漢子説,要在可可西裏“延續一種價值”。

  可可西裏主要區域在玉樹州西部、治多縣境內,從格爾木坐車沿著青藏公路(109國道)南下,翻過崑崙山口,可可西裏進入眼簾。20多年前,傑桑·索南達傑經常這樣深入可可西裏。

  1992年,時任玉樹藏族自治州治多縣縣委副書記的傑桑·索南達傑,悲憤于可可西裏盜獵盜採現象之猖獗,向上級提出並成立了治多縣西部工作委員會,自己兼任西部工委書記,在可可西裏開展自然資源保護工作。

  索南達傑從治多或格爾木出發,12次進出可可西裏,巡山、追捕盜獵盜採者。陪伴他的是《工業礦産手冊》《瀕危動物名錄》等書籍,以及槍聲。

  “三四個人在無人區玩兒命了幾年,有時候想放棄,但索書記不離開,我也不離開。”索南達傑的隊員扎多後來如此總結那段日子。

  從治多縣城往西北約900公里,是太陽湖。1994年1月18日,索南達傑與隊員抓獲了20名盜獵者,繳獲7輛汽車和1800多張藏羚羊皮。在押送盜獵者至太陽湖附近時,遭到盜獵者的反抗和襲擊,展開槍戰,索南達傑中彈犧牲,倒下時,他右手持槍,左手拉槍栓,仍保持射擊姿勢。

  很多人將索南達傑視為保護可可西裏的先行者,他的妹夫扎巴多傑即是其中之一。這兩位親戚兼好友,經常對酒長談,扎巴多傑從索南達傑遞過來的烈酒裏,品出了他的苦悶與憤慨。

  1995年,擔任玉樹州人大法制工作委員會副主任的扎巴多傑,主動申請“降級”去治多縣任縣委副書記,招募隊員,重建西部工委,繼續索南達傑的巡山之路,並更進一步,開始在可可西裏實施封閉式管理。三年後,扎巴多傑去世。

  秋培扎西就是扎巴多傑的兒子,索南達傑的外甥。對於少年秋培扎西而言,父輩們用生命保護的可可西裏到底意味著什麼,他那時“一無所知”。

  12歲的秋培扎西,第一次聽説可可西裏這個名字,是因為舅舅索南達傑要去可可西裏工作。多年後,當親眼看到盜採者築起的碉堡、盜獵者遺棄的藏羚羊屍骸,他才體會到可可西裏這個名字帶來的焦慮與不安。

  對峙,開槍,擊斃。“很多人以為‘戰場’只在邊境,其實那時候的可可西裏就是這個狀態。”秋培扎西説。

  1996年,可可西裏自然保護區正式成立,次年成立保護區管理機構並成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此後相繼設立了5個保護站,第一個保護站就是以環保衛士名字命名的索南達傑保護站。所謂的保護站,最開始就是土帳篷,一塊白色帆布,兩根桿子,支起來即可。目前,保護區管理局編制37人,此外還有數十人的臨聘人員,這幾十人要管理4.5萬平方公里的土地。

  儘管如此,可可西裏保護者們在荒原中揮灑他們的野性。巡山是最基本的工作,5人或7人一組,全年不斷。一次巡山通常二三十天,長的時候四五十天。這個過程充滿著美麗、饑餓、寒冷、孤獨、恐懼、希望、絕望、肺水腫、死亡。

  他們有時候停歇在卓乃湖畔,從帳篷里拉開一條縫,看到遍野的藏羚羊,母羊領著小羊。“看到它們就像看到親人一樣”。這是生命的美麗,這是希望。

  他們有時候被困在一個被稱為鬼門關的爛泥潭,吉普車陷進泥淖寸步難行。用鐵鍬甚至雙手挖出裹住車輪的死泥,找石頭把車輪墊起,加大油門衝一把,然後又陷進去,又挖,又衝。最糟糕的一天,車子只走了20米。食物殆盡,沒有通信信號,沒有救星。這是絕望。

  他們有時候抓住了盜獵者,卻可能更加不安。幾十名盜獵者被羈押並睡在旁邊,人數是他們的五六倍。他們抱著槍不敢輕易入睡,又翻出割肉吃的刀,每人一把,放在肩下,也不知多久才睡著。這是恐懼。

  巡山隊員有復員軍人,有師範學校、畜牧獸醫學院、公安學校、警校畢業不久的年輕人。見到盜獵盜採者,玩兒命奔跑追逐。稀薄、寒冷的空氣,使鼻腔中滲出血。一旦感冒,接踵而來的是肺氣腫、肺水腫等致命威脅。

  現年54歲的呂長征1995年進入可可西裏,是當年巡山隊的司機。一次巡山中因感冒而導致肺水腫,在緊急送回格爾木醫院的途中暈厥。到了醫院後搶救了兩天一夜,醫生發出病危通知:過了12點沒醒過來,準備後事。11點半,呂長征竟奇跡般地醒過來,看到跪在床邊的妻子和孩子,很不解:“你們哭什麼?”

  1997年進入可可西裏的詹江龍,第一次巡山就是整整45天。在此後的500多次巡山中,他和隊員們抓獲了300多名盜獵盜採等違法人員,收繳槍支21支,藏羚羊皮3900多張。“起初確實有想過去一個工作條件更好的地方,但時間長了,在野外看到野生動物,就什麼都捨不得了。”

  延續

  儘管這十年來盜獵者已銷聲匿跡,但仍不乏盜採者。以前採金是靠人工,時間長;後來他們運來機械,原來需要三四個月的礦點一個星期就挖完走人,這意味著要發現他們更難了。巡山隊員的辦法是加大巡山的頻次。主力巡山一年18次以上,巡線400次以上。巡山時,他們的吉普車只會沿著已有車轍行駛,沿著採金人走出的路前進,避免破壞更多植被。

  巡山隊員一般45歲就“退休”,40歲之後關節炎、腰椎間盤突出、肺水腫等問題突出。三分之一的隊員因身體疾病在這個年齡不能再參加巡護任務。

  因為父輩,因為更多把生命與可可西裏平等放在一起的人,秋培扎西對可可西裏著迷了。2000年,秋培扎西中專畢業後分配到一個鄉政府工作,上班不久就跑到可可西裏,當了一名“協警”。但他慢慢意識到,如果真的想更好地繼承父輩的遺志,提高對生態的認識,他需要一個平臺和一個身份。

  一年後,他上了大學,畢業後“可可西裏沒有多餘的編制讓我回去了”,只得回到原來的鄉政府。他申請調到治多縣森林公安分局,當一名森林公安,“這是返回可可西裏唯一可走的正式途徑”。2009年,他從治多縣驅車來到500多公里外的格爾木,再次提出申請,希望到可可西裏自然保護區管理局森林公安分局工作。兩年後,他終於回到了可可西裏。

  “既然有人在這個地方創造了價值,我覺得這個價值必須延續下去。”秋培扎西説。

  他們都在延續這個“價值”。16歲就來到可可西裏的龍周才加,他的願望就是為藏羚羊遷徙保駕護航。他在公路上攔車,讓遷徙的藏羚羊安全地穿過公路來可可西裏産仔,帶著新生命返回棲息地。他還在藏羚羊産仔後,來到卓乃湖,尋找受傷和落單的小羊羔,救助後放回野外。

  起初,沒人知道藏羚羊的遷徙路線,哪兒是它們産仔的地方。“慢慢就知道,新疆的羊是這麼過去的,西藏的羊是那麼過去的。”龍周才加微笑著在空氣中比畫地圖,這“地圖”在一批批巡山隊員的延續中繪就。

  申遺成功讓可可西裏人高興了好一陣,但對於每一個個體來説,他們不會有太多改變。秋培扎西還是去巡山,龍周才加繼續尋找下一隻受傷的小藏羚羊,詹江龍仍堅持把盜採者送上法庭。他們希望更多人了解可可西裏,但不希望更多人進入可可西裏。對於可可西裏,他們愛得“自私”。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説。”這“自私”是最大的包容,是對所有生靈和生命的尊重與謙卑。(記者 陳海波 萬瑪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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