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前言】
80年前,在中國共産黨的領導下,20余萬紅軍用生命創造奇跡,他們突破上百萬敵軍圍追堵截,跨越中國西部最險惡的地理環境,激越的河流、巍峨的高山、廣袤的草地,譜寫了人類歷史上最非凡的英雄史詩。十多萬英魂長眠長征途中,僅5.7萬人走到終點。
80年後,長征紅軍僅存不到100人,平均年齡近100歲。今天,近50位老紅軍再次集結,長征號角再次吹響,共同開啟塵封的風雨歲月。
本文采訪實錄,均出自2016年中央電視臺八集大型文獻紀錄片《長征》拍攝素材。
央視網消息:夏日午後,太陽正毒,一位耄耋老人懶洋洋地坐著,不想動彈。恍惚中,她的思緒被拉回到80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夏天,同樣的乾燥、憋悶,可是卻並不讓人感到疲倦。驕陽下,戰士們跳著、鬧著、歡呼雀躍、相互擁抱,半空中,儘是他們拋起的帽子、衣服……歡笑聲中,一個戰士衝她喊著:“小皮球在這兒,我們拋她去!”
小皮球,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麼叫過自己了……老人記起,那是甘孜會師後的情景,那時的自己也不過十來歲,卻已經走完那段在世人看來艱苦卓絕的長征路。
——編輯手記
她是萬曼琳,1933年加入紅軍第四方面軍,是長征中年齡最小的紅軍之一。她做過炊事班裏的“紅小鬼”、當過康克清、蹇先佛身邊的勤務兵,還曾作為“抗日流亡孩子劇團”的一員,為戰士們演齣劇目。
據統計,歷經兩萬五千里天險荒路,長征開始出發時的21萬紅軍,最終到達延安時只有3萬倖存者。戰士們平均每天要行軍五十公里,每三百米就會有一名紅軍犧牲。看著眼前這個瘦瘦小小、步履蹣跚的老人,似乎很難將她與那段苦難的歷史聯絡起來,更不必説走上長征路時,她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
“小皮球”的別樣童年
1934年,受“左”傾錯誤影響,以及第五次反“圍剿”的連續失利,紅軍開始那場舉世矚目的非凡遠征。1935年,萬曼琳所在紅軍第四方面軍也奉命從川陜革命根據地出發,走上爬雪山、過草地的漫漫長征路。
彼時不到十歲的萬曼琳,已經在連隊裏生活了兩年,作為年齡最小,也是唯一的女紅軍,戰士們都對這個人小臉圓、有圓圓的眼睛、圓圓的鼻子,渾身都圓圓的小姑娘照顧有加,還給她起了個貼切的外號——“小皮球”。每當小曼琳跟著炊事班到戰壕裏給戰士們送飯時,戰士們總會跟她説:“小皮球過來,這兒有好吃的”,“小皮球,給我們唱首歌吧”。對於失去了父母,唯一的哥哥也被調往別處的小曼琳來説,連隊就是她的家,戰士們就是她最親的親人。
艱苦中的別樣溫暖
對於那段崢嶸歲月,年過九旬的萬老記憶已有些模糊,然而,有幾個畫面卻總是浮現在她眼前,如今想來仍然記憶猶新,無法忘懷。
她忘不了戰士們寬厚的後背。積雪深厚的雪山,成人行走都十分艱難,更何況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女童。就像爸爸背著自己的孩子一樣,只要看到“小皮球”走不動了,戰士們總會背起她走一段,走不動了就換另一個人背。對於小曼琳來説,只要伏在戰士們背上,寒冷刺骨的雪山,都讓她都覺得溫暖。
她忘不了拴在自己腰上的那條草繩。“過草地才可憐,過草地的時候都是水地,都是一叢一叢的草,有的戰士往那個上面一踏身子重一下子就下去了,人都沒有了。”説到這裡,如今的萬老有些激動,戰友們掉入沼澤中的情景仿佛又一次出現在她眼前,她哽咽著説:“那時候全靠那些老的紅軍照顧我,不然真是過不來。”那條草繩,是一位老紅軍親手給她繫上的,為的就是當小曼琳掉進沼澤中,他們好把她拉出來。有一次,小曼琳一不小心整個人掉了進去,多虧了那條繩子,戰士們才能一把將她拽出,再用擔架把她吊出來。那時,稀泥已經淹到了小曼琳的胸口……
她忘不了身旁一排排眼睛緋紅的戰友。行走在無邊的草地,實在沒有吃的,戰士們只能挖野草、啃樹皮,牲口吃什麼,人就吃什麼。然而,野草沒能讓戰士填飽肚子,卻讓不少戰士因此送命。“他們就在我旁邊坐著,吃完毒草後眼睛緋紅,都成了紅的了……”這般情景,如今想來仍是心有餘悸,但當時已經餓到不行的她根本顧不了這麼多,抓起野草就要往嘴裏放。旁邊一個戰友看她要吃毒草,一把搶下來扔掉,著急的跟她説:“小鬼,這個有毒,不能吃啊!”
更讓她忘不了的,是那個用身體緊緊護住自己的戰友。那是敵軍一次突然襲擊,飛機在小曼琳的頭頂上盤旋,不時投下炸彈,一位戰友撲倒過來緊緊護住小曼琳。小曼琳不知道轟炸持續了多久,當周圍沒有了聲音,當她看到自己的衣服早已被鮮血染紅,她才意識到,是這位戰友用身體為她擋住了炸彈。戰友就這麼倒下了,可她甚至不知道那是誰,甚至都來不及問問戰友叫什麼名字……
記憶中的畫面一幕幕重現,雖然80年過去了,可對於萬曼琳來説,卻依然鮮活如初,誠如萬曼琳所説“如果沒有戰友們,我根本活不下來”。
首長們的別樣印象
戰士們用盡各種辦法保護的“小皮球”終於挺過了那段很多壯漢都沒能堅持下來的長征路。甘孜會師後,萬曼琳被派到康克清、蹇先佛身邊當起了勤務兵,中央首長們也對這個小小女紅軍關愛有加。
“有什麼吃的他們就拿出來給我吃,坐在那兒問這個問那個,問我説你冷不冷,你穿的什麼,在我的頭上這麼摸一摸,這些我都記得。”她笑著回憶那段和中央領導們在一起的日子,舉手投足間,好似又變回了當年那個活潑、明朗的“小皮球”。
那時候,萬曼琳總會去朱德、蕭克的辦公室,首長們忙著工作,調皮的小曼琳就爬上他們的桌子玩;首長們在桌上寫字,哪怕不認識字,小曼琳也要湊上去看看。對於這個調皮的小鬼,首長們總是笑著叫她去外面玩兒。不忙的時候,甚至親自教她數數、識字,“他們把鉛筆削的好好的,讓我拿著,手把著手給我教字,寫那些一、二、三、四、五……”
一次,列寧劇團來連隊裏演出,小曼琳被演員們的表演深深吸引,看著她那興趣盎然的樣子,康克清笑著問她:“想不想參加劇團啊?”萬曼琳立馬點頭答應。就這樣,萬曼琳成為了抗戰劇團一名小小的文藝戰士。她説起自己和23個孩子組成“抗日流亡孩子劇團”,深入白區宣傳演出;説起和同伴們跳的《海軍舞》甚至被斯諾拍照並選入了《西行漫記》之中……一種自豪感從萬曼琳的心底油然而生。
與世人所熟悉的驍勇善戰、治軍嚴明的英雄形象不同,在萬曼琳描述中,這些首長領導親切的就像是她的父母長輩,他們教她讀書寫字、關心她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在這個自幼失去雙親的孩子心中留下最溫情的生命印記。
1940年,萬曼琳被送入延安中國女子大學特別班就讀,“小皮球”就這麼告別了那段不平凡的戰爭生活。如今,那個戰爭歲月中的最小女紅軍,已是有五個兒女的耄耋老人,過著最平淡、質樸的生活。
80年前的那段歲月,在世人看來,或許只是教科書上描畫的一段“痛苦的勝利”,充滿了苦難、鮮血和犧牲,滿載著溫飽難繼,內憂外患,國仇家恨,可是在萬曼琳眼中,卻是她最真切最溫暖的回憶:“雖然過去那麼艱苦,但是我覺得很幸福”。的確,那時的他們信任著、堅持著、相互扶持著,心裏開著一片片美麗光明的花朵,那是比任何一種感官享受都富足的精神愉悅。(文/陳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