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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歲老地下黨員捐出清代祖宅:祖屋解釋了我的一生

社會新聞華西都市報 2016年03月31日 11:59 A-A+ 二維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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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

  胡崇紳捐出的老宅,有700平方米,價值百萬元以上。

  胡崇紳與愛人李宗妤。

  胡崇紳老人是一名老地下黨員。

  襯衫外套著米白色風衣,一頂鴨舌帽,胡崇紳身板筆直。93歲的老人,握手十分有力。電視上正播放他的新聞,他指著電視説,嘿,我都上電視了,又説,沒得好大回事,不值得宣傳。前不久,老人將家中建於清代的老宅子無償捐給政府。老宅子700平方米,價值百萬元以上。消息不脛而走,胡崇紳突然就出名了。但不為人知的是,老人還是一位老地下黨員。他的傳奇一生,不斷與老宅子的命運相交錯:在這裡出生、外出避禍、加入共産黨、密約馬識途……一把藤椅,一杯清茶。胡崇紳講述起那段塵封的歷史,以及他那生命中無法承受之重的老宅。

  老宅與老人一生的際遇

  胡崇紳捐出的老宅,位於西昌市禮州鎮益民南街25號,為兩大院、三進深的四合院。主體建築建於清代,後來在民國初年,又補建了其中一部分。

  1949年之後,胡崇紳先後到德昌、西昌工作,沒有再回禮州,也再也沒有回老宅居住。

  起初,宅子就交給了織布社,後來,又轉交給供銷社使用。上世紀80年代,供銷社搬走後,又無償提供給禮州鎮老年協會,作為當地老人的一個喝茶、打牌的活動場所。當時,還有劇組在裏面拍過電視劇。直到近幾年,老宅才人去樓空,寂寞空蕩。

  胡崇紳雖住在西昌,但有空,也不時回到老宅看看,坐坐。但近些年,老人回去的次數,也少了,最近一次回去,已是去年。

  兒女們説,老人年齡大了,回一趟怕身體不便。但老人心裏最怕的卻是回憶,他忍不住會回想,當年那一幕一幕,時間如此久遠,記憶卻如此清晰。打開宅子封閉已久的大門,看到熟悉的四合院、房樑、天井,腦海中,祖父、祖母、父親、母親的笑臉再次浮現,令人感慨萬千。念著,想著,突然就會老淚縱橫。而眼前,經歷百年風雨的老宅,始終沉默不語。

  66年的愛情始於地下工作

  1949年10月,中共西昌臨時縣委會成立,臨近的德昌縣還未解放,胡崇紳再次被派到德昌,進行策反的秘密工作。

  胡崇紳去德昌,以“結婚”為掩護。不想,在完成任務的同時,卻也收穫了愛情。

  採訪胡崇紳老人,妻子李宗妤就在座。老人來了興致,插話説,他們是胡崇紳的叔姑媽介紹認識的,在德昌兩人就確定了戀愛關係。

  “她當時是德昌名門望族家的大家閨秀。”談起自己的愛情往事,胡崇紳笑聲朗朗。李宗妤也打開了話匣子:“當時,我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很多有錢有勢的人給我提親,我看不慣那些人抽大煙,又吊兒郎當的,不正經,我都沒同意。”

  “對對對,遇到你嘛,是我福氣好。”胡崇紳接過話頭,悄悄把記者拉到一旁:“你問她這些事嘛,她就跟你扯遠了,幾天幾夜都説不完。”説完,又哈哈大笑。

  當時,李宗妤還並不知道,眼前的未婚夫是共産黨員,還勸他:“你不要天天跟著那些土司混,他們沒有一個是好人。”

  後經親人“泄密”,她才得知胡崇紳是在做策反工作。有意思的是,1950年1月,李宗妤也入了黨,而胡崇紳正是她的入黨介紹人。

  1950年3月26日,德昌解放,夫妻倆將這一天,定為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如今,兩人已經走過66年風雨。

  生於望族

  ◎胡崇紳出生於老宅之時,正值家族鼎盛,前來賀喜的人群,排到了老宅大門外。

  在禮州鎮,胡家是望族。胡崇紳的祖父胡煥之,是團練局長,掌握地方武裝,頗有聲望。父親胡懷先,從日本東京高等工業學校留學歸國,專業是工程機械。母親饒應芳,來自北洋軍閥議員家庭。當時的胡家,還辦了織布廠,風光無限。

  位於西昌市禮州鎮益民南街25號的這座老宅,也是當時當地的豪宅。這座三進深的四合院,主體建於清代,後在民國初年又補建了一部分。一條走廊進去,是寬敞的院子,正中央是天井,四週分別為廂房。天井正對“怡心園”的泛黃牌匾。走進“怡心園”,豁然開朗,這裡是主廳。穿過主廳天井,最裏面是一棟三層木樓,古香古色,駝峰、雀替等木雕異常精美。只是長久未有人居住,屋子漏雨。

  胡崇紳1923年正月初六齣生於老宅,正值家族鼎盛,前來賀喜的人群,排到了老宅大門外。祖父極為喜愛孫兒,稱其為“京娃娃”,還給他取了個乳名“福昌”。那時,祖父和祖母大壽,會擺上3天酒,唱上3天戲。而每到過年過節,則由祖母掌廚,兒媳輪流掌灶,做出一大桌好菜……而今胡崇紳記憶中最深的還是那時老宅取閱不盡的書籍,比如父親從日本帶回來的工程機械書,有日文的、英文的,藏書樓裏還有各種古籍,在此環境的熏染下,自小便滋長了求知的渴求。

  離家避難

  ◎老宅險遭潛伏特務焚燬,經此一劫,胡崇紳油生感激——祖宅是紅軍救下來的。

  1935年,胡崇紳12歲,此時的胡家則開始走下坡路,而家道中落也牽連老宅險遭滅頂。

  這一年,紅軍長征經過禮州。一名潛伏在隊伍中的特務,獨自闖進了老宅,殺了一隻雞,煮了一鍋面,還逼問看屋的老人,家中財物在哪?半天沒有翻到值錢的東西,特務找來稻草,慾火燒宅子泄憤。就在家中老人苦苦哀求時,兩名紅軍走了進來,制止了特務的惡行。經此一劫,胡崇紳油生感激——這座祖宅是紅軍救下來的。

  禍不單行。就在這一年,胡崇紳的父親和三叔被人告發,在禮州被國民黨“別動隊”抓捕。胡崇紳記得很清楚,事發在1935年的冬月28日下午,父親和叔叔被加諸“土豪劣紳、私買槍支、私通共黨”的罪名,逮捕至西昌殺害。

  遭此巨變,母親遂一病不起。這時,家裏又接到消息:有人要“斬草除根”,孩子可能不安全!母親只能在病中,託人帶信給當時在成都經商的舅舅,要他想辦法,將孩子們安全帶到成都。1936年3月,母親終究是沒有撐住,含淚去世。安葬好了母親後不久,家裏從一個遠房姑母處借了100元當路費,將胡崇紳和二弟送往成都避難。

  離開老宅,寄人籬下,雖在舅舅家但日子並不好過。

  地下工作

  ◎與老宅別聚,少時他是避難而去,而再回故里已肩負了拯救家國的重任。

  小家破落之際,正是國家深受欺淩之時。

  1937年,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身在成都的胡崇紳時常和同學們一起上街遊行,宣傳抗日。

  而一份《新華日報》,更讓他開闊了眼界,知道了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領導人,也知道了原來八路軍就是當年救下老宅的紅軍。“我想起了老宅是被紅軍救下來的,現實加上歷史,我對這樣一支軍隊的敬意更為加深。”

  再回憶當年與黨組織結緣,得從一幅抗日漫畫説起。當時,見表兄的抗日漫畫在《星芒報》發表後,他也興致濃厚地畫了一幅名為《反攻》的漫畫投稿,也得以刊發,還得到5毛錢的稿費。胡崇紳後來才知道,《星芒報》是當時共産黨成都地下黨組織的機關報。

  也許在冥冥中,老宅就如一根無形的繩索將胡崇紳緊緊地綁在了一起。當他再回到老宅時,已是1940年,相別了五年。

  只不過,少時他是避難而去,而再回故里已肩負了拯救家國的重任。“或許是紅軍經過禮州時,就在我心裏播下了革命的火種。在成都讀書時,我看了很多書,已經有了目標——找共産黨,投入到革命的洪流中去。”胡崇紳如是推究了自己的命運。

  1940年5月,在表哥和大哥的介紹下,胡崇紳成為了一名地下黨員。根據組織安排,胡崇紳的主要任務,是在禮州從事地下革命工作。從入黨到解放,9年時間,除了介紹人,胡崇紳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自己的秘密身份,包括當時最親的家人。

  捐出老宅

  ◎老宅隱藏著的這段歷史,如果賣給別人改作他用,可能就會湮沒。

  1949年之後,胡崇紳先後到德昌、西昌工作,沒有再回禮州,也再也沒有回老宅居住。

  然而,這座宅邸在老人心底卻有著莫可名狀的分量。如何安置這佈滿回憶的祖宅?2015年,胡崇紳就有了一個想法,將宅子無償捐給政府,唯一要求不能將其作為盈利場所。

  胡崇紳有六個兒女,目前均已退休。現在一家22口,已是四世同堂。

  老人要捐贈出祖宅,胡崇紳的兒女們聞言,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都選擇支持父親的想法。“父親咋個想,我們都支持他。”大兒子胡琛表示,父親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一輩子樂於奉獻,現在要把祖宅捐出來,也算是革命工作的一種延續。

  但在胡崇紳看來,他捐出祖宅理由有三:一方面,是子女都成家了,以後,也不會再回去住了。同時,老宅缺乏修繕,屋頂漏雨。而且,還有盜賊光顧,不少雕刻精美的木件,都被偷走,非常可惜。此外,老宅隱藏著的這段歷史,如果賣給別人改作他用,可能就會湮沒。

  對於胡崇紳的捐贈,西昌市文管所所長馬玉華表示,除制定一個具體的維修方案之外,還將準備結合禮州鎮的紅色文化,將其作為一個紅色文化展示點來打造,留住這段歷史。

  潛伏記憶

  老宅接頭

  與馬識途假扮師生

  “這種工作都是秘密的,誰也不能告訴,也不敢告訴。”胡崇紳回憶道,雖然當時西昌的鬥爭形勢並不算特別危險,但特務仍非常多,稍有不慎就暴露了。

  稍微搜檢一下,胡崇紳便蒐羅出幾段驚心動魄的潛伏記憶——

  老宅密約馬識途

  1948年5月,當時西昌地下黨領導黃覺庵告訴胡崇紳,有一位同志將到西昌開展工作,兩三天后就到禮州,到時候會去他家,讓他回去準備接待一下。

  果然,到了約定的時間,一名戴著眼鏡、穿著藍布長衫、手中拿著一把油紙傘的中年男子,來到了老宅敲門。胡崇紳知道,這是領導安排過來,找他接頭的同志。

  而這名中年男子,就是時任中共川康特委副書記的馬識途。這次他是來西昌組織發動起義,同時還要找兩個人,而胡崇紳是馬識途這次工作的“接頭人”。

  “老馬很謹慎,他告訴我,我們扮成師生關係,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説,我是你的老師,在成都曾教過你。還有,我的名字,叫做馬子謙。”胡崇紳回憶,當晚,馬識途就住在老宅,和他長談一夜。胡崇紳還清晰記得當晚的談話內容。“他問我禮州黨組織的工作情況,還講,今後要發展工農黨員。”

  與馬識途禮州一別後,直到上世紀80年代,胡崇紳去成都,兩人才再次見面。胡崇紳翻出一張照片,在黃覺庵老人90大壽宴席上,他與馬識途兩人並排坐在一起。

  與特務“交朋友”

  因為工作的需要,胡崇紳廣交朋友,利用同鄉、同學的關係,完成組織交付的任務,由於“混得好”,被大家稱為“胡老大”。

  胡崇紳的一名“朋友”,姓楊,是一名特務。一天,對方急匆匆找到他,説有人告發他是共産黨,請他出去躲一躲。胡崇紳估計這是圈套,裝作若無其事地説,告發那人與我有仇,你看我這個大少爺,哪像共産黨?事後,仍淡定和對方出門逛街,特務的圈套終落空。

  被告密險遭嚴查

  1943年上半年,胡崇紳在禮州小學教書。一天,校長匆忙找到他,悄悄説,西康省教育廳得到告密,稱禮州中學有個叫胡崇紳的人,有“姦黨行為”,發文要求嚴查。但胡崇紳在禮州小學,想來是上頭弄錯了單位,但這表明,胡崇紳已被盯上,處於危險中。

  好在,當時胡崇紳的堂叔父在當地政府任職,得知此事,他被叔父叫去罵了一頓。不過,叔父也替他打了掩護,讓他今後注意點,並向上級彙報:查無此人。一場危機,才這樣被掩蓋過去。華西都市報記者徐湘東  攝影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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