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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檔案
李汝建,畢業于魯迅美術學院,現任大連電視臺紀錄片創作室主任,國家一級攝像師。為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會員;中國電視紀錄片研究委員會副理事長;中國電視紀錄片學術委員會副秘書長;遼寧省電視藝術家協會理事;大連理工大學客座教授。
20多年來,先後從事過電視文藝、電視劇、電視廣告、電視紀錄片創作,有近十部紀錄片在國內外評比中獲獎。曾擔任中國廣播電視獎、四川電視節、亞洲電視節、中國電視紀錄片學術獎評委。代表作有《海路十八里》,2003年獲第46屆德國萊比錫國際電影節、法國FIPA國際電影節、中國電視金鷹獎等13項國內外大獎;《城市中的梅花鹿》、《老宅2003》、《工地》、《婚紗攝影》、《下崗職工和小額貸款》、《農夫和野鴨》、《蜆貝與人》、《我們的生活》分別獲得多項大獎。1996年,他拍攝的電視公益廣告片《歡呼生命輝煌》,以35.6萬元在全國首次公開拍賣成交,開創了中國電視公益廣告走向市場的先河。他個人曾獲大連市優秀新聞工作者、遼寧省十佳記者、全國“百佳”電視文藝工作者等諸多榮譽。 在德國,在法國,在芬蘭,他是了不起的東方面孔,會“説話”的中國導演;在大連,他和高滿堂並稱為電視臺的“名片”,但他説,我只是願意在工作中沉下去的人——
如果你不認識李汝建,他開口講話時,你只能屏住呼吸。他出口成章,觀點脫俗,仿佛一個信息集散地,你找不到插話的空間,也不想插話。聽吧。
一下子,他把你推遠了。“容納上千人的會場,就我一個亞洲人,幾天生活在語言不通的環境裏,有些困。迷迷糊糊間,聽到主持人念‘china,李汝建’,所有人回過頭來一邊鼓掌一邊看我,引導員走過來,把我領上了臺……那個時候,我驕傲,我,一個生在中國北方的小人物,為國爭光了。”這是他在第16屆法國FIPA電影節上的鏡頭。他的紀錄片《海路十八里》獲特別提名獎。後來,這部紀錄片成為胡錦濤主席訪問法國時法國三台放映的兩部片子之一,另一部是陳凱歌的《荊軻刺秦王》。
一下子,他又把你拉近了。“很多年輕的記者和編導跟我探討,你做的片子為什麼能獲獎?告訴我們一個秘訣。我説,運程還沒轉到你這兒,轉到了,景就都開了。我哪想過《工地》這個片子會拿到亞洲金獎,《海路十八里》拿FIPA電影節作品大獎?開玩笑!做它時,就當個樂,好玩,沉浸其中,我的心在跟著一起激動,我的情沉浸在生活裏,這個片子就把我對生活的那種真切感受,我的情感思想,給濃縮住了,這個東西被另一些人(評委們)看到了,他也感動了——給他高獎!是以真換真得來的。”
從不情願開始
得獎,對李汝建始終似信手拈來。
1985年,為了結束與妻子兩地分居的日子,他調到了大連電視臺工作。魯迅美術學院工藝係畢業的李汝建,轉行做了電視文藝節目的攝像。
1991年,他擔任了熱透大江南北的電視劇《轆轤·女人和井》的主攝像,那部電視劇一舉拿下了中國電視劇“飛天獎”。因此,他把自己的未來定位在“幹文藝”這條路上,他覺得自己適合。這時,電視臺領導卻説:“李汝建,你去幹幹廣告吧。”李汝建有些不情願。從藝術家一下子滑落到廣告人,落差太大了。“那時候幹廣告的不太被人重視啊。”但那個時候李汝建像很多人一樣,“服從領導安排”。
1994年,李汝建參加全國電視廣告評比頒獎會,發現大獎都被中央臺壟斷了。回來他就對部門領導説:“這個獎明年咱拿。”領導問:“真的嗎?”他説:“真的,咱拿。” 1995年,正逢抗戰勝利50週年,李汝建做了一個公益廣告片,《勿忘歷史》——一家人四世同堂在照相,照著照著一家人變成一個老頭了,最後這一個人也沒了。果然不是戲言,片子除了獲當年中國電視廣告“印象獎”一等獎外,還代表中國參加戛納國際廣告電視節,那是中國廣告第一次組成龐大代表團參加國際廣告影展。
“在那個像大連廣電中心一樣的大劇場,坐著來自世界各地的電影人廣告人,黑壓壓地。我的片子一放,頓時場內鴉雀無聲。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作品能給那麼多人看。”那一刻,李汝建別提有多激動、多自豪了。“通過做這件事,我明白一個道理。很多事情是從不情願開始的。有些事,你先是不情願接受下來,最後你硬著頭皮做下去了,你就成人物!如果大家都認為好的事,都去做的話,這件事就沒有多少戲了。”
這個認知,後來成為鞭策李汝建突破自己的一個方法論選擇,即使後來又做了他喜愛的電視文藝,他也樂於向自己的習慣展開叛逆,以至於他被中國紀錄片界稱為中國北方一怪。
“南有張以慶(湖北電視台獨立製片人,代表作《舟舟的世界》),北有李汝建,他怪得一塌糊塗,怪得讓我們都不認識了。”紀錄片的評論家們現在總是這樣評論他。不過他們也不會忘記下面的評價:“他的作品引領了中國紀錄片走向世界的一個方向。那是一種新的突破,他的節目豐富了中國紀錄片的語言,具有里程碑的意義,因為他走的這條路不是常人習慣走的路。”李汝建本人,更把他的行動方式,用通俗的語言上升到了無人比肩的理論高度:“作為一個國家,一個多元的社會,一個要迎面撲向世界的中國,藝術家本身要盡可能眼界向外強化張揚自己的個性。這也是我多次參加國際學術探討時,才恍然悟出的道理。我們國內在紀錄片創作上創新還不夠,個性不足,模式化現象嚴重,我們都是習慣在説別人的話。”
到亞洲電影節、四川電影節去做評委,與外國藝術家的交流,李汝建曾備受打擊。“你們中國的節目的選題故事都很棒,但是你們中國的電視人不會講述故事,你們的100部片子送來,就好像一個人做的一樣。”
“最大程度地尊重自己,讓自己的作品通俗些,再通俗些,就是尊重自己的節目走向世界的可能。”什麼是通俗?“把作品置換成人性的,人情的、別人都能體會到的東西——是真的。”李汝建按這樣的路走下去,成了。2003年至今,他把紀錄片玩瘋了,成為近幾年來中國“往世界走得最好的一個紀錄片導演”。法國FIPA(飛帕)國際電視節秘書長讓·米歇爾2005年在雲南麗江參加中國紀錄片國際選片會頒獎活動時,有中國記者問他:“您最喜歡哪一部中國紀錄片?”他回答説:“我想起我看過的一部拍得很棒的片子,很獨特,那部反映中國漁民生活的《海路十八里》,我比較喜歡。片子裏面沒什麼話語,是一部具有很高的創作價值和視覺效果的片子。片子反映的主人公以及表現手法都很棒。”
在生活面前,必須沉下去
所謂運程,不過是上天對李汝建這個人勤勉的獎勵。
單看他那張臉上倔犟的皺紋就知道,他累過,苦過。“沒有坐在這兒喝著水就能來的金獎。那酸甜苦辣,那超常的壓力,那折磨,無奈,甚至困惑到了自己都要崩潰的地步,怎麼辦?咬牙挺著。多堅持一步,眼前的景就全開了。”
“秋天的田間,水稻豐産,野鴨死去,濕地消失,人與自然的對抗在痛苦中持續,遍體鱗傷的我們,何時才能懂得共存?”這是2008年上海新天地國際影城對李汝建拍攝的紀錄片《農夫與野鴨》的廣告宣傳。同年,這部片子拿到了6項國內外紀錄片大獎。 李汝建用實際行動抽了浮躁者的耳光。
整整一年,李汝建蹲在田間地頭,拍農夫和野鴨。為了拍到斑嘴鴨孵化小鴨的過程,他把機器架在窩裏,24小時監控,所以動物學家看了,説:“李汝建啊,我們過去對斑嘴鴨的了解只是從資料到資料,研究這麼多年,從來沒看到野鴨是怎麼孵化小鴨的。你給我們提供了最真實的教材,很有學術研究價值。
大連廣播電視局局長周大新在一次全局總結大會上説:“如果我們的三貼近能貼近到像李汝建那樣把鏡頭對準野鴨屁股上,説明你貼近到火候了。”後來有人打趣李汝建:“局長説了,向你學習,把鏡頭對準野鴨屁股上鴨子沒反應。”“你想想,你怎麼才能把鏡頭貼到野鴨屁股上?一開始不了解野鴨子的習性,走了很多彎路。後來使了很多招兒,才做到了。如果你不用心,不去琢磨,當光景去看,那鴨子離你500米就飛走了,你就得耐著性子孤獨地慢慢觀察。”
在中國傳媒大學、在大連理工大學講課時,他的學生常常讓他談獲獎的秘訣,他説:“獲獎的事不是花錢去求人家的事,洋人評委也不要,更何況你也不認識。你得認認真真在生活面前、在社會面前沉下去,生活、社會全都是你的老師。沉不下去,不能以謙卑之心去面對生活,怎麼能看到它的美好?”在中國傳媒大學的課堂上,他用親切的眼神環視了每一位仰視他的學生後説:“如果讓我告訴你們怎麼拍出獲獎的片子,我唯一能告訴你們的是,得向生活去要智慧。生活智慧最大,社會智慧最大。怎麼能獲取,必須老老實實,必須趴下,很艱難地趴下,很痛苦地趴下,再伴以心血、汗水,並用生命時間做代價,你才可能獲得一點點。這一點點就是你的智慧,就是你超越別人的地方,你的作品一下子被別人發現、賞識了。”
站在歷史的情懷下看生活
2003年,大連城市大拆遷,李汝建搶拍了《老宅2003》,獲得第18屆法國FIPA電影節市場展映。2009年,大連城市又有13條街道拓寬,李汝建又一次走進老宅,拍攝了《老宅2009》。2008年,改革開放30年,他把鏡頭對準了普通百姓,讓每一個人講他們生活的變化,拍出了有別於他人的改革開放30年紀錄片——《我們的生活》,分別獲得中國改革放開30年紀錄片推選活動精品節目獎、2008年度大連市媒體文化宣傳獎的優秀文化報道獎等4個獎項。
當有人看到幾十個國內外大獎拿到手的李汝建,還扛著機器整天跑工地,蹲在老房子裏,拍那些最底層的人,很是不解。“老李啊,以你的名氣,給哪個企業、哪個老闆拍個片子,不掙一大筆錢啊?”
“是啊,好車,好房,太誘惑了。使一點小力就可以把它拿來。但人不可能什麼都要。頭些年,這個我也擺布不好,沒找到活著給誰活這個答案,還特在意別人的評價,別人的賞識,特別願意聽讚美之詞。但人一生只能做好一件事,做好一件事也就足夠了。這件事應該是對社會,對他人有意義、有價值的事。所以想一想,還是這個大。我拍下的這些資料太珍貴,對一個媒體人而言,有責任為歷史存照,必須站在歷史的情懷下看生活。”正因為活得比較純粹,李汝建才在一個非物質的領域獲得了常人難以企及的榮耀。
他的幾部片子成為中國傳媒大學研究生考試的必讀片,他去北京,必定被一些央視的腕級導演圍住“取經”,他的《海路十八里》在法國FIPA電影節上獲獎後,把法國電視三台的導演們吸引到了大連,因為李汝建的紀錄片,法國人“認識”了大連。“那天我跟我愛人講,滿足了!你的節目且不説影響一代人,至少在一代人的成長中,有個印跡,這不是最大的財富嗎,你有幾億,未必能換取。”
前不久,他和他的好友、著名編劇孫建業探討這個問題時説:“我覺得我自己是個人,為自己高興,能在從事的工作中把自己從一個人的角度去規定自己的行為。人是什麼?得有責任感,得有高尚的良知和思想,能用生命去關注生活、社會、人的命運。” 李汝建,一個極其精神化的人,一個擁有這個浮躁的時代被人懷念、讓人嚮往的一種純粹品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