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我覺得在所有紀錄片中間,文獻紀錄片這個類別有它獨特的力量,而且力量很大,足以影響社會發展,足以影響每個人的世界觀,足以影響人一生的發展道路。所以在這裡我想談談文獻紀錄片的力量。
既然文獻紀錄片有一個概念定義,我想還是從“文獻”出發來談談文獻紀錄片的力量從何而來。文獻的意思是有目的地將分散在各處的知識,經過學術分析,並以一定的方法組織起來,以自己的思維方式去發展,將之運用在我們的影像記錄中,就是文獻紀錄片。它是屬於一種主題先行的作品。“文獻”分開來看,“文”指的是以文字、影像、聲音記載的有形的物質載體,而“獻”一般指非物質記載的,包括民間的,口頭流傳的資料,我們兩者結合起來就是文獻。這種文獻紀錄正是我們文獻片的魅力。因為我們不僅能將“文”記錄下來,也能把“獻”記錄下來。這正是文獻紀錄片比其他記錄方式,如文字等更有魅力的地方。因此,文獻紀錄片充滿了力量。我個人覺得這種力量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是理論的力量
因為文獻紀錄片既然是有目的,有主題的,那麼我們必然要將理論和我們的思維方式極力地傳達給觀眾。作者的主觀表達應該是文獻紀錄片很重要的一個方面。這種主觀表達從最初的設計到最後的播出,是始終如一的,都是帶著作者的主觀意圖的,所以説,文獻紀錄片的這種理論的力量和解説詞是密切相關的。這種解説詞不同於一般的紀錄片的解説詞。它對畫面的敘述有些是可以獨立成章的。有時候我們編片子時發覺讓視覺去服從聽覺是很有力量的。從語言上來講這種理論的力量是很驚人的,是非常美的。這種美感超過對畫面的要求。我們讀有些理論覺得非常生動,不看畫面也栩栩如生。比如説我們看毛澤東的文章,如《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它的文字就可以給你一些畫面演繹不出來的東西。另外語言的節奏美也使我們驚嘆。歷史上的一些理論文章,如賈誼的《過秦論》,文字節奏産生的那種氣吞山河的氣勢,的確是畫面永遠也比不過的。儘管是做電視的,是以畫面為主,但就文獻紀錄片來説,這種語言的力量確實是很強大的,補充我們在畫面上找不到的價值。
其次是邏輯的力量
什麼事情要順理成章,要説得明白,不能雜亂無章。特別是在文獻紀錄片中這種要求尤其明顯。我們在其他藝術片中,完全可以做到一種無序的狀態,去表達一種個性化很強的東西。但文獻紀錄片當中,這種情況還很難出現,還是需要一種有序的狀態去進行創作。這使我們的狀態順理成章,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種邏輯的力量,按照這種邏輯的推理,發現一種理論的價值。有時候這種邏輯的發展標記看似漫不經心,突然在某一個點上爆發,使你感到震動。前不久看過一部俄羅斯的紀錄片《安娜》。剛開始的時候覺得是一個家庭錄像,現在家庭很容易去記錄孩子的成長歷程。孩子3歲的時候拿攝像機拍孩子的活動,問孩子三個問題:你最喜歡什麼,你最怕什麼,你覺得最痛苦的是什麼,3歲的孩子不懂什麼,就回答:我最喜歡穿花裙,我最怕老巫婆,對什麼最痛苦孩子就不太明白。在5歲的時候也問這些問題。就像一個家庭錄像。在孩子15歲的時候,已經長成了一個健壯的大姑娘了。她爸爸又問她這三個問題。這個時候孩子回答説我最喜歡和同學們一起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喜歡一些人的著作,比如《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她覺得痛苦的是別人比她漂亮。我們可以看到一個俄羅斯女孩的成長。再大些之後,有一天父親又問她這些問題。女人突然熱淚盈眶,不説話了。一個家庭影像的歷史價值産生了,因為那個時候蘇聯這個國家不存在了。突然一夜之間她的精神寄託不見了。安娜這個孩子從小到大被記錄的家庭影像突然在這個時候斷裂了。《安娜》竟然就成了一個文獻紀錄片。如果沒有蘇聯的解體,我想雖然這個片子也是一個俄羅斯女孩一生的記錄,也有歷史文獻的價值,但在這個時候斷裂就是邏輯發展到一個點使這個家庭錄像成了文獻紀錄片。
第三是真實的力量
當然這是所有紀錄片的要求。但作為為歷史負責的文獻紀錄片,更要注意這一點。我在新影廠工作,新影廠有4萬2千本膠片資源,折合成分鐘就是42萬分鐘,七八千小時。這些資料很生動。但是這樣汗牛充棟的資料你會發現它有些缺失。它記錄的完全是這個國家的主體意識的一個群體記憶,很少有對某一個個體的人的內心世界的記錄。哪怕是幾滴個體因內心痛苦流下的眼淚。如果文獻紀錄片完全按照這樣的方式去發展,肯定是不完整的,是有缺陷的。英國有本書叫《口述歷史》,它裏面説越是非官方的,口述的歷史資料越容易消失。那麼口述史就是為了搶救這些非官方的非政府的邊緣化的對歷史的記憶。現在大家都認識到將口述史、膠片和其他資料結合起來去彌補我們以前的偏差。口述史是帶著個人情感經歷的真實表達,這一點非常重要。所以真實的力量僅限于膠片是不夠的,一定要有口述的資料,這樣的文獻紀錄片才是全面的真實。關於情景再現,也是一個必須要面對和重視的問題。我個人認為是可以的、應該的,因為你在表現歷史的長河有很多是沒有影像的,限于單一的對空鏡頭的拍攝,不能加深觀眾對歷史的印象和記憶。紀錄片的情景再現和故事片是有區別的。首先傳遞給觀眾的是對歷史的情景上的情緒上的,而不是真實故事的內容的再現。因為現在有很多情景再現已經向電視劇方式靠近了,有很多人物特寫,有生動的對話等。我覺得這絕對不應該。必須要告訴觀眾這是一種有著隔閡的歷史,是一種情景。真實不在於個別的特殊的方面,而在於對事物本質特徵的概括。你用了虛擬,但概括了事物的本質,就是真實。你用了真實的一個畫面,但沒有概括事物本質的真實,也不能説是真實。
最後是情感的力量
文獻紀錄片的這個力量是巨大的,也是應該去發掘的。今年上映的《南京》實際上是我們和美國合作的。因為在重大題材面前你要傳遞一些中國的聲音,但是又不能讓人家美國導演按照你的意思改來改去。後來我們沒有走合作片,而是走引進片,一天就通過審查在全國放映。這個片子情感的力量非常足。他對南京大屠殺的情感表達是到位的,值得我們去學習。整個藝術手段的處理也非常獨特,很不錯。面對著這些文字的、圖片的資料,當然還有些訪談,他邀請了美國和其他國家一些非常有名望的演員來重現,但在之前都會告訴觀眾這些演員下面進行的是表演,但表演中敘述的是歷史記載的真實的文字語言,是當時人物的語言,沒有一點改動。它的情感為什麼那麼深刻感人?是裏面充滿了人性的表達。它既傳遞了南京大屠殺的史實,又表現了人性情感,既鞭撻了假惡醜,又頌揚了真善美。所以他顯得特別有情感,這種人類的大的情感。
毫無疑問,文獻紀錄片是很有價值的,特別是中國很需要有這種文獻紀錄片。我和中央文獻研究室的領導討論過,我覺得咱們中國缺一個頻道,一個文獻頻道,在我的概念裏,文獻不僅僅是政治的,還包括歷史文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