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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見證》欄目製片人接受本報專訪談欄目發展歷程
“我們更多的是在擺事實,對這種事實的選擇背後站的是我們的價值觀。”
■人物名片
陳曉卿1989年畢業于北京廣播學院電視係攝影專業,獲碩士學位。同年分配至中央電視臺工作。
1991年開始拍攝紀錄片。
代表作:《遠在北京的家》、《龍脊》等,多次獲國際、國內電視節獎項。1996年開始製作文獻紀錄片,為《朱德》、《劉少奇》、《百年中國》總編導。目前為中央電視臺高級編輯。《見證》欄目製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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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證》原名為《紀錄片》,欄目誕生於2000年11月,是中央電視臺第一批30分鐘的紀錄片節目。節目創作播出過《百年中國》、《發現曾侯乙墓》、《外國記者眼中的中國風雲》、《一個作家和一個城市》等電視紀錄片。欄目播出一年多之後由於收視不理想全面改版,節目名稱變為《見證》,將原來《紀錄片》中純粹的紀錄片改為以製作播出商業紀錄片為主。
往商業靠是大趨勢
新京報:《見證》可以算是央視最早一批的紀錄片欄目,你們那時打算要做什麼樣的紀錄片?
陳曉卿:最一開始,我們是想做嚴格意義上的紀錄片,就是人文紀錄片,最重要的功能就是記錄,但那個時候觀眾不買賬,純粹的紀錄片投入太大了,我們做了一年就做不下去了,太耗錢,後來才做成了現在這種商業紀錄片。做了幾期之後,發現我們的時間不夠,製作週期不能保證播出,紀錄片最大的魅力就在它未知的部分,老拍它已知的部分,導演自己都會很快覺得沒意思。
一般一個紀錄片的拍攝週期應該在半年以上,從成本計算根本不可能。以前一個編導帶著攝像機經常一消失就是半年,他出去拍攝一天的全部花費就是2400元,這樣半年要幾十萬。現在我們規定編導最多只能出去15天。
新京報:這種往商業上靠攏的選擇是你們自願的嗎?
陳曉卿:往商業靠是大趨勢,畢竟電視臺是有運作成本的。拍攝週期縮短,文案部分加大,因為它不牽扯到出差、機器費用,基本一個導演的文案應該可以讓我看到片子完成60%的情況。
新京報:後來《紀錄片》改名為《見證》之後,節目定位上有什麼變化嗎?
陳曉卿:《見證》比較明確做歷史紀錄片,大家做的就是變遷,就像大家都做一個“牛肉牌”牛肉,它的品牌就不會特別清晰,你要做“燈影”牛肉,或者“平遙”牛肉,大家就知道這個是什麼東西。
新京報:這樣定位是清晰了,但是想傳達東西是不是受到了限制?
陳曉卿:還好。我們把更多東西做在了前期,比較鮮活的情節更多是個人生命史的內容,像《現象1980》、《甲子》。
個人化的表達太多了,一定會影響到節目整體的定位風格,從大眾傳播的規律來講,這樣是會丟失掉觀眾的。
新京報:但是紀錄片本身不就是應該多拍攝嗎?加大文案部分合適嗎?
陳曉卿:這是國際上操作的趨勢,包括國際上專業的紀錄片頻道也是這樣,都是成本的壓力。
個性化的東西更多來自民間的DV青年
新京報:從《紀錄片》到《見證》,你覺得節目本身的進步在什麼地方?
陳曉卿:更多是技術手段上的。從自己的手段來説,讓人更安靜了,《紀錄片》更多重視的還是個人化的東西,《見證》還是要和整體節目風格相統一,更像類型片,應該有興奮點,明白在什麼地方。
新京報:這樣會不會太抑制了個性的發揮?
陳曉卿:對社會現象的反映,個性化的東西現在更多是來自民間的DV青年,(先進觀點的紀錄片在主流媒體裏是不大能看到的?)對。其實這是特別背離的東西,我們沒有辦法做這種人文紀錄片,因為它的魅力一個是非主流話語的觀點,一個是個人個性化的表達,這和公共電視臺的定位確實有衝突。
新京報:這種紀錄片本身小眾化的樣式與大眾傳播媒體之間存在的矛盾可以解決嗎?
陳曉卿:歐洲人、美國人吃飽了會更多關注人文方面的內容,中國人溫飽剛剛解決,生存壓力大,更喜歡輕鬆、娛樂的電視節目。目前中國紀錄片最大的困難就是大的背景環境。大的環境使得一些帶有觀念性的、比較深刻的東西不適合在主流公眾媒體上播放。中國人還是太需要休息了,和歐美人閒著沒事想關心一下世界不同。但是我們的音像製品發行非常好,有非常固定的觀眾群。(你們有沒有專門研究收視人群?)我們花了很多精力做這方面的研究,但是最終結果還是語焉不詳,我們收視取樣的範圍太小了。
新京報:我們現在與國外紀錄片主要的差距在哪?
陳曉卿:首先是我們大的環境還不是能夠特別准許個性的發揮,尤其是作為主流媒體,你擔負的不僅是個人責任,還有媒體責任,你自己承擔起這個責任之後,就必然會損失個性。還有從畫面語言的製作上,我們還落後國外很遠。有人總是把“紀錄片”寫成“記錄片”,其實在中國很多“紀錄片”就是“記錄片”,它裏面拍攝的東西不會主動站出來説話,用了很多的話外音,我來給你講,給你介紹這是什麼東西,國外的紀錄片裏一個動物或者一個人,他會自己在畫面中表達出導演想傳達的東西。國內同行在交流的時候也往往忽略這一點,大家重視的還是立意的表達這些行而上的東西。
全國紀錄片的發展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麼好
新京報:其實紀錄片的“記錄“功能也應該是很重要的,因為它錄製下的畢竟是當時能被記載下的最接近真實的狀態……
陳曉卿:對,我們更多的是在擺事實,對這種事實的選擇背後站的是我們的價值觀。2001年做的很多東西到去年還在香港的亞視播出,它的效果不是短期的,是長期的。有賣音像製品的人問我,是不是你們的片子做得越來越差?以前的片子賣得很好,新的片子反而不行,我説不是,紀錄片的隱性價值是大過它的顯性價值的,它的價值是恒定的,變化非常少。
新京報:現在很多比較高端的節目都有“娛樂化“的傾向,比如《百家講壇》這麼專業的節目也向大眾靠攏,你認同這種做法嗎?
陳曉卿:這不是我認同不認同的問題,這是大的趨勢,我不認同肯定會被淘汰。你如果在主流媒體裏做,這個認同是必須的,如果把我們節目放在晚上8點半做,那我肯定是也要做這些方面的改造。每個遊戲都有它的規則,參與進來就要遵守規則。
新京報:即便這樣做了,有人説你們節目過於通俗,你也能接受?
陳曉卿:我可以接受,我也可以解釋,也並不是説通俗的節目就一定不好。《百家講壇》再通俗也通俗不過《幸運52》吧。
新京報:最近央視《大國崛起》等幾部紀錄片的反響都很好,你認為這是一個紀錄片的小高潮嗎?
陳曉卿:不是高潮,只是按部就班地向前走的過程。只有有量才能有質,現在這個量還遠遠達不到。因為前幾年紀錄片確實比較凋零,很多省級電視臺幾乎取消了紀錄片的創作,因為投入大,但是出來錢的速度還慢。央視現在對於紀錄片欄目的保護力度還是很大的,這些節目的權限要比娛樂節目寬鬆得多。其實全國紀錄片發展的總體情況並不是像一些官方機構,或者大家想象的那麼好,在經費、媒體的扶持方面,甚至不如過去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