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我這一輩子,參與過各式各樣的節目製作,既有虛構的,也有非虛構的,夢寐以求的,是想做一部名副其實的有關兒童的紀錄片。我想藉此真切地展示童心、童真、童趣,時屆“兒童”的孩子們看了能産生共鳴,為之高興;成人們也能從中找到自己童年的影子,再溫一個兒時的夢。
看了張以慶製作的《幼兒園》,我想拍一部兒童題材的紀錄片的夢,如同一個氣球被針扎了一個眼兒,泄氣了。
為什麼?
我曾在不少場合説過,做節目(包括做紀錄片)就是有話要説,“專題紀錄片”是把話挑明了説,而一般的紀錄片是把話隱埋在字裏行間。《幼兒園》屬於後者。張以慶既沒有利用解説詞直述自己的觀點、主張,也沒有利用畫面主觀地強化自己的體悟和感慨。他到底要想説什麼?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由觀眾自己去琢磨吧。
我多次説過,紀錄片讓觀眾看到的是兩類情形,一是側重紀錄狀態,一是側重紀錄過程。誠然,二者難以截然分割。一般來講,紀狀態的片子容易留于表面,有可能東一鎯頭、西一棒棰 ,頭緒太多;或琳瑯滿目,像一個博覽會,你看哪一部分都行,只看一部分也行,許多人都是走馬觀花,大致瀏覽一下。《幼兒園》顯然是紀錄“狀態”的紀錄片,就我所知,許多人都樂意把每一個“展廳”都認真地看一看。
在很久以前,我就“利用職務之便”,多次在大會小會上強調“故事片要紀錄片化,紀錄片要故事片化”,用意就是希望故事片(包括電視劇)多一點真實感,紀錄片多一點娛樂化,我尤其希望紀錄片要講故事,一定要把故事講好,即使沒有故事可講,也要以講故事的心態、“架式”進行敘述。“幼兒園”通片沒有“故事化”,裏面也不存在任何一個完整的小故事。但是人們卻像看好看的故事片一樣,把它從頭到尾看完了。
以上這三點,我以前沒有做到,以後更甭想了,所以,這個氣球也就泄氣了。
看完了《幼兒園》,我久久沉浸在幼兒園的氛圍裏,有些孩子的形象、性格、言論、舉止總是揮之不去。
電視劇《水滸傳》裏有一句歌詞:“該出手時就出手,風風火火闖九州。”在《幼兒園》裏有一個情節讓我死活忘不了:
男童甲不知為什麼一拳重擊在男童乙的臉上,出手極快,打完了,他還使勁兒哭,好像不解氣。我看了兩遍始終找不出“該出手時就出手“的依據。
有趣的是,或説奇怪的是,男童乙並沒有按照毛澤東同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教導,立即進行反擊。他神清氣靜地看著男童甲,根本沒有打架的意思,更沒有流淚。過去很久很久了,我依稀記得他右腮幚上被打而留下的紅印痕。
由此,從我的心底泛起了一個最基本的疑問: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或者是也善也惡?再或者是先善而後惡?所以,需要“改造思想”。
我絕對不能斷言,打人的男童甲長大之後會是一個打人狂;我也絕對不能斷言,被打的男童乙成人後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
“明天”的事,明天再説,咱們就説“今天”:男童甲為什麼要無緣無故地打人?男童乙本是“身強力壯”的漢子,為什麼如此超凡脫俗,不跟男童甲一般見識?
歸結為遺傳基因?歸功於家庭、老師的教育?歸罪于諸如電視、圖書等大眾傳播媒體的影響?我不是學術研究者,實在沒有發言權,只是覺得無窮的好奇。
《幼兒園》這部片子,外景場面很少,可以説是一部地道的“室內劇”;就是室內,場地也很單一,只是吃飯(兼上課)、睡覺那麼幾間屋子;論人物,主要的就是那麼兩三個,其他都是“群從演員”;而且,裏面好像只有一兩個大人,“晃”幾下也就出局了。因此,這真是一部純粹的兒童生活紀錄片。
雖然,活動空間不大,人物的年紀小而又小,但是孩子們的所思所想、所愛所恨卻讓大人們吃驚不小。
他們談家庭,談社會;
他們談愛情,談婚姻;
他們談職業,談道德;
他們談權力,談分配;
他們談小孩,談大人;
他們談生活,也談國際風雲…….
他們的談論,涉及意識形態,涉及經濟基礎,人生觀、世界觀、審美觀、價值觀,等等、等等,幾乎無所不包,而且少有似是而非,似乎都是深思熟慮的自然流露。
對此,我久久發呆,不知是該高興呢,還是淡淡地有點愁?説不清楚。
所謂“愁”,就是覺得如今的幼兒太成人化了,少了一點本該屬於他們的“童真、童趣“。總之童心不童。
但願我的這點“淡淡的愁”純屬杞人憂天。
都説兒童是幼苗,是花朵,多麼希望幼苗、花朵有一個無邊無垠的生態保護區!
我推測,張以慶在創作《幼兒園》的時候,一定是深層次地琢磨過這個問題。
我願以慶不要總是皺著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