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嘉賓:陳漢元
主持:陳羽中
2004廣州國際紀錄片大會在暖暖的冬日中結束。本報記者獨家相約陳漢元,就紀錄片的有關話題進行採訪。都説冬天的背後是春天,在中國的電視娛樂大軍中,紀錄片尚屬於陽春白雪的一種,陳漢元對我説,在紀錄片市場還有些發育不良的情況下,廣州卻看中了這個冷門,這是令人欣慰的。於是我們期望著我們的紀錄片能很快走向春天。陳漢元説,隨著經濟的發達,人們的文化水平隨之提升,非虛構的節目將越來越受重視。
紀錄片給人帶來思考
記:這一次拿大獎的作品《幼兒園》,你認為它好在哪?
陳:《幼兒園》這部湖北電視臺選送的作品,拍的是小朋友的喜怒哀樂,小孩子有很多可愛的、令人發笑的地方,但他們也會議論,他們的話題出乎大人的想象力,有戀愛婚姻乃至戰爭社會,這些都是自然地等待記錄,經過長期觀察所拍攝的,裏面拍到一個孩子打人,出手打人的孩子出手很快,還不解恨,還咬了人家一口,而被咬的孩子只是發愣,沒有還手,也沒有憤怒,只是覺得莫名其妙。這個紀錄片討論了這樣的一個話題———是性本惡還是性本善?攝像機盯在這些孩子身上,評委們對該片都很讚許。
記:廣州國際紀錄片大會今年是第二屆了,你覺得比之去年它是否有進步?在國際上它的地位如何?
陳:一切談起來還為之過早。它就像一個剛剛懷孕的婦女,孩子是否能夠順利生産,會不會難産,産下之後能不能茁壯成長,這都還是未知數。不過我覺得廣州很有遠見,經濟越是發達,人們對文化的需求就會越高,非虛構的節目會越來越受重視,紀錄片是高品位的,它會給觀眾帶來苦惱和思考,娛樂片是讓你受了一下刺激,然後就去睡覺。在經濟尚未發達的時期,人們每天都疲於奔命,回到家很累看看娛樂片當消遣,但當大家都有更多空余時間了,會更愛紀錄片這種節目。
記:作為中國唯一的專業性國際紀錄片大會,廣州國際紀錄片大會的舉辦有何意義?
陳:在紀錄片市場還沒有繁榮發展還有些發育不良的情況下,換作別人也許都不願做這個拓展的情況下,廣州市政府和廣州電視臺卻看準了這個冷門,我覺得這是值得欣慰的。其實在上世紀很長一段時間,各地電視臺的黃金時段播放的都是非娛樂節目,但後來到了上世紀80年代,娛樂節目開始佔據黃金時段,而社會教養節目被放到了後面,一直到現在,這是令我苦惱的事情。
我在上世紀60年代就做過《話説長江》,那時候它以輕鬆抒情被觀眾喜愛,收視奇高。但現在我眼看著自己從事一輩子的節目樣式怎麼就萎縮了,電視臺的節目安排部門把它趕到角落裏去,甚至被遺忘,他們也是有苦衷的,因為現在絕大多數觀眾都認為,電視節目就是娛樂。
紀錄片不容設計但應好看
記:美國著名的媒體文化研究者和批評家波茲曼認為,這是一個電視娛樂的時代,任何事情,包括新聞政治宗教教育到了電視上都成為了娛樂的工具,心甘情願地成為娛樂的附庸,你認為電視紀錄片在這種娛樂的時代,能夠多大程度地體現真實與嚴肅?
陳:其實不是搞電視的人通常對娛樂有誤解。娛樂就是故事化,盡可能地發掘故事,一切都用講故事的形式去吸引人。
事實上,有些故事本身就很精彩。現在有種做法,就是記錄的整個事件是真的,故事卻請人來表演,我從來都是反對這種情景再現的。我認為紀錄片就是記錄一段有聲有色的歷史,但歷史是不能被虛構的,我堅決地反對拍紀錄片要去設計,正如你所説,越好看的同時就越帶有欺騙性。
記:你的這種原則或喜好會帶到這次大會的評審中嗎?
陳:這次大會很少出現以假亂真的作品。以前有些作品是特意的,事先有佈置的,比如新娘子出嫁時你把機器藏在人家新房子之類,雖然説當今這越發成為一種世界潮流了,但真正嚴肅的紀錄片應該捍衛———真人真事,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再過500年也不需要甄別。但100%客觀也不可能。我們所説的客觀是時空中的事件、人物被記錄下來,外在形容和時空流程都是真的,但現在國際上出現的還有一種應稱為專題片。
我覺得紀錄片開始只是有一個比較模糊的意念和概念,在製作剪輯過程中主題和意念才慢慢清晰,即主題和意念是最後形成的;專題片是先有主題意念再去尋找材料,按照觀點進行解構。從觀眾角度講,紀錄片是把觀點隱藏在熒屏後面,給人更多思考和想象空間,專題片就是把話給挑明了。但兩者都是有話要説,結果就是紀錄片的命運跟電視劇的命運是一樣的———分好看與不好看兩種。好看的紀錄片就能生存,受到大家喜愛。
記:現在的紀錄片比起當年《話説長江》,是不是技巧上會進步許多?
陳:是這樣,但是《話説長江》現在拿出來還是好看。當時是作為愛國主義教材來拍攝的,但在熒屏前一概不許提出愛國主義的話,要把説教隱藏在字裏行間。《話説長江》的成功,得到了那麼多觀眾的喜愛,在於它強調潛移默化,在於它的幽默感。
記:現在的紀錄片要想創下當年《話説長江》的收視紀錄,簡直是不可能。除了現在娛樂方式的多樣化之外,你覺得紀錄片是否應該拍得更有趣些,更讓人愛看?像《DISCOVER》在中國收視就不錯。
陳:是。現在有的紀錄片過分地強調原生態,比如一個孩子走過一段路,在這段路上他經過豬糞、人糞、牛糞、羊糞,你統統記錄下來行嗎?不行。近乎自然地表達,缺乏提煉是不行的。
反映主流人群,拓展海外市場
記:今年紀錄片大會的主題是少年兒童的故事,你看完片子後有何感想?
陳:我們8個評委,有6個外國人,大家都來自不同的地域和國家,有各自的價值和審美習慣,但有一點是幾乎吻合的,那就是兒童需要愛。
記:這份呼喚應該怎樣在更大範圍內影響到觀眾,紀錄片的社會功能如何實現?
陳:有賴於電視臺和各大企業能將紀錄片的播出時間往前挪,紀錄片的播放應有更好的時間。我們不能清高,不能自閉,不能自我欣賞。最終要讓文化水平和收入不高,或者理想也不高的人都喜歡,讓絕大多數的人都喜歡,紀錄片的市場沒法不好。
另外,中國紀錄片要想更好發展,應該把眼光放開,走向世界,了解外國觀眾想看中國什麼東西。他們不僅想看陰暗面,我們應提供中國人在想些什麼,做些什麼,有些什麼苦惱歡樂,碰到困難怎麼解決。
記:本次大會首設交易環節,你認為交易對紀錄片重要嗎?
陳:這是互相溝通,了解市場的一種手段,是一種互相需要,雖然做不到像金融市場那麼科學。我們了解到的需求是——外國的有良知的機構都希望我們的紀錄片能夠反映中國主流人群的普遍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