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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月19日,患有嚴重高血壓的63歲的棒棒老黃,被一中年男子叫進房屋,要求他從蹲便器裏掏出鋁制的長柄勺。
10厘米長的飯勺是舀狗食的,卻掉進了馬桶下水道,專業疏通人員也沒轍。唯一的辦法是用手取,房東自己不願意幹,便叫來了棒棒。
老黃雙膝跪在廁所的地磚上,擼起袖子將右手伸進蹲便器。“給多少錢?”趴在廁所地上的老黃停下手來,抬頭問僱主。“你要多少?”急著上洗手間的僱主雙手捂著腹部。
“20?”“趕緊,趕緊。”老闆沒有壓價。老黃取出了勺子。事後,他用香皂洗完手,房東連這塊香皂都不想留,讓他“丟了算了”。
事後,老黃的徒弟何苦問他,為什麼把手伸進馬桶之後才談價?他説談價之時他的手已抓到了勺子,並確認能拿出來。
“能取出來,也不費事,10元都可以幹。”老黃對徒弟説,自己裝出很費勁的樣子,就是想要個好價錢,“本來想要30元的,但又摸不清老闆做人的深淺,怕他再去找別人,所以只要了20元,20元已經不少了。”
在何苦完成的紀錄片《最後的棒棒》中,有很多類似的場景。這部紀錄片就像一扇窗戶,透過它,可以最直觀地知道:誰在做棒棒?他們為什麼幹這麼勞累的活兒?他們的工作和生活到底是怎麼樣的?
他的生活就像走向一個接一個的紅燈
透過《最後的棒棒》這扇“窗戶”,可以看到:棒棒代表了中國第一代農民工的命運和奮鬥。他們為了孩子能上更好的學校、家人能過上更好的生活,即使明知自己沒有任何技能和知識,在城市缺乏競爭力,依然選擇進城下苦力。
他們奮不顧身地選擇這種註定艱難的生活,必然意味著,此前他們的生活更貧窮、更無奈。
棒棒們都是有故事的人,比如《最後的棒棒》的主角老黃——何苦在街上隨機選到的老師。“他的生活就像在城市馬路,趕上一個紅燈之後,一個個紅燈約好了似的等著他。”何苦説。
1949年11月16日,老黃出生在重慶一個偏僻山村。他的童年記憶貫穿著饑餓、寒冷。改革開放後,他的日子才慢慢變好,每年都有餘糧。1988年初,快40歲的他走進了一個有3個孩子的寡婦的家裏——她需要種地的男人,他需要生娃的女人。
這段未領結婚證的關係,卻讓老黃的生活再次陷入艱難。他倆有了孩子,她成為“超生遊擊隊”;被罰款後,他債臺高築。
為了還債,老黃成為中國第一批“農民工”,外出挖煤,把所有錢寄回“家”。3年後,他接到“速歸”的電報,自己孩子的母親即將和另一個男人結婚。女人無力獨自拉扯4個孩子,身邊需要男人。
老黃就這樣在43歲時重新淪落到身無分文的境地,不得不再次外出掙錢,在重慶當棒棒。
家庭的殘缺註定了很多東西:3歲的女兒寄養在鄰居家,後來迷上了網絡,學業漸漸荒廢;初中畢業後,女兒輟學去廣東打工,兩年後女兒懷孕了;在外孫子快滿3歲時,老黃提議女兒分期付款在鎮上買房。
老黃拿出多年積攢的3萬元錢替女兒交了首付,餘款3年繳清,每年10萬元。這個農村家庭從此發起了衝刺。賺錢和還債的壓力讓老黃不得不一直做棒棒,22年未曾間斷。
對他來説,活著就是面對命運一波又一波的打擊。患有嚴重高血壓的老黃生活得非常窘迫,在身無分文時,他只得和何苦一起,在街頭的條凳上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