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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黎源 :《甲午》軍事顧問,建築師, 海軍史研究會會員
“致遠”艦,這是一艘承載了中國海軍魂魄的戰艦,鄧世昌怒撞“吉野”的故事通過大銀幕的演繹早已家喻戶曉。然而,這又是一艘湮沒于歷史長河之中的戰艦,為了一探其真面目,許多中國海軍史學者窮搜史料,但仍然收穫寥寥。近年來,北洋海軍的許多軍艦圖紙或原廠檔案紛紛浮出水面,“致遠”艦卻依然“高冷”地“猶抱琵琶半遮面”,在保持神秘感的同時更讓人對她産生了格外的好奇。
試航中的“致遠艦”
我在英國留學期間,一直將尋找“致遠”艦的資料作為研究的重點,雖然不乏收穫,如在英國國立海事博物館的館藏中找到了一些“致遠”艦的技術數據和她下水、試航的一組照片,但圖紙和原廠文件依然杳無音訊。這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建造“致遠”艦的阿姆斯特朗公司于1927年被維克斯公司並購,後來維克斯公司也幾經變遷;加上這些商業公司又不注重對檔案資料的保存,按一位英國歷史學家的話來説,就是為了給新的文件騰地方經常就將老的檔案當廢紙處理了。所以那時,在查訪了諸多與海事相關的檔案館、圖書館之後,我判斷“致遠”艦的原廠圖紙、檔案仍然保存在英國的可能性很小。
船臺上的“致遠艦”
2014年6月,我隨《甲午》紀錄片攝製組前往英國拍攝,根據前期與攝製組的商討,我們基本已經確定了將造訪的檔案館、圖書館、歷史遺跡等等,這些地方我留學時都去過好幾次,因此基本上是輕車熟路,也並不指望在這趟旅途中會有什麼驚喜的新發現。但新發現還是接連自動找上門來——在紐卡斯爾市立圖書館,工作人員為我們提供了數冊阿姆斯特朗公司造船的剪報,基本蒐羅了該公司建造的各型軍艦、商船的相關報道;在泰恩河畔,旋轉橋的工作人員大方地為我們敞開大門,令我們能夠一睹這座精妙橋梁的內部機械構造——這正是阿姆斯特朗公司生産的,至今仍在運作的極少數機械之一。這些不期而遇的驚喜似乎預示著這次旅程將有好運相伴。
紐卡斯爾城市圖書館為我們呈上的饕餮大餐
紐卡斯爾城市圖書館為我們呈上的饕餮大餐
根據安排,拍攝中的一站是英國國立檔案館,在倫敦國王大學博士邵君昱先生的引領下,我們走入檔案館內部,看到了許多珍貴的中國海軍留學生和中國海軍洋員相關的檔案原件。拍攝的間隙,我來到檔案館書店,立即被其中一本《前無畏艦的進化》所吸引。書的內容一般,但書末尾的一張插圖卻抓住了我的眼球:這是一張軍艦輪機艙的橫剖圖,有著明顯的穹甲結構,且沒有水線帶裝甲,顯然是一艘防護巡洋艦。最關鍵的是,這艘艦的輪機艙口有一圈傾斜的裝甲,這在當時的防護巡洋艦中是非常罕見的,卻是“致遠”艦所特有的結構。另外,這張圖的圖注還稱這是亨弗利斯·泰南特公司生産的輪機,而這個公司恰是阿姆斯特朗軍艦的主要輪機供應商之一。我自然地産生了一個念頭:這會不會就是“致遠”艦的輪機圖紙呢?!
英國國家檔案館 張黎源和邵君昱
從英國回來之後,我開始按圖索驥,找到了該圖的原始出處,這是一本1890年代出版的名叫《蒸汽機》的論文集,這張圖出自一篇《快速雙螺旋槳巡洋艦使用的一雙臥式三漲船用蒸汽機:由倫敦亨弗利斯·泰南特公司設計製造》的論文,文中不僅有那張輪機艙的橫剖圖,還有鍋爐艙、輪機艙的其他數張圖紙。顯然,我的判斷沒有錯,這確實是一艘防護巡洋艦,但文中卻沒有説明這型軍艦的名字。那她是否就是“致遠”呢?我找出了先前在英國國立海事博物館中找到的“致遠”艦輪機尺寸數據,與這篇論文中的數據一一比對,居然完全合榫!謎底迎刃而解——“致遠”艦的輪機、鍋爐圖紙終於浮出了水面!這雖然只是“致遠”艦失落的拼圖中的一小塊,卻也足以讓我和我的海軍史“票友”們興奮不已。
橫剖圖
2014年,歲在甲午,那場戰爭過去兩個甲子之後,似乎確有冥冥之中的安排,“丹東一號”沉船于當年被發現,並被確認為北洋海軍的沉艦。9月17日,黃海海戰120週年紀念日,潛水員在海床上發現了一個圓柱形的物體,後經打撈、研究,確認是“致遠”級艦裝備的格林機關炮。由此可以大膽判斷,“丹東一號”沉船極有可能就是鄧世昌指揮的“致遠”艦!這艘戰艦已經失落得太久太久,她百年的沉默是否只是在積蓄力量,要在某一刻突然躍出水面,給所有世人一個驚喜?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