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潔

　　長三角鋼貿重地，其經年累積的矛盾和困境，隨著無錫一洲集團董事長李國清一場或被誇大的“騙貸跑路”事件，開始集中爆發。

　　騙貸10億、債主三百、跑路澳洲等種種傳言持續發酵，不僅使得李國清家庭急於出面澄清，也令周寧上海商會的一眾鋼貿商成員心有慼慼。

　　“權威的公安調查其實已經證實，李國清的一洲鋼材市場銀行貸款僅有2.1億，且全是抵押貸款，根本不是傳説中10億之多。”

　　2月20日，周寧上海商會秘書長林平向本報記者透露了這一最新的調查進展，並坦言：“這點小錢，根本不用跑，很容易就可以還上。”

　　此案似另有隱情，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李國清的事件，加之去年上海鋼貿商繆文抵押貸款、投資期貨失敗的案例，還是在相當程度上造成了鋼貿商群體信譽的危機。2011年年底，上海銀監局曾向轄區內銀行下發多份文件，警示鋼貿企業授信風險。

　　中國鋼鐵業上一輪近10年高速發展後，牛市終結，全國大中鋼廠自身遇危，近來紛紛通過提高直銷比例、發展非鋼産業等方式，以圖微利經營，中間環節的鋼貿業，其利潤空間更是被嚴重擠壓。

　　在很大一部分鋼貿商習慣了使用鋼材重復抵押、聯保互保貸款這兩大融資模式，並且將這些資金用於投資房地産、礦業、期貨投資、高利貸等高風險、高回報産業後，隨著流動性收緊的到來，鋼貿産業避無可避，開始直面空心化困境。

　　李國清案中細節：並非計劃跑路？

　　2月18日，一位李國清案的知情人士告訴記者，在其被傳騙貸跑路的背後，另有一番曲折離奇。

　　據悉，在上海發展五年積累了資金實力後，李國清于2009年到無錫投資，成立了涵蓋鋼材市場、貿易、擔保、物流等業務的一洲集團。其資産核心為一洲鋼材市場，2010年方建成，佔地約20畝，2011年才營業半年多，就惹出事端。

　　李國清親屬透露，由於外聘的一位詹姓總經理，被發現可能有財務不清的狀況，李國清便尋私家偵探對其展開調查，不意被該總經理髮現，便向當地檢察部門舉報李國清涉嫌商業賄賂。

　　無錫市檢察機構接到舉報後，將李國清帶走協助調查的4天，由於期間其手機關機，又臨近年底還款高峰，因此當某一債權人發現無法聯絡到他後，就開始放風其是否跑路。

　　1月12日上午，李國清調查完畢，一回到鋼材市場，該債權人就帶領10余人上門要求其歸還所欠的欠款(3000萬-4000萬元)。李國清跳下二樓逃走，該債權人就將此消息傳播給更多債權人。

　　當天下午，一眾債權人加其各自組織的人員，共計超過200余人，到一洲鋼材市場，包括勞斯萊斯在內的豪車等財物遭遇哄搶。消息更同期傳至李國清在福建周寧的老家，其老家也被當地一些債權人哄搶。

　　1月14日，無錫惠山區政府成立臨時機構代行管理職能，維持市場運轉。由於李國清的子女在澳大利亞就學，因此有傳言稱其已攜妻陳元元跑路至澳大利亞。但事故調查組至今尚未公佈其出入境記錄，對一洲集團的資産核對結果，也尚未呈現，而這正是李國清有無必要“跑路”的關鍵所在。

　　“我個人傾向於他並非主動跑路，”上述知情人士告訴記者，李國清戶籍在周寧，今年1月還購置物品計劃搬入新居，“到底是有意攜款逃跑，還是害怕當時被打而逃跑，這還是一個疑問。”

　　商會抱團“救贖”：應對信譽危機

　　疑問待解，跑路風波的後遺症卻開始從無錫鋼貿圈蔓延，首先是信用風險。

　　李國清的經營模式在圈內頗為普遍，以投資建設鋼貿市場為平臺，吸引鋼貿商進駐，並在市場開辦擔保公司，以擔保公司為出資人企業和其它參與企業提供擔保，以便在貸款過程中獲得信任。

　　2月20日，無錫一家鋼貿商的負責人士向記者表示：“儘管這樣，銀行這兩年來對鋼貿企業還是設置了預警系統，貸款已經呈現謹慎收緊的態度，現在即使原本好好做貿易的鋼貿商，放貸也受到很大影響。”

　　近日，周寧商會專門開會，通過了撤銷李國清周寧上海商會常務理事職務並予以除名；籌集經費追逃李國清等涉案人員到案的倡議；會員企業貸款千萬元以上企業法定代表人上交個人護照統一管理，等等決議。

　　有罰有助。上述了解李國清案的人士告訴記者，警示的同時，周寧商會也在倡導發起自掏腰包，挽救一洲鋼材市場，準備相助李國清填平債務，清理重組市場。

　　林平向記者表示：“由我們福建人所創新的互相擔保，其實是個非常好的模式。資金鏈遇到困難是眼下全國各個行業都面臨的共同問題。而我們互相擔保抱團，就是為了保證不會出現企業逾期不還貸款，保證銀行不在我們環節出現呆壞賬的情況。”

　　“其它地區我不了解，但我可以負責任地説，十幾年來，我們周寧上海鋼貿商，在上海沒有任何一筆過期款項、壞賬記錄。這是周寧商幫發動有效手段所保持的結果，和銀行的關係也很正常。”林平告訴記者，此前繆文一案，福建商幫亦是出手相助。

　　繆文案：“不務正業”模式能否持續

　　繆文同樣是福建商人，與繆武、繆全兄弟三人于2000年成立上海宏冶金屬材料有限公司(下稱宏冶)，註冊資本5000萬元，年銷售額超10億元。

　　到了2010年，經歷危機後的鋼鐵産業盈利能力大幅下滑，貿易商的好日子一去不返。而棉花、橡膠等大宗商品開始走強。和越來越多的同行一樣，繆氏兄弟開始把目光瞄準期貨市場。

　　其炒期貨的資金來源，一部分為銀行貸款，一部分為親友借款。據了解案情的人士介紹，事發前繆文控制的宏冶公司從銀行獲得的融資一度高達9550萬元。但是2010年11月中旬，棉花價格出現長達一週的“跳水”，繆氏兄弟從之前賬面浮盈或高達億元的頂峰，跌至被深度套牢的谷底。

　　至2010年11月30日，繆文控制的股票、期貨賬戶合計虧損額超過2億元。2011年1月，經上海市檢察院第二分院批准，上海公安局對繆文執行逮捕。同年3月，繆文因詐騙罪被上海市檢察院第二分院起訴。

　　該案發生後，宏冶公司的鋼材庫存以及質押資産被變賣、宏冶所在鋼材市場幫助出資後，對銀行欠款尚有4000萬元缺口。周寧上海商會由此出面籌資，自掏腰包在規定期限內還清了銀行貸款。

　　周寧商會的信譽被保住了，但這樣由擔保公司拆借，或同鄉互助的模式，能夠覆蓋多少呆壞賬？究竟又能走多遠？

　　中物聯鋼鐵物流專委會副秘書長盛志誠向記者表示：“部分冒進的操作模式導致眼下的危機，不啻于鋼貿圈的一場次級貸，鋼貿行業最重要的還是可持續發展，比如提供深加工、物流配送等增值服務。”

　　産業困境：空心化與市場寒流

　　林平向記者表示可以理解貿易商融資它用的做法。“企業要保證最大的利潤，在鋼貿主業外用多餘的資金投資其它相關的産業，這也是為了保證對貸款可以按時歸還。只是部分人走偏了。”

　　在貿易商挪資它用，實業遭遇空心化的同時，鋼市的寒流更是避無可避地到來。

　　2月18日，“第五屆中國鋼鐵物流合作論壇”期間，濟鋼負責銷售的副總王向東告訴記者，濟鋼近年來已將鋼材銷售的直銷比例從40%大幅提升至70%，即便如此，“鋼鐵主業想要盈利還是很艱難”。

　　馬鋼股份(600808.SH，00323.HK)董事長蘇鑒鋼則指出，鋼市供大於求的態勢，會從去年4季度開始持續2012整個全年。而鋼企將加速從生産製造商向服務商轉變，涉足物流、貿易、加工、配送，要把産業鏈延伸到最終用戶。

　　這無疑是進一步壓縮貿易商的生存空間。周寧上海商會會長、掌握上海13%鋼材現貨份額的第一鋼市董事長周華瑞日前對閩商網透露，近三年來，傳統鋼貿業的增長已從過去的40%以上逐漸遞減至如今的15%，利潤正在逐年滑坡。

　　“這個行業本身就産能過剩。鋼貿行業好的時候，銀行貸款沒有問題，但現在本身後續資金入場難，貿易商要把融資再用於其他高風險、高回報行業的時間窗口被關閉了，時間換空間變得很難。”2月20日，中國銀行一位業務人士向記者表示，“而只要出現有人跑路，銀行勢必會更加謹慎操作。這並不是一個好的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