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匯率改革的方向是要慢慢擴大浮動區間，但在一個時期內，還是要以美元為“錨”，相對地固定在美元上。

　　在剛剛結束的達沃斯論壇上，人民幣匯率問題再次成為焦點。我在這本書中就説過，這幾年來，我們經常看到國外一些專家、學者，在給中國開“藥方”的時候説，你們應該採取更加靈活的匯率制度。的確，我們匯率制度的最終目標是浮動匯率制，但在匯率的問題上，不能減少干預，匯率制度也不能一浮了之。

　　這主要還是由中國當前經濟的一些結構性矛盾和存在的問題所決定的。從理論上説，中國已經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如果按照經濟全球化這個方向繼續走下去，是不可能和世界經濟相隔絕，肯定是要進入國際主流社會的經濟運行機制的。而當前世界經濟主流的匯率體系就是浮動匯率制，所以我們最終會走向浮動匯率制度。但是在今天，我們的經濟結構問題還沒有很好的解決，資源價格問題也還沒有理順，因此這時候還急不得。匯率是一個金融體系和另外一個金融體系、一個經濟體與另外一個經濟體之間的比較價格。那麼首先，我們國內實體經濟的一些價格應該統一，要理順。但這些東西現在還沒有理順。簡單地説，現在提人民幣要升值多少，大家都已經在叫苦不迭：什麼中小企業有壓力，中小企業的利潤已經基本被升值抵消完了,等等。如果按照現在美國專家學者提出的要我們升值27%、升值40%的話，那會是一個什麼狀況呢？所以眼前我認為該升還得升。但是在具體考慮升多少的時候，還是要謹慎一些。

　　浮動匯率制度本身來講，它的好處究竟在哪呢？其實在1973年之前，全球並不支持浮動匯率制。那個時候大家更想回到金本位，回到固定匯率，對浮動匯率制根本不屑一顧。只是由於“佈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以後，大家才開始考慮浮動匯率制的好處。其實它最大的好處，是給了貨幣政策一個靈活的空間。匯率自由浮動以後，國內貨幣政策在調整的時候，可以不用考慮匯率的調整，可以獨立地制定國內的貨幣政策。大家發現匯率浮動可以給自己的貨幣政策更多的獨立性，所以才傾向於匯率的浮動。

　　“佈雷頓森林體系”解體之後，大家開始考慮浮動匯率制的好處。從1944年“佈雷頓森林體系”建立到1972年這個期間，全球匯率實際上是相對穩定的。同樣這個三十年左右的時間，是世界經濟發展非常穩定的時期，特別是前十年更是黃金時期。這就説明固定匯率也有好處。

　　再往前看，第一次世界大戰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匯率是比較亂的。一戰前是比較穩定的黃金本位，實際上就是固定匯率制度，所以經濟發展也比較穩定。後來發生第一次世界大戰了，金本位保不住了，利益相爭而産生了匯率之間的不穩定浮動。因此從更長的歷史角度看，在匯率制度的選擇上，不能説固定匯率制度就一定好，也不能説浮動匯率制度就一定好，很難離開當時的經濟史，就制度本身來評判其好壞。關鍵是要和經濟環境有一個匹配。

　　從歷史上看，固定匯率制下産生了危機，浮動匯率制下也産生了危機。而現在我們中國採取的是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既是浮動的，又是相對固定的，是有浮動區間的管理匯率制度。方向是要慢慢擴大浮動區間，慢慢走向更大的浮動。但在一個時期內，還是要依靠美元這個“錨”的作用，相對地固定在美元上。

　　這裡面涉及一個問題：單純的市場化是不是一定就是好的？國內的各種價格管制還沒有完全放開，這個時候如果單單把匯率完全放開，這個匯率是不是就是真的市場價格？其他市場化的不匹配，光放開一種價格其實是沒用的。而且要實現真正的市場化，這個市場價格應該能夠引導資源有效地進行流動，這才是真正的市場化。但是如果很多結構問題還沒解決，就把匯率放開，最後可能不僅會導致資源優化配置，反而可能在某個地方産生扭曲。

　　人民幣匯率浮動的背後是什麼？對我們這個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到底怎麼去理解，是怎麼管理的？有人説，其實在一個市場裏面，央行是個“莊”，加上商業銀行一參與、一撮合，匯率價格就出來了。就為這個，西方差一點還給我們扣上一個所謂“操縱匯率國”的帽子。這個事怎麼去理解呢？

　　所謂“有管理”，就是匯率要在一定的區間波動。現在5‰是每天的波動區間。企業和個人把它的外匯賣給銀行，銀行如果超過一定的敞口，就要在銀行間外匯市場進行買賣，這完全是市場化的價格。只是當價格波動超過了5‰，也就是我們允許的日均波動幅度時，人民銀行可能會進行外匯市場的干預，使它的波動幅度收在規定的範圍內，這就是所謂的“有管理”。就是説，這是以市場為基礎的。人民銀行只是作為一個市場參與者，是以市場的手段來使匯率在區間之內波動。　

　　也就是説，從當年1美元兌8元多人民幣到後來“破7”，現在到6元多人民幣，整個過程其實是一個相對市場化的過程。否則對經濟可能會産生破壞的作用。那麼在這樣一個過程中，人民幣匯率如果真的浮動起來的話，就要求資金進出是通暢的，是需要資本賬戶逐步開放的。要把國內的外匯市場跟國外的市場慢慢連起來，這樣形成的價格，才是越來越市場化的。也就是説，匯率逐漸浮動的過程也是資本賬戶逐漸開放的過程。

　　實際上任何一個價格，都是和一定的數量聯絡在一起的。比如説，如果所有的資本賬戶都不開放，都管制，那麼這時候的匯率就是經常項下的一個匯率。這時候匯兌産生的交易，也是市場匯率。只不過是資本賬戶沒放開下市場分割的匯率。隨著資本賬戶的開放，慢慢與很多其他市場融合起來，那麼匯率的內涵就越來越豐富了。所以要根據資本賬戶開放的程度來逐步加大匯率的波動，使它反映越來越多的信息。因為數量上的領域越來越廣，匯率反映的信息量就越來越大，越來越綜合，這樣才能産生真實的匯率。

　　匯率跟資本賬戶的關係，就是一定的匯率與特定的某種資本項下開放內容的關係。甲開放了，乙沒開放，這時候匯率是什麼狀況；甲乙都開放了，這時候匯率又是什麼狀況，都是不一樣的。那麼在匯率問題上達不到調控目的，通過資本項下的調控也可以達到某一目的，就是用數量手段來控制價格的水平。因此可以説，資本項下的管制，實際上是匯率政策的一種補充。

　　比如説美國第二次量化寬鬆政策以後，熱錢越來越多，那資本管制就要慢慢加強。不僅是我們，巴西、菲律賓、韓國它們也都在加強，就是這個道理。好多國家不都在提高交易管制稅嘛，或者是其他價格手段。像巴西，一方面它貨幣在升值，另一方面它也在加強跨境流入的管制。新興市場國家加強資本管制的問題，歷來在西方看來，被認為是不符合“華盛頓共識”的。但現在連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都認為，應該適當支持新興國家加強控制短期資本的頻繁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