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貧困的鞋匠，他只剩下做最後一雙鞋的皮料，即使賣出去也只夠買一點麵包和食物而已。為了讓夫人不要太擔心，他説，我們先去休息吧，明天再擔心明天的事。幾個小精靈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於是每天晚上都來幫鞋匠做皮鞋，而且做得一次比一次精美。鞋匠與夫人迫切想要答謝幫助他們的人，於是在一天晚上偷看到了幫助他們的精靈們，他們偷偷製作了精美的小衣服和小鞋子放在桌上等精靈們來拿。小精靈們看到這些衣服非常高興，也在這天晚上製作了一雙全世界最精緻華麗的鞋，而從此再也沒有回到鞋匠這裡。鞋匠為了銘記小精靈們在他最困難的時候的幫助，從此努力鑽研，也成為了全國最頂級的鞋匠。

    讀完這個故事，我已經身處佛羅倫薩這個古老童話般的城市裏了。如果現在科學家證明了這個故事的真實性，我將一點都不奇怪。環視包圍著我的石頭建築和附有靈魂的大小雕塑，還有許多窄到似乎只有小孩和精靈才能走得過去的街道，即使有精靈立刻飛到我的肩膀上，我也只會心跳加速而絕不意外地大呼小叫。聖誕節快要到了，人們匆忙地購買著最後一些聖誕禮物，意大利這個宗教世界的中心也許是你能看到最虔誠的聖誕氣息的地方了。聖母百花大教堂(Basilica di Santa Maria del Fiore)的鐘聲敲出像是某經典電影裏的婚禮的隆重聲音，我在The Duomo(百花大教堂的原名)的廣場上走著和鐘聲一樣節奏的步子，手縮在溫暖的毛大衣裏面，一邊抬頭對著大教堂經歲月退成的墨綠和粉色的花紋呵了一口氣，飄起一片雲。

    隨處皆故事

    隨便轉進一條朝向阿諾河(Arno)的小路，門洞裏或是墻柱間都一定會有一些維妙維肖的雕塑，即使有些已經被風化得失去了原型，但還是能看得出人物或動物表情，還能感覺到當時被凝固的瞬間的激情。文藝復興時期的雕塑果然驚人，何況佛羅倫薩是發源地，也是文藝復興最興盛的地方，那時候的人就是在這裡走出中世紀的陰暗密雲，把文學與藝術帶到了一個巔峰。至今都可以説是世界頂級的藝術家米開朗基羅便是在這個城市受到佛羅倫薩最有權勢的人勞倫佐美蒂奇的看重，並住進他的宮殿裏，和他的兒子們一起接受詩歌、藝術、哲學與科學的人文主義教育。他的作品之一，世界聞名的大衛像也就位於前面轉角的領主廣場(Palazzo della Signoria)。

    雖然世界各地的人們都慕名而來到這裡，但是大街小巷裏到處都是美到極致的藝術品反而令大衛顯得並不特別。文藝復興似乎到此時都沒有衰退，就像那些雕塑裏的情感也都沒有消退一樣。

    充滿神秘風情的意式面具

    穿過西格諾裏廣場(Palazzo della Signoria)便是聞名的烏菲奇(Uffizi) 美術館了。兩條長廊樣式的建築氣勢非凡，這裡是當年美蒂奇家族的辦公大樓，相當於是個政權中心。美術館裏的雕塑與畫美到了極致，意大利人的表現方式充滿了激烈的感情與極其精確的完美，似乎一切都得歇斯底裏，就連美都要。

    意大利人是性情中人，也許被歐洲其他更優雅的國家們認為有些粗魯。銀行家卡西莫美蒂奇為了令自己可以安全又不受矚目地自由通行在居住地皮蒂宮(Palazzo Pitti)與河對面的工作場所烏菲奇之間，下令在5 個月內修建了一條從烏菲奇南面出來，經過老橋(Ponte Vecchio)上的店舖頂上，直達宮殿的密封通道——瓦薩利走廊(Vasari)。

    併為了避免冒犯到他的嗅覺而執意搬走了原本在橋上做生意的屠夫們，替之遷來了如今仍存留在橋上的金器工匠們。可是也就是因為意大利人的性情，無論是出於對藝術的熱愛還是虛榮的崇尚，美蒂奇家族才用他們的權勢和財富聚集並培養了一群世界頂尖的藝術家和手工匠。從雄偉的政權大樓(如今的美術館烏菲奇)和居住的宮殿(現在佛羅倫薩最大的博物館皮蒂宮)，到他們從頭到腳精美昂貴的服飾與用品，再看到那個時代哲學、科學、文學與藝術的進步就能體會到這個家族對於世界物質與精神發展的貢獻有多大。

    站在老橋邊看佛羅倫薩才發現它是金黃色的，無論房屋的顏色還是人們的皮膚，也許是被太陽照著的原因，都閃著一層金黃色。怪不得意大利電影裏的女人都穿皮毛大衣戴著墨鏡，真的是因為連在寒冷的冬天，景色也太耀眼。

    意式美味

    一過到河對岸，就看得到皮蒂宮。柯西莫-美蒂奇一世的夫人埃倫諾拉-托萊多嫁來佛羅倫薩後買下了這個宮殿作為避暑山莊，並建起了後面的波波裏花園(Boboli)。傳説這位公爵夫人16 歲的小兒子因爭執而刺殺了他19 歲的哥哥，父親柯西莫一世一氣之下親手殺死了小兒子加西亞，而埃倫諾拉因為悲痛而很快去世了。在她死去的時候波波裏花園都還沒有完工，柯西莫為了紀念她在花園裏種下一排小果樹，每到夏天就長出金黃的果子來。花園每個角落都殘留著浪漫神秘的氣息，古羅馬神話人物的雕塑在這裡守候了幾百年。

    待我看到美蒂奇寶庫博物館(Museo degli Argenti)裏面那些超越現代所有設計的珠寶首飾，和那一個個繡著風景或人像的衣服紐扣，我想，對於奢華與美的領悟，意大利人應該是數一數二的吧。在這樣的環境裏，為貴族工作的手工匠們也得到了最好的材料與最大的發揮空間，並將他們的手藝傳給後代，有的甚至傳到現在，佛羅倫薩如今也佈滿了祖傳的手工店舖。匹諾曹不也是因為木匠手藝太過精悍才變成真人的嗎？

    薩爾瓦多菲拉格慕從好萊塢回到佛羅倫薩的時候，就是為了能夠聚集這裡技術頂級的手工匠們。他買下了阿諾河邊的費羅尼斯皮尼大宅(Palazzo Spini Feroni)作為他的總部，並將團隊擴大到大約700 個專業工匠，每天製造350 雙鞋子。

    永恒的藝術

    既然到了這兒，一定要拜訪一下這個頂級設計品牌最古老的旗艦店，加上如今這裡更是菲拉格慕歷史博物館。博物館裏擺放了他自1927 年回到意大利後直到1960 年去世期間的各款經典作品，也展放了直到近代的製鞋技巧與款式的演變。從工作室裏殘留下來的各種製鞋材料也以兩年一次的輪換形式展出，另外也不定期舉辦主題展。目前至2012 年3 月展出的是薩爾瓦多菲拉格慕的靈感來源與延伸，255 件與靈感有關的藝術作品與99 件最後成品，可以在這裡看到設計師與當時的眾多未來主義畫家們的交流。

    這家旗艦店本身也像一個展廳。位於費羅尼斯皮尼這古老的城堡裏，精美的古典壁畫是從文藝復興時代殘留下來的，奢華的羊皮黑沙發坐于每一個房間的正中，你完全可以舒適地坐著觀賞店內精品。內置的概念店裏可以欣賞並購買到複製的限量經典款式，大多是從前為明星私人定制的，現在更以這些款式為靈感設計出搭配的衣著與皮包。

    菲拉格慕繼承了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者們的好奇心，對科學與藝術的研究豪不亞於他的手工製作。他從來不滿足於美麗的外表，不能忍受他的鞋看起來美麗卻會傷害到穿的人的腳，於是在美國的期間攻讀了人體學，併發現“直立的時候人體的整個中心落在腳心的凹陷部分”，隨此重大發現改變了之後設計的所有鞋底形狀，也令他的鞋從其他設計中脫穎而出。在1955 年，他去世的前5 年，在仔細研究了建築學中的房屋支柱原理之後，用一根特製的釘子做成了世界上第一雙細高跟鞋(stiletto)，讓女人們穩站在了一根如小拇指般細的鞋跟上。菲拉格慕絕對是一個腳踏實地的人，雖然他的想法領先了超過半個世紀，但他自認為只是一個想做出舒適耐用的鞋子的鞋匠而已，他曾説：“我的客人可以分成3 類：灰姑娘、維納斯與貴族先生。區別就是，灰姑娘應該穿的比6 號鞋要小，維納斯穿6 號鞋，而貴族先生肯定穿7 號鞋以上。”

    時尚永存

    也許菲拉格慕先生最大的與眾不同就是，他擁有瘋狂的想象力卻抱著一顆踏實的心。也就是這樣才平衡了意大利傳統手工藝和時尚，在50~60 年代帶領著佛羅倫薩成為意大利的時尚之都，就像從前美帝奇領導著這個城市的時尚一樣。難怪從前歐洲的童話都離不開鞋匠、金銀匠這些手藝人，似乎他們總是在作坊裏那個有鎖的小抽屜裏收藏著有魔法的鑰匙或是什麼神秘的圖紙。佛羅倫薩現在仍然處處可見大大小小的手工製鞋店，許多也仍保持著傳統的樣貌。我當然不會放過去尋找這些古老工藝人的機會。

    就在老橋邊河的南面，有一間1953 年創建的定製鞋鋪馬尼那(Mannina)。如果不是早已做過功課，我還真的不會為這家店留步呢。門口停滿了摩托車，人行道並排都走不過兩個人，樓上的窗戶都用木頭的百葉窗遮著，看起來要麼已經倒閉，要麼是放假去了，還好門上貼著馬尼那的易認字樣。就是這樣的一間小店裏竟創造著華麗精美的皮鞋。創始人卡洛傑侯馬尼那將手藝傳授給了他的兒子安東尼奧，目前製作與管理都由他在打理。

    除了製作一部分自家款式的bluchers，踝靴與moccasins，他們也擅長為客人打造別致的特別樣式。馬尼那老先生一生熱愛手工製鞋，他曾為孫女製作了80 多雙鞋子(現在孫女已經21 歲了)，店裏也有一個專門的展示櫃裏面擺放著一小部份從前為她製作的童鞋。

    從馬尼那過去兩條街，在聖靈教堂旁邊便有另一家手工定製鞋鋪Roberto Ugolini。比起馬尼那，這更難讓人認出是店舖了，但因為有了經驗，這已經不再出奇。店主羅伯特非常熱情，他一邊跟我閒聊著，一邊繼續他的手工。他擅長的是brogues 的製作與低調的花樣細節。需要仔細看才會發現，鞋面上的細小花紋多至幾十種，並在鞋底下的功夫也決不少於鞋面。顧客們也紛紛表示，即使第一次穿著新鞋行走十多個小時也毫無磨損或疼痛感。這就是手工定製鞋的吸引力，當一雙鞋是完完全全為你而做的時候，似乎任何事都能順著你意，大可放心行走天涯。

    悠然的生活

    在亞美利哥維斯浦奇大橋(Ponte Amerigo Vespucci)附近的Stefano Bemer 是一家“雪茄盒般大”的小店，一個小小的書架上放滿了鞋子，而工作空間就在櫃臺後面。

    就在這樣的一個小空間裏，班莫從80 年代就開始在這裡為各地的人們定做皮鞋、皮包、皮帶等手工製品了。他説他的鞋並沒有什麼風格，因為每個客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追求舒適是他的首選，其次才是美感。他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從來不在製作過程中用人造的材質，採用植物膠水與處理過的皮革能夠避免皮膚過敏，以此來保證腳部的健康。每雙鞋都需要用到38~45 個小時，至少兩次試穿，前後大概要兩至三個月，因此他每年製作的鞋都不多，但是我相信這將是你幾十年也不會穿壞或扔掉的鞋。

    意大利人的奢華生活一點都不浮躁，真正的高質量大於形式上的體面。似乎每個人都是自己最專業的造型師，知道什麼才是風格，往往知道為自己做鑒定的人們反而不太在乎這樣東西的名氣。用手指梳出來的髮型也許正好是最有味道的。他們追求的是真正隨意的高品質生活，連奢侈品雜誌上的大片也常常讓模特們素顏上陣。

    我失神地站在阿諾河畔呼吸這個古城的藝術氣息，兩個聖誕老人唱著歌在河面划船而過，身後小街裏的小教堂一定正在做著彌撒，石頭的墻壁裏面點滿了蠟燭，唱詩班的聲音時有時無。一年又要過去了，但似乎在這裡光陰並起不了什麼作用，人們還是一樣的我行我素，手工匠們仍然堅持製作他們心目中的完物，美蒂奇家族雖然不在了，但留下了他們的建築與藝術品，還有追求美麗與自由的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