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了8天 沒票，沒票，沒票

　　這一年，是46年來最早一次春運，大多數農民工較往年買票日程提前。今年的火車票到底難不難買？ 　　

　　買票記①

　　早報記者 陳斯斯

　　李明高15歲外出打工，曾去過北京、廣州、杭州、安徽等地，如同漂流一族，從2000年出門，就只有2003、2008年回過家。如今，他心裏最放不下的是老家7歲的女兒，因長久父女不見，兩人關係開始變得生疏。

　　最初，他打算買1月12日或13日回家的硬座票，連續排隊3天，從市區代售點，到上海火車站，再到郊區代售點，希望都落空，還放棄了多次買站票的機會，在好不容易幫老鄉買到2張加班車站票後，他也開始放棄買硬座票的打算，再次前往火車站排隊等候3日內退票，卻已經買不到一張站票。

　　李明高 建築工 成都仁壽縣人

　　這一年，是46年來最早一次春運，大多數農民工較往年買票日程提前。今年的火車票到底難不難買？早報記者跟隨一名來自四川成都的普通80後建築工——李明高，從買票到工作、生活，記錄下他身上8天7夜的喜怒哀樂。

　　對於像李明高這樣的農民工而言，回家的路再長再艱難，回家過年的希望卻一刻都未曾停止過。從最初對實名制的期待，到通宵購票的辛酸和無奈；從一張硬臥票到有座硬座票，最終到一張加班車無座票……計劃回家的日子越來越近，他繼續在無數次失望中守望奇蹟。

　　1月1日

　　實名制，買票不會難了

　　實名制售票的第一天在暖暖的陽光中開始，這一天李明高的心情也如同冬日裏的陽光。

　　像往常一樣6點不到就起床，洗把臉，去工地門口買碗粥和一個煎餅，吃完去工地轉轉，收收撿撿。這天有人問起他“什麼時候去買票”，李明高一想到實名制這回事，就比往年放鬆許多。

　　李明高出生於1980年，老家在四川成都仁壽縣，15歲初中畢業就在成都打工，後來跟着工地走，去過北京、廣州、杭州、安徽等地，如今又在上海市區吳中路近桂林路一處建築工地上呆了一年半，平時幹點雜活，他笑稱自己是一隻“漂流瓶”，出來工作10多年，只回家過2次，一次是在2003年非典，一次是在2008年地震。

　　“有時候，選擇越遠的地方打工就能省下越多的錢，少回去一次就少花一次車錢。”李明高從不抱怨他的漂流生涯，畢竟在城市能掙到更多錢，工地平時每月發1000元生活費，春節前再一次性發放2萬多工資，這已經讓他感到滿足。最讓他放不下的是家中的老母親和老婆，還有女兒李語涵，即將讀小學兩年級。

　　“孩子在安徽工地出生一個月後，就被她媽媽抱回老家了，從她1歲到7歲，我見她的日子還不到半年，老不見面關係太生疏。”李明高説，他的家鄉出來打工者佔到全鄉人口的一半，平時大多只有留守的兒童和老人，平時在街頭巷尾很難看到年輕人。

　　如今，又一年回家的日子到了，就在前兩天，工地上已經有零散幾個工友因家中有急事，提前申請回家過年了。“年底一到，工地的活也越來越少了，大家都想著回家過年了，基本15號工地上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吧。今年實名制了，黃牛肯定沒那麼多了，車票也不會馬上被買走。”

　　晚上，李明高躺在床上，盤算着回家的安排：12日或13日回家，最晚不能超過15日，只要硬座票，不考慮站票，只因路太遠。

　　李明高的老家在成都仁壽縣禾家鎮河口鄉，距離縣城46公里，從上海到成都需要30多個小時火車，然後需要坐長途汽車到達仁壽縣，再坐小中巴到達禾家鎮，再叫輛小摩托車去河口鄉，總共花費350元左右，符合預算。“這樣大概需要2天時間，到家已經15、16號了，如果要除夕夜才到家，那寧可不回去，在家只能呆十天的樣子，初十就要上班了。”

　　按照他的打算，3日開始去買票正好。

　　1月2日

　　去代售點買票落空

　　1月2日早上，李明高的心態便起了很大變化。他一大早起來就聽工友講起工地附近代售點已經排了很多人，有些四川老鄉還是沒買到票，便決定提前1天去看看行情，工地裏還有5個老鄉托他買6張票。

　　下午1點，他趁着工作間隙，步行前往宋園路代售點排隊，按照規定時間，11日火車票下午3點準時開賣，他站在第二位，看著隊伍漸漸地變長，直到5平方米大小的代售站裏隊伍慢慢變長，逐漸向外延伸……

　　“開始了！”售票員響亮的話音剛落，隊伍便開始往前擠去，看著隊伍第一位是否買到了票。在售票員連刷了3次電腦屏幕之後，李明高就聽到説“沒票了”。

　　“沒票了？怎麼回事？”“剛開始賣怎麼就沒票了啊？”李明高擠到老鄉旁邊詢問。只聽售票員回答道：“可能網絡售票和電話訂票都訂光了。”這一回答讓他覺得有些詫異，但想到他當時沒帶其他老鄉的身份證，只是來問問而已，就沒有想太多。

　　走出代售點回到工地，李明高便直接去找老鄉要身份證，在收集完身份證後，他開始嘗試使用電話訂票，連打了4次，花20多分鐘都打通了，但就是按了很多鍵都沒進入正題，唯一一次進入正題，對方説“沒票”了。“四毛錢一分鐘，這比打長途還貴啊！”於是，他馬上放棄了這種方式。

　　當問到是否會用網絡買票方式，李明高第一反應就是“不知道怎麼辦理網銀，也沒有電腦，即使有電腦，工地網速也很慢，根本刷不到車票。”

　　因此，最終還是得去實地買票，這樣心裏最踏實。

　　1月3日

　　黃牛票也沒了

　　1月3日，陽光不再，上海開始降溫，李明高也正式踏上排隊買票的路，

　　12點45分到達宋園路代售點排隊。

　　與前一天相比，排隊的人多了，李明高已經排到了15名。14點35分，隊伍已經排了32人了，代售站擁擠不堪。他忽然接到工友來的電話，便緊急給工地的表弟打電話，叫他幫忙來排隊，自己先走了。開售後15分鐘，他匆匆趕到代售點，聽到表弟説沒買到，轉而再回工地去找工友要熟悉的黃牛電話。

　　然而，以往從黃牛那裏直接能拿到票的情況今年不再發生，希望再次落空。“打了三四個黃牛電話，他們也都説‘實名制’了，很難搞到票了。”其中，有個黃牛以前每年春運期間都來上海做黃牛生意，今年説“再也不過來了”，回家的路子又少了一條。

　　下午4點，他接到閔行表兄弟打來的電話，説起“江川路代售點容易買到票，很多成都老鄉都買到了”，於是他馬上趕去地鐵站，轉了3趟地鐵，前往閔行開發區去找表兄弟，想去試試運氣。兩人碰頭已經下午5點多了，天色漸漸暗下來。

　　為了趕在代售點關門前排隊買票，他們打了一輛黑車，花了15元趕往江川路代售點，此時排在了13位，排了半小時等來的還是“沒硬座票”，雖然有站票，但他還是放棄了，“時間還早，總想著要買有座位的”。於是，他把7張身份證一併交給表兄弟，囑咐他第二天凌晨5點就來排隊，自己則返回吳中路工地。

　　在回工地的路上，李明高才發覺今年回家的路依然艱難，實名制根本解決不了問題，網絡售票和電話訂票比代售點還提前2天，這一點對他來説是個硬傷。“我們不可能像白領一樣天天坐在辦公室刷票、打電話訂票，我們工地90%的人不懂電腦，有幾個年輕人懂點的，但也只會去網吧聊聊天，哪會網上買票？”

　　晚上7點，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睡不着就開始抽煙，還是睡不着，就忽然想起給女兒打電話。當聽到女兒的聲音他便安定下來，“爸爸今年説不定不回來了。“不回來也行，把錢寄過來就好了，給我買個畫板就好。”女兒的回答讓他有些意外，但他不敢多想，只能埋怨自己，“過年很少回家，孩子看到別人都有父母在身邊，自己沒有，肯定有想法的，不怪她”。

　　今年，他必須要回家一次。

　　1月4日

　　幫老鄉等到無座退票

　　這天，他6點起來，在幹了一個多小時活後，決定還是去上海火車站北廣場買票。近8點到達上海站北廣場，在走向北廣場的途中，他一路上都在留意黃牛，但沒找到一個，只聽有人在叫賣汽車票。

　　在逗留了一個小時後，他還是前往大賣場排隊，一直排到11點，前面30多人，並不算多，便安下心來排隊。上午10點，廣播開始喊“大部分13號的遠途火車票已售完，四川、重慶方向的車票大部分銷售一空”，隊伍中有人開始提醒大家：“不要排隊了，排了也是白排。”看隊伍裏的人基本沒走幾個，他還是堅持排了30分鐘。

　　“站票這時候肯定有的，就是數量有限，偶爾會有一兩張退票的，但要一次性買7張站票，還要連着號的很難”。從最初的有座硬座票到現在，他的觀念漸漸發生了改變。

　　10點半，他決定離開隊伍。離開賣場前，他留意到1號窗口開設了農民工團購票專窗，心裏想著“如果有16號回的車票就下午馬上去單位開介紹信”，但一問得知“16號還沒辦法團購，團購只能是17到21號的車票，而且不能保證是其中哪一天”。

　　下午1點回到工地後，他立刻組織工友團購，但這時候發現一些工友一下子訂了20張11日回成都的機票，人數湊不齊10個團購失敗，剛燃起的希望馬上就破滅。下午開始，6個老鄉中已經有3個選擇不回家了，有1個仍然決定和妻子回家，但選擇了加班車站票，李明高表示“願意幫他們去閔行代售點再排一次隊碰碰運氣”。

　　在多次的失望中，李明高遇到了希望。在奔波了2小時後，下午7點，他和表兄弟在江川路代售點即將關門的時候，幫老鄉買到了2張10號凌晨L663次加班車站票。“他們起碼5年沒回去了，這次是無論如何都要回去的。”

　　“實在買不到15號之前的車票，那只能坐汽車回去了。”這是他最後的選擇，他明白，汽車需要30多小時，存在很多安全隱患，尤其是冬天遇到雨雪天氣，後果不敢設想。換在平時，他連8小時以上的客車都不敢坐。

　　1月5日、6日、7日

　　在希望中等待

　　在做好了買汽車票的打算後，他安心在工地上了2天班。其間叫老鄉去宋園路代售點問11、12、13、14號加班車站票，但每天得到的答案都是“沒有”。

　　5日上午，他去工地的財務科幫2名老鄉結算一年來的工資，想著等到7號或8號老鄉就可以拿到錢回家了。

　　6日早上，他8點還去參加了公司安排的一場義務獻血，“10天前就報好名，如果不去，就太不負責任了。”

　　連日來，每天都有工友陸續離開工地，如今僅剩下一半人了，而留守工友見面的第一句話不是“你買到票了嗎”就是“什麼時候走”。

　　1月7日，距離回家的日子近了，那些原先放棄回家的老鄉再次決定回家，有個老鄉6日晚上打電話告訴他：“明天無論如何都要回家，家裏的老娘幫他介紹了個媳婦兒。”説起這個，他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1月8日

　　奇蹟沒發生

　　46年來最早一次春運大潮正式啟動。這天，他還是想著在10號之前每天都去看看車站是不是有退票，“火車再怎麼樣，總比汽車安全。”

　　早上7點50分，他先到達上海站北廣場售票大廳自助購票機，看看是否有8、9、10日三天的退票，但連續選擇了上海開往成都東、成都南、南充、綿陽等地的車票，都顯示無票，無奈只能去大賣場試試運氣了。

　　8點10分，當他到達大賣場7號窗口排隊，人不算多，10分鐘就排到了，但等來的答案還是“沒票”。

　　9點10分，他久久地佇立在售票大廳正前方，一遍遍盯着不斷刷新的電子顯示屏，等待奇蹟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