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儲糧地方庫官商勾結樣本

　　本報特約記者 石玉 實習生 魏碧霞 發自河南週口

　　10月初，擔任中儲糧週口直屬庫主任之職超過10年的喬建軍，攜鉅款潛逃海外。事發之後，當地檢察機關迅速控制11家參與小麥托市收購的民營收儲企業負責人。

　　記者對牽涉喬案的一家糧庫的調查表明：托市收購過程中，存在嚴重的虧空，托市收購政策在某種程度上已徹底走樣，成為一頭向私人輸送利益的奶牛。

　　而喬建軍的攜款潛逃，不過是中儲糧地方庫管理漏洞及中國糧食收儲領域弊病的一個縮影。

　　民營收儲公司盈利秘訣

　　中儲糧即中國儲備糧管理總公司，成立於2000年，屬國資委直接管理的央企，受國務院委託，具體負責中央儲備糧的經營管理，對中央儲備糧的總量、質量和儲存安全負總責，同時接受國家委託執行糧油購銷調存等調控任務。截至2007年底，其資産總額1719億元。

　　位於河南省的週口直屬庫，是中儲糧眾多地方直屬庫之一。主任喬建軍的出逃，使得週口糧食系統一片蕭瑟。

　　11月24日，週口市西華縣城東5公里處的329國道北側，河南大糧倉實業有限公司(下稱“大糧倉公司”)的大門緊鎖，院內遍地枯草，少有人員走動。

　　沿329國道西行30公里，在西華縣奉母鎮內，也有一座大型倉儲企業兼麵粉加工廠—河南大森林面業有限公司(下稱“大森林公司”)。兩家企業均屬民營收儲公司，是中儲糧週口直屬庫的委託收儲庫，法人為王丙申。王丙申在喬建軍出逃後不久，即被司法機關採取強制措施。

　　近年來，大糧倉公司和大森林公司一直是西華縣家喻戶曉的“傳奇”。其倉儲容量和麵粉加工能力，至少在西華縣內無人可超越。11月24日，大森林公司銷售經理林中培誇張地告訴記者：“其他麵粉廠都缺糧食！我們是以倉儲為主，不缺糧食！”

　　“我們是中國最大的倉儲企業(指兩家企業)，倉儲8個億(斤)，啥概念？每年盈利有六七千萬，”11月24日，在大糧倉公司留守的總經理劉世楨對前來暗訪的記者説，“倉儲盈利5000萬，麵粉廠有2000萬。”

　　參與托市收購的企業，每年獲得的收儲費和保管費為0.065元/斤，以此計算，按大糧倉公司和大森林公司共8億斤收儲量，每年收入約5200萬元。劉世楨所言不虛。據記者了解，大森林公司麵粉加工能力每天1500噸，每年可消耗小麥10億斤以上，甚至還遠高於其庫容。

　　按國家規定，中儲糧委託庫收購的托市糧，需經拍賣後流入糧食加工企業。記者查詢鄭州糧食批發市場和河南糧食貿易物流市場的拍賣記錄，大森林和大糧倉均參與拍賣，至少在形式上看不出其違規之處。而這，正是中儲糧看似非常嚴格的監管制度，所留下的漏洞。

　　一位不願具名的週口市地方糧庫領導透露：“糧庫上賺不了錢，除去損耗、藥物，實際到企業裏只有每斤二分錢的利潤，也就是説，你存1億斤糧食，1年也就賺200萬元。這200萬元還不包括工資成本，1億斤庫容，至少也得二三十人進行管理。”

　　按照上述人員的説法，大糧倉和大森林8億斤的庫存，利潤只能低於1600萬元。這顯然與劉世楨的説法不符。按照劉世楨的利潤額推測，大糧倉公司和大森林公司所有的國家補貼(0.065元/斤)，對它們而言都是利潤，且不必承擔倉儲經營成本。也就是説，中儲糧週口直屬庫委託來進行托市收購、執行國家收儲政策的糧庫，已變成麵粉廠自家倉庫，隨用隨取。

　　西華縣糧食局一位領導向記者證實這種推測：“兩家企業收來的糧食都沒有用到國家規定的上面，都用到自己麵粉廠裏去了。所以，它倉庫裏的糧食肯定是虧空的。大森林公司所在地西華縣奉母鎮原糧管所(現已改制)一負責人告訴記者：10月，國家糧食局派員檢查庫存，發現大森林公司庫存不足。

　　據上述西華縣糧食局領導透露，中儲糧週口直屬庫已委託鄭州一家土地評估公司丈量、評估大糧倉公司地産價值，擬通過法律途徑拍賣其資産，以彌補週口直屬庫巨大的虧空。而目前的大森林公司也處於半停産狀態。

　　托市收購陷阱

　　知情人士介紹，在收儲過程中，中儲糧直屬庫、銀行以及地方糧食主管部門行程相互制約的機制。收儲結束之後，中儲糧直屬庫還會再派人查驗是否按照撥付的資金收購了足夠的糧食。

　　事實上，據《中國經營報》報道，這樣嚴格的要求僅適用於國有企業，而對於民營企業這一套方法有些不太管用。知情人士稱，週口地區有20多家民營企業參與到小麥托市收購中。這些民營企業相比國有收儲企業，只有中儲糧一家來查，其他部門通常不會干預。這就形成了監管的真空。

　　監管真空，外加在分配托市收購指標、掌控鉅額收購資金過程中的無限權力，使得喬建軍們在有意無意中墜入慾望的深淵。

　　據上述週口市地方糧庫領導透露，週口市全年小麥産量不足50億斤，按照每年30%—40%的托市收購量，最高20億斤的收購量中，分配給王丙申的儲備指標就有8億斤。“有一些條件很好的地方國有糧庫，根本就拿不到收儲指標。”

　　可以肯定的是，喬建軍的身後是一個組織嚴密的犯罪集團。據記者了解，喬建軍所在的中儲糧直屬庫購銷科科長郭衛東已被司法機關控制，而王丙申只是喬建軍案眾多涉案人員之一。

　　知情人士透露，週口市淮陽縣也有類似的民營收儲企業老闆被控制。據《中國經營報》報道：“喬建軍事發之後，週口市檢察院控制了11家參與小麥托市收購的民營收儲企業負責人。中儲糧週口直屬庫內部五六個工作人員被檢方控制。王丙申的虧空，即是喬建軍的虧空，而且只是冰山一角。而王丙申們對喬建軍的利益輸送，與虧空一樣，無疑也是一個天文數字。記者採訪的多位糧食系統人士，均將喬建軍出逃的直接動因，指向今年托市收購沒有最終實施。

　　“往年的虧空，還可以用來年的收購資金彌補，今年托市收購停了，相應資金也停了，所以，實際虧空馬上就暴露了，經不起查。”河南省糧食系統一位人士告訴記者。

　　一位糧食行業分析師告訴記者：“在賬面上，托市收購是按照國家規定價格進行。其實不然，按照每年托市的價格，根本在市場上收不到糧食！因為大家都有一個預期：明年國家托市收購，會有收儲補貼，所以就拼命收糧食，價格自然就抬上去了！甚至還有大量買進的往年的糧食，等著來年進入托市收購的糧庫，吃國家補貼。”這位人士解釋，前期高價買進的糧食，因今年托市收購取消，沒有了補貼，導致糧庫嚴重虧損。

　　“今年國家取消托市收購，表面上看似乎是基於市場糧價高，其實不然，虛高的糧價有一部分就是糧食倉儲企業爭搶糧源造成。”上述人士説。

　　上述河南糧食系統人士介紹，今年雖未進行托市收購，但國家組織貿易糧的收購。所謂貿易糧，即國家不出臺收購價格，糧庫或自出資金，或從農發行貸款，按實際價格隨行就市收購糧食，收購後，可與用糧企業自行洽談出讓，不再經過公開拍賣。

　　“喬建軍就是拿了這筆貿易糧收購資金潛逃的，一種説法是2億，一種是1800萬。”上述人士告訴記者。記者向週口市公安局、中儲糧週口直屬庫採訪核實上述信息，對方均未接受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