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都”土豆豐收之痛

    一、土豆豐收後的災難

    最近，一條呼籲網友購買內蒙馬鈴薯的求救微博被熱心的網友們轉發，大家看到了堆積如山的馬鈴薯和一臉愁容的農民。那些馬鈴薯即使價格一降再降也賣不出去。這樣的現象和一段時期以來人們對農産品價格飛漲的印象截然相反。是什麼原因導致馬鈴薯在農産品的一片漲聲中出現價格暴跌和滯銷？現在那裏的情況怎樣了？記者走訪了中國馬鈴薯之都的烏蘭察布市。

    烏蘭察布市市的荒地上，每一小堆石塊的底下，便是一口儲藏土豆的地窖。烏蘭察布市察右後旗烏蘭哈達蘇木的土豆種植戶王奮文告訴記者，收土豆已經半個多月了，還是第一次賣土豆。

    老人要賣的外皮發紅有點像紅薯的土豆，叫後旗紅，是一種比較高檔的品種。可是一斤卻只能賣0.4元。這種價格，肯定賠本，但賣點總能有點收入。當天他只賣了三百斤，土豆的全部産量有八萬斤，一種叫“克新一號”的土豆，幾乎都存放在地窖中。

    老王説，他種了十幾年土豆，已經有了經驗，學會用地窖儲藏土豆。收土豆時如果價格好就直接賣掉，價格不好，他就先把土豆存放在地窖裏，等價格漲起來了再賣掉。採用這種地窖，土豆可以一直保存到明年春天。不過，他總共挖了6個地窖，還有五六千斤土豆裝不下，臨時再挖地窖又來不及，他就在自家院子裏簡單地用土埋上了，只能存十來天。

    老王説，他今年種了17畝土豆，總産量近8萬斤。只有每斤4.5元以上才能不賠本。如果按照目前平均0.3元的收購價賣掉，等於忙活一年不掙錢還要貼進去一萬多元的投資。因此，他想等待土豆價格漲起來再賣。在這個村子裏，幾乎所有的土豆種植戶都和老王是一樣的想法，全村十戶九戶都種土豆，在這一片荒地上，全村挖了三百多個地窖，但遠遠不夠儲存全部土豆。很多農戶就在村邊建了簡易窖。

    另一土豆種植戶——烏蘭察布市察右後旗烏蘭哈達蘇木的曹擴也説，他今年也收了十萬多斤“克新一號”土豆，地窖裏就存了七萬多斤，“克新一號”去年的收購價是1.05元到1.1元，今年卻只有0.25元到0.39元。因為價格很低，所以他打算先把土豆存起來，在大小雪前賣了就行。

    烏蘭察布市農牧業局副局長劉永祥説，據最新統計，內蒙古烏蘭察布市今年的土豆産量總共有77.3億斤。

    烏蘭察布市副市長史萬鈞也稱，馬鈴薯是烏蘭察布市廣大農民重要的收入來源之一，是當地的支柱産業。如果商品薯價格仍然維持在0.23元，那麼種植大戶便面臨著滅頂之災

    二、面對滯銷 各方出手急救

    一個市的土豆産量超過77億斤，這的確是一個天文數字。根據烏蘭察布市農牧業局提供的數字，目前土豆種植是當地農業的絕對支柱産業。很多農民幾乎不種糧食，只種土豆。中國“薯都”也因此成名。但是這個用了十幾年時間打造起來的産業，怎麼會突然遭受滯銷的災難？這樣的災難對當地經濟産生了怎樣的影響？

    在內蒙古烏蘭察布市察右後旗，有一個國家農業部命名的土豆批發市場叫烏蘭哈達市場，它是烏蘭察布市最大的土豆交易市場。但如今那偌大的院子卻冷冷清清，幾乎沒有任何交易場面。

    烏蘭察布市場總經理安美玲説，往年土豆收購的高峰期，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客戶，像廣州、東北三省、安徽本埠、南京等。但今年的客戶只是來問一下就走了。

    種植戶們都對去年的景象記憶猶新，當時剛一開始收土豆，全國各地的採購商們都蜂涌而至，開著車主動到地裏來收購，幾乎見到土豆就搶，每斤一元到1.2元。今年只有很少的商販來收土豆，價格還壓的很低，甚至不到去年價格的三分之一。所以，在烏蘭察布，絕大多數的種植戶都扛著，想等著土豆價格起來了再賣，但對於土豆價格的未來走勢大家又無法預測。眼看著寒冬即將來臨，這麼扛下去萬一價格起不來，而土豆卻凍壞了，農民的損失就更加嚴重，這種局面讓當地政府的領導們坐不住了。

    烏蘭察布市副市長史萬鈞説，如果“薯市”出了問題，那麼作為“薯都”的烏蘭察布市受影響也就最大。因此他們超前謀劃，決定在市場、媒體力量很大的北京市召開一次有影響的馬鈴薯展洽會。

    今年9月26日，在北京舉辦的馬鈴薯展洽會上，來自全國以華北和長三角地區為主的500多個客商參加會議，當場簽訂了一些訂單；10月11日，國家商務部和內蒙古自治區人民政府又在烏蘭察布召開了馬鈴薯滯銷對接會議，再次帶來了一些訂單。通過一系列救市措施，烏蘭察布的77.3億斤土豆銷售出去了多少？

    對此，烏蘭察布市副市長史萬鈞告訴記者，烏蘭察布市急待銷售的馬鈴薯是40萬噸左右，目前已經銷售了二十四五萬噸，還有十幾萬噸急待銷售。要爭取在元旦和春節之前銷售完。

    也就是説，更大的銷售壓力還在後頭。不過，烏蘭察布的土豆種植戶們又迎來了一個銷售土豆的好機會。北京市商委帶著36家北京大型餐飲連鎖企業和超市去搞對接活動

    三、採購不順利 發現新問題

    針對內蒙土豆滯銷，商務部採取了一系列措施，啟動“滯銷救助機制”，採取了網上對接、農超對接和農批對接等多種方式解決土豆銷售難的問題。10月20日，烏蘭察布市迎來了北京市商委組織的馬鈴薯採購團。採購團兵分四路，分別到不同的旗縣考察採購土豆。見面會一開始，種植大戶們對這次對接充滿了期待。

    但是，政府可以提供供需見面平臺，但無法決定價格。一談到土豆價格等實質性問題，種植大戶們就與採購團起了爭執，種植戶們希望收購價至少在每斤0.5元以上，説這樣才能保本。而採購商們認為，價格多少得看最新的市場行情，不能因為要幫扶就人為地定價。種植戶們的情緒稍稍起了一些變化。

    烏蘭察布市土豆種植大戶表示，土豆價格能賣到0.5元以上就差不多，也包括包裝。

    本來是政府出面，組織供需雙方見面，但洽談並不順利，這讓組織者有些始料不及，洽談又該如何繼續呢，在組織者的提議下，採購團的企業代表向種植戶們簡單介紹了全國土豆市場的狀況，除了內蒙，東北、甘肅、山東、陜西等地都是主要土豆産地，今年土豆都大獲豐收，因此，土豆價格低於去年是市場供需所決定，不過，採購商們表示，在同等價格的前提下，會優先從烏蘭察布採購。北京市商委的官員也向種植戶們進行了耐心的解釋：北京是具有充分競爭力的市場，沒有特別地設置關卡。

    看到面對面洽談沒有什麼進展，卓資縣立即安排採購團去現場看了土豆再説。第一家考察的是烏蘭察布市卓資縣土豆種植大戶李瑞新説，今年的土豆挺大個但就是價錢太低。

    一家超市連鎖企業的採購代表對種植戶的土豆品質感到滿意，但是對土豆的分類和包裝標準提出了他們的要求。他表示，超市的貨要統一，如果貨物規格不一樣，消費者就會挑三揀四，所以，要制定一個標準，種植戶應該在一開始包裝時，就對土豆進行分揀包裝，將同等大小的土豆裝同一個包裝袋裏。這樣的標準化包裝有利於銷售。但種植戶聽了不太接受。

    對種植戶李瑞新來説，北京客商的要求似乎有些高了，當地多少年來都是這樣，對他來説，分類標準包裝這樣的説法還顯得有些陌生。雖然他種土豆時間也不長，但一時半會還是很難轉過彎來。

    李瑞新本是一名教師，他是第一年種土豆，手裏有點兒富裕錢，看大家一哄而上地種土豆，他也就跟著種了。

    李老師笑歸笑，但有些苦澀和無奈。他説，他是做老師的，今年初次種土豆算是交了學費。不過，這個學費交的有點多，他通過土地流轉承包了六七百畝地種土豆，産量1400噸，已經以0.4元的價格賣了1000多噸，還剩100多噸。他種土豆本來是當做投資想賺點錢，沒想到是賠大了，現在賠了80萬元。

    李老師説，他投資種土豆，像買股票，現在摸不透土豆行情，即使賠錢也要出手，不想被套牢，所以當時也沒跟農民簽土地合同。與他相同，大榆樹鄉種植戶王軍也是為了投資今年第一次種土豆，不同的是，王軍看到去年土豆行情太好，承包了320畝土地，一口氣簽訂了16年的長期合同。

    王軍告訴記者，他自己也是當地農民，但出外做生意攢了一些錢就想投資種土豆，今年鐵定賠錢，想退出卻被16年的土地承包合同給套牢了，他只有繼續將土豆種下去了。讓記者有點意外的是，採購團現場考察中接觸到的種植大戶，都是今年第一次種土豆，都是從其它行業轉入農業。

    經過盤點，幾天時間裏，北京採購團共向當地收購土豆41.6萬斤，另有979.4萬斤達成收購意向。北京的不少超市裏很快擺上了來自烏蘭察布的愛心土豆。銷售價每斤0.9元左右。此外，烏蘭察布市政府還緊急籌措4.3億元借給13家加工企業鼓勵收購加工土豆。但烏蘭察布市場的土豆價格還是很令人擔憂。

    內蒙古集寧奈倫澱粉工業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劉長青説，他們的成交價最低是0.18元。

    四、土豆産業何處去

    據了解，今年內蒙古馬鈴薯種植面積1140多萬畝，比去年增加110萬畝左右；産量1100多萬噸，比去年增加260萬噸，加之周邊地區馬鈴薯豐收和運輸不暢等原因，造成了大面積馬鈴薯滯銷的現象。儘管北京市有心幫助自己的困難兄弟，但是面對如此大量的馬鈴薯，北京方面無法做到高價收購，這如同給心急如焚的農民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那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內蒙古的馬鈴薯在今年出現如此大的增量？

    土豆價格變化之大讓人感受深切，去年收購價在一元以上，今年最低競只有0.18元，價格變化這麼大的原因到底是什麼？烏蘭察布的經銷商和種植戶們給出的答案幾乎是相同的，那就是今年的土豆種的太多了。

    內蒙古烏蘭察布烏蘭哈達交易市場經理安美玲説，去年的土豆價格走勢很好，大家在利益的誘惑下，也都加入土豆種植的行列，所以出現了土豆種植量遠遠超過需求量的現象。

    根據烏蘭察布市農牧業局統計，當地今年土豆總産量比去年增加了78%，幾乎翻了一番！至於為什麼能出現這麼大的增長，當地相關部門還沒有做出結論，當地農民認為主要是由投資商的大量涌入造成的。

    烏蘭察布市副市長史萬鈞告訴記者，他也聽説這一年有不少熱錢流入了當地的土豆産業。有一部分職工、教師、幹部也開始種馬鈴薯，價格走勢比較好，

    所以有一些人是非理性的盲目種植。

    雖然還無法判定是否是投資性的熱錢涌入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但是土豆價格變化如此劇烈，負面影響已經顯現，當地相關部門也開始思考，如何解決好土豆産業長期發展的問題。史萬鈞副市長説，他更關心的是本地土豆産業自身的問題，也就是産業還處於初級階段甚至是傳統農業階段，很難看到現代農業尤其是訂單農業的影子。

    史萬鈞表示，應該實施訂單農業或最低保護價收購，這是一個探索的方式，目前，除個別地區、個別種植大戶和個別企業有這樣的約定外，其他的在這方面步子不大。

    今年的土豆滯銷，也讓烏蘭察布的領導們也看清了本地土豆産業亟待解決的問題和發展方向，就是必須儘快完善産業鏈，提升産業化。

    史萬鈞認為，這一次的馬鈴薯滯銷情況，從表面上看，是流通領域出了問題，

    但實質上，是沒有做好一二三産的協調發展，他們目前的産業層次比較低，龍頭産業的抗抗市場風險能力還不是很強。所以要在培育龍頭企業上做細做實。

    半小時觀察：

    今年內蒙土豆增産豐收，表面上成為滯銷的重要原因，但事實果真如此嗎？實際上，就在內蒙土豆價格低廉而且賣不出去的時候，我們發現很多城市土豆價格還在高位運行。眼下，通過政府部門的多方努力，進行對口銷售，很好地緩解了內蒙土豆的銷售難題。這説明目前土豆滯銷不是因為市場出現了飽和，而是因為信息不對稱、運輸不得力、銷售渠道不暢等原因造成的。只要産量稍有上升，便會出現滯銷的局面。如果不進一步完善銷售機制，可能今年是土豆，明年就會有其它的農産品遭遇銷售難題。而要完善銷售機制，單憑農民自身的力量無法完成，必須建立起多種對接合作模式，只有多方面理順銷售渠道，才能讓農民無憂、讓市民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