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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土開採控制背後利益博弈:私採氾濫禁而不絕

發佈時間:2011年10月25日 09:15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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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鎮通往礦區的路上,隨處可見打擊非法開採稀土的橫幅。本報記者 鄭萍萍攝

  本報記者 李菁瑩

  小曲買了一輛“沃爾沃”,用賣稀土掙的錢。3年前,小曲還是贛南信豐縣安西鎮的小混混,因為倒騰稀土,幾乎一夜暴富。

  可最近小曲“栽”了,他在村裏收購來的7噸稀土礦被查收了,“損失300多萬元”。小曲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説:“如果你能找到縣長,幫我把貨撈出來,我給你一半,而且現金支付。”

  小曲説,現在稀土價格回落,跌到20多萬元一噸。現在是最好掙錢的時候,收到貨就存起來。價格漲上去再賣掉,肯定掙錢。

  稀土價格暴漲

  “稀土是寶貴的戰略資源,稀土的應用價值、尤其是在高新技術和軍事領域的應用價值極高;中國稀土以佔世界30%多的儲量,提供了世界95%以上的産量;中國稀土被大量廉價出口;國外的稀土資源不開發卻囤積了大量的中國稀土;稀土生産加工會帶來嚴重的環境問題,這些就是所謂的稀土問題”,江西理工大學兩位教授向省委提交的一份報告中這樣寫道。

  早在2000年“稀土問題”就引起國家的高度重視,相繼出臺了一系列控制稀土的政策措施,但成效不大。2010年,隨著商務部對稀土出口配額的大幅度減少,圍繞著稀土的有關問題集中爆發了。

  江西贛州市素有“稀土王國”之稱,所擁有的稀土資源是世界上戰略價值最高、最為稀缺的南方中、重離子型稀土。

  2011年,江西贛州市出臺了《關於下達2011年全市鎢、稀土礦開採總量控制指標的通知》(下文簡稱《通知》),提出7項措施落實國家年初下達的開採計劃指標。《通知》明確要求贛縣、信豐縣原則停産,加上此前已經停産的寧都縣,贛州3大稀土礦産區已經全面停産。

  伴隨著國家對稀土礦開採越來越嚴厲的控制,贛州市稀土價格開始暴漲,從每噸幾萬元暴漲到幾十萬元一噸,最高時達到了42萬元一噸;許多稀土産品的價格也迅速飆升。大宗商品數據平臺生意社今年9月2日發佈的數據顯示,從年初到8月底,部分稀土産品的漲幅已超過700%。在巨大利潤驅使下,稀土礦私採量暴增。

  政府出招卻禁而不絕

  信豐縣的稀土礦被要求全面停産。而媒體對稀土礦私採盜採濫挖現象的報道一直沒有停息過。信豐縣副縣長何國傑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説:“我分管的工作很多,工業、城建、開放型經濟,礦管只是一小部分,但現在集中精力抓它。”為打擊稀土礦非法開採,信豐縣絞盡腦汁。

  信豐縣稀土礦整治辦法可以總結為“路上堵,山上掃,重點抓”:在通往主要礦區公路上設卡,以堵住原材料(硫銨、草酸等)上山、原礦下山;對稀土礦區內的每一個山頭“日夜不間斷”地巡查和地毯式地清理;集中突破重點案件,起示範作用。

  “縣政府專門印發了《信豐縣人民政府關於嚴厲打擊非法開採稀土行為的通知》,在16個鄉鎮的村組、重點礦區張貼,貼了1000多份,發放舉報卡600多張”何國傑説,一方面加大舉報獎勵並嚴格兌現,對舉報無證運輸稀土原礦經查實者獎勵2萬元每噸;另一方面對非法私採濫挖者加大懲罰,要“罰到他承受不了,血本無歸,至少讓他幹了也白幹”。

  何國傑説,縣裏即將出臺最為嚴厲的追究責任人辦法,“這個辦法管用,從縣到鎮和村,層層落實責任,如果監督落實不到位,就追究責任人。”

  在嚴厲的打擊下,信豐縣稀土的私採和地下銷售有所收斂。在信豐縣安西鎮,中國青年報記者假裝成來當地收購稀土的買主,一名曾多次參與稀土原礦買賣的小夥子勸告我們:“你們回去吧,現在礦山上到處是便衣,你們找不到礦,當地人也不敢把礦賣給你們。”

  因買賣稀土原礦而暴富的小曲,也被人舉報,手上的7噸稀土礦被查收,“今年一年都白幹了”,小曲覺得自己夠倒楣的。

  在信豐縣礦管局執法大隊,一名工作人員正在整理材料,他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其他隊員全部下到基層執法去了。

  這名工作人員向記者訴苦:一個非法採礦點,需要反反復復整治好幾遍。稀土礦一般都是山高路彎,有時看到礦就在對面,但走起來好遠,有時候走得都想吐了,等走到了,人也跑了。

  “我們也不能抓人,只能是把設備損壞了就走”,“要抓人,必須非法礦點佔林用面積10畝以上的,公安部門才能立案,對違法人拘留。但這10畝地怎麼認定?待認定程序走完,他的稀土礦也開採完了。”

  “我們天天下到礦裏,太累了,十一長假都沒有休息。現在稀土價格雖然低了,但很多人在收購儲存,地下交易還是很多,非法採礦也屢禁不絕。”這位工作人員稱,“需要政府從源頭來控制,不準收購,讓稀土銷售沒有市場,我們就會輕鬆一點。”

  何國傑認為,無論是縣委縣政府,還是他個人,都在全力以赴整治稀土礦,但他承認,即使到處設卡兩邊堵,也堵不住從小路、偏僻山路上山盜礦的人。

  小山村的稀土爭奪

  熱水村,位於贛南信豐縣安西鎮的東南角,因為溫泉而得名。

  今年7月10日、11日,為爭奪稀土資源,熱水村的村民與“爛泥坑”稀土礦的礦主以及村幹部“打”了一架,村民用棍棒、鋤頭來宣泄對村幹部和礦主的不滿,拆了礦主的設備,把村支書打了。這起事件被村民上傳到天涯社區,稱其為“信豐縣安西鎮熱水村貪污門”。

  熱水村所在的“龜湖十八彎”稀土資源豐富,當地最大的稀土礦被稱為“爛泥坑”。10月12日,中國青年報記者在村民的帶路指引下,在雨中艱難攀爬“龜湖十八彎”。越往上走,稀土開採後的地貌越清晰,已經完全沙化的山頭,被挖掘得面目全非,大大小小的工藝池、堆浸池堆擠在被推平的山頭、山腰,白色的管子從山體中橫七豎八地插出來。

  在一個山腰隱蔽的地方,一個工藝池裏浸著石粉狀的稀土水礦,帶路的村民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依然有人在偷偷開採。

  從上個世紀90年代至今,爛泥坑稀土礦的開採就一直沒有停歇過,而稀土礦的尾砂廢水對村民良田的吞噬也一直在繼續,村民的上訪也就沒有間斷過。直到今年,從國家到江西省、贛州市,一道接著一道的禁採令追加下來,稀土價格暴漲,利潤瞬間翻了10幾倍,開採一噸稀土至少賺30萬元。很多在外地打工的村民面對瘋狂上漲的稀土紛紛返鄉,加入了稀土開採的行列。他們在山上打洞插入管子,注入水和硫酸銨,然後等待母液流到事先挖好的收液池,用廉價的草酸(劇毒)進行沉澱獲得稀土水礦。整個開採成本低廉、過程簡單,而有些村民為了省錢,草酸水沒經過處理就直接排下山,所到之處污染極其嚴重。據悉,高峰期,爛泥坑有100多個非法人工堆礦點。

  而花了高價買下“爛泥坑”稀土礦的礦主與非法採礦的村民的矛盾,也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集中爆發了。鎮村幹部也加入了清理盜採隊伍的行列。

  “憑什麼老闆可以開採,我們不可以去開採?憑什麼他們一直受益,而老百姓一直受害?”“這是我們的山和地,當初村幹部沒有徵求我們同意,就把山和地賣掉。賣山的錢哪去了?”

  村民説,村支書賴道勝並沒有徵求村民的同意,沒有開一次村民代表大會,就把村裏的山和礦都賣掉了,“村民不知道賣了多少錢,也沒有分到一分錢,賣山的錢也不知用到哪去了。而且山還被賣過好幾次。”村民們七嘴八舌“控訴”村支書,向本報記者傾訴他們的憤怒。

  水庫裏的魚突然大量死亡

  搭乘村民的摩托車,從熱水村到安西鎮上逕水庫,花費了近一個小時。

  踏上水庫的堤岸,臭腥味撲鼻而來。遠遠地,看到翻著白肚皮的死魚星星點點地漂浮在水面上。走下堤岸,靠近堤腳的水面漂浮著成片的死魚,死魚上蠕動著成堆的蛆蟲。

  承包水庫的施老闆,是浙江麗水人。1992年,被招商引資到信豐縣做水産養殖。2009年,夫妻倆擴大養殖規模,與人合夥承包了信豐縣上逕水庫,在水庫邊的一所簡易磚瓦房裏住下來,起早摸黑幹,先後投入了400多萬元,希望今年有個好收成。

  “今年中秋節後下了一場大雨,大概農曆8月20日後,水庫裏開始大量死魚。”施老闆告訴本報記者。“從9月中旬到現在,魚兒一直不吃食。之前水庫每天要投放200多包飼料。”

  施老闆懷疑是水體氨氮超標引發的,於是到水庫上遊取樣化驗,結果發現氨氮嚴重超標。9月20日,信豐縣環保局、縣水保局派人到現場進行水體取樣化驗,結果同樣證實上逕水庫水源已遭嚴重污染,氨氮超標嚴重。施老闆拿出一份信豐縣環境監測9月21日對上逕水庫水質現狀調查監測作出的監測報告,報告顯示上逕水庫尾和壩上的氨氮含量為3.14毫克/升和3.06毫克/升,遠遠超出正常值。而流入上逕水庫的穩背河,每升水的氨氮含量更是高達13.4毫克。

  施老闆説,上逕水庫地處安西鎮較偏遠的上逕村,那裏沒有工廠,裏面住戶又少(只有200余人),生産生活用水污染完全可以排除,現在唯一可確定的污染源就是火鐮山一帶非法開採的稀土礦,用來提煉稀土的母液用的是硫酸氨水,它的主要成分正是氨和氮。

  “9、10月份正是魚兒長好上市的季節,可水庫裏將近死了3萬多斤魚。我們不得不再花錢往水庫裏打藥調水。”

  “但效果恐怕不會很理想,因為上遊還有人在偷偷地非法開採稀土。如果水庫裏的水治理不了,本人將蒙受數百萬元的經濟損失,到時將逼我走向絕境,一想到這後果,我就睡不著覺……”施老闆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説,希望信豐縣政府迅速派人調查核實事實,立即中止並查處非法開採稀土礦點;同時請政府儘快對已污染的上逕水庫水體進行凈化;也希望賠償由此而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

  絕非“禁採”那麼簡單

  “中國對稀土的控制不但受到來自國外的壓力,就是在國內也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江西理工大學的吳一丁、毛克貞兩位教授去年年底寫了一篇論文——《“稀土問題”及稀土産業的政策取向》。兩位教授在電話中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説:很多地區的地方經濟已經形成了對稀土生産、特別是對稀土出口的依賴。國家對稀土産量和出口量的控制,將直接影響地方經濟利益。地方政府監控因此會大打折扣,監管不力就成為一種正常現象;還有來自稀土企業的阻力,這些企業的命運大都集中在稀土原料型産品的生産和出口上,國家的稀土控制政策,必然引發企業的抵觸,而且政策的一刀切,會增大企業的不公平感,有些企業的抵觸情緒會很強烈。

  “如果沒有來自地方和企業的配合,國家對稀土很難形成長期有效控制。不是稀土全面禁採那麼簡單,如果不顧地方和企業的利益,強行出臺控制方案,出現的稀土問題會越來越難以解決,稀土目前的狀況還會延續。”

  兩位教授建議,對國內受損地區應該進行利益補償,這會讓利益受損地區能夠主動地、自覺地對稀土資源進行相應控制;鼓勵企業走出去,國內加大稀土企業重組,加快形成大企業集團,然後鼓勵這些企業走出國門,實施境外稀土資源開發,參與國際稀土産業競爭;要重點發展稀土應用産業,搶先快速地用稀土應用産業替代稀土資源型産業。此外還要大幅度提高稀土的供給成本、對稀土進行分類管理、以稀土出口換技術、對稀土進行戰略儲備等。

  兩位教授在報告中説,國家對稀土的管理控制需要超越狹義上的經濟利益,必須要有富有遠見的戰略性思維。對江西這樣的稀土資源大省來説,稀土産業發展既面臨嚴峻的挑戰,也面臨極大的機遇,需要冷靜而客觀地確定發展稀土産業的對策,這不僅必要,而且迫切。

  (江西高校傳媒聯盟的鄒寧、王帥、廖小雷對此文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