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31日上午在國家會議中心，原“中國農村土地流轉第一拍”北京平谷淘金谷地塊再次黯然流拍。

　　這個耗時近三年的事件，全面、深入、清晰地演義出十七屆三中全會後中國農村土地改革的艱難歷程及目前現狀。發人深省，值得剖析總結。

　　2011年8月31日的拍賣會從技術角度看無可挑剔：一流的組織、一流的宣傳、一流的場地、一流的拍賣師、一流的客戶……但最終為什麼還是“出人意料”地流拍了呢?

　　據記者了解到，開拍前三天，北京農村産權交易所的官方網站上挂出了《風景旅遊區“平谷淘金谷”70年承包經營權交易合同》的修訂版本。正是這一看似不打眼的修訂，卻對交易各方産生了非同小可的影響。

　　“坦率地講，是新合同上的‘霸王條款’把我們劃到了圈子外面”。永利浩達公司董事會成員萬勇輝在電話裏對記者如是説。該公司考察了“淘金谷”之後，多次召開董事會，一致認為這是一個值得投資的好項目。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該公司卻在開拍前退出了競拍。“我們忍痛放棄的原因是，經過修改的交易合同中增加了多款我們無法接受的內容”。萬勇輝解釋説。隨後又舉例道：“新合同的第九條第八款就很不合理”。該條款規定：“本合同期滿後，該旅遊區內新增的合法設施和不動産及無形資産全部無償歸甲方所有，但該旅遊區經營權繼續轉讓，乙方在同等條件下有優先受讓權”。

　　“這個條款讓企業承擔了巨大的風險”。河北同聚祥集團董事長陳玉洪也如是對記者説。作為一家地方財團，他們也非常看好這一項目。在拍賣會上舉著99號牌的他是報價次數最多，積極性最高的參加者，直到報價到1900萬後才收手。他表示，公司原本計劃拿到經營權後陸續投入10個億，甚至更多資金進來，但是“無償收回”這一條款讓他們在拍賣會上不敢報更高的價。他對記者明確交底：“董事會在拍賣前確定的最高應價就是2000萬”。同時，他也表示：“如果不是這一條款的約束，我們的報價肯定會更高”。

　　從法律上講，農村土地流轉時交易合同必須非要有這樣的條款嗎？查看“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村土地承包法”，並無不該給原承包人經濟補償的特別規定；恰恰相反，其第四十三條明文規定：“承包方對其在承包地上投入而提高土地生産能力的，土地承包經營權依法流轉時有權獲得相應的補償”。

　　即便如中國土地礦産法律事務中心主任吳永高所説：“從法律上講，只要雙方同意，增加這樣的條款沒有任何問題”。可實際情況洽洽是交易雙方都不同意啊！據良莊子村支部書記張玉旺説：“他自己根本不知道拍賣前修改了合同文本，更不知道增加了這一條款”。他又對記者説：“這個規定，就算讓我們老百姓來看，也是不合理，人家投入10億元，70年後可能變成幾十億，上百億，如果無償歸還，全部都打了水漂，這樣的傻事誰會幹？”

　　據北京農村産權交易所經理韓琨給記者的答覆，修改這一條款的理由是：“切實保護農民的利益”。

　　眾所週知，我國經濟目前正處於高速發展時期，幾十年可以走完西方國家一、二百年的路。據悉，現在發達國家農民在全部人口中所佔比重不足7%，而我國則超過70%。在如此快速工業化、城市化進程中，70年後良莊子農民還能剩下幾個人？良莊子村還能否繼續存在？這種顯而易見的動態變化，有多少人真的看不明白？現在大談保護良莊子農民70年後的利益，動因何在？這是在保護農民的利益還是在極大地損害農民的利益?

　　在拍賣公告發佈後的一個月裏，北京藝海公司的電話都被人打爆了。電話內容多是：“希望不搞公開拍賣，實行私下議價成交”。至於找張玉旺走後門的就更多了，其中不乏知名大型企業。更為奇怪的是他們開出的價碼有的甚至比拍賣會上公開競拍的報價還要高。

　　人們這是中了什麼邪？怎麼放著“明媒正娶”不要，卻都偏好“月下私奔”？

　　北京藝海公司徐應德從事拍賣二十年，還真沒遇上過這等咄咄怪事。

　　然而，只要回顧近年來農村土地的使用情況，也就見怪不怪了。

　　為了保住“十八億畝耕地紅線”不被觸動，也為了保障失地農民不致流離失所，《中共中央關於推進農村改革發展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明確了“三個不得”：

　　“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不得改變土地集體所有制性質，不得改變土地用途，不得損害農民土地承包權益”。按照正常的工作紀律，地方政府要對“三個不得”嚴防死守。一切工作與“三個不得”時時發生衝突。越是大城市周邊，越是經濟發達地區，越是工業化、城市化進展快的地方，矛盾也就越突出。

　　衝突的結果是：開發商以生態旅遊、觀光農業、設施農業等等……，各種各樣的名目打擦邊球，甚至瞞天過海，指鹿為馬。而地方政府則民不舉官不糾，睜一眼閉一眼，兩下相安無事，樂得即不公開違法違規，又能撈到多上新項目的實惠。君不見那麼多小産權房，甚至高爾夫球場，不都是在這種畸形環境中偷生出來的嗎？！但這一切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前題是，絕對不能公開頂風作案，否則，可就別怪官法如爐了。

　　“淘金谷山寨”拍賣的最大特點恰恰就在“公開”二字。而一旦所有的事情完全公開，經辦人員就不得不嚴防死守，開發商也就難免忌憚重重了。

　　明裏嚴防死守，私下暗渡陳倉，這是一股睜眼不見的地下暗流。在經濟發達地區，暗流險有失控之勢。以致于地方政府不得不時時進行剎車整頓。採訪中周建林告訴記者，他剛參加完一個關於農地流轉的會議，大致內容是要限制工商企業大量租用農地，防止農村土地流轉後的“非農化”傾向。

　　周建林後面的話更耐人尋味：“淘金谷流拍以後，已有包括匯源果汁在內的幾家大企業來找他談合作，因此他對其未來的市場之路充滿信心”。他還説：“將來的轉讓方式可能是協議，或者是招標；當然，如果條件成熟，也不排除再次拍賣的可能”。

　　回顧中國農村土地流轉第一拍的全過程，不禁讓人隱約察覺到一股地下暗流在強勁涌動。對它是堵？還是疏？是擺在改革者面前一個不可回避的現實。一旦政策管理失控，就會造成社會上強勢群體肆無忌憚地哄騙農民土地權益，還會為腐敗鋪設滋生溫床，後果令人擔憂。

　　北京平谷區農村集體資産交易全上農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