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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廉價藥品疑因利潤過低面臨短缺危機

發佈時間:2011年09月20日 09:23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廣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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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FP供圖

  是利潤太低難以為繼,還是醞釀漲價冒險博弈?業內稱藥業“獨家生産”風險大

  兩個多月前,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心臟外科教授吳鐘凱被告知:魚精蛋白缺貨。這是一種每支不過兩元左右、一場手術只需七八支的老藥,這位心臟專家在其數十年的從醫生涯中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9月中旬,魚精蛋白短缺事件先後在京滬爆發,大小醫院手術叫停,醫生連夜奔走借藥。據稱,魚精蛋白目前的供應量只能達到正常需求的1/4,短缺危機至少要持續到明年第二季度。

  此前毫不起眼的魚精蛋白為何會高調“失蹤”?對此,醫院、藥廠及相關行政部門各執一詞。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廉價“老藥”正面臨生存危機。

  文/ 本報記者邱瑞賢、楊洋

  如果沒有這場空前的短缺事件,吳鐘凱不會特別注意到魚精蛋白這種藥。在一場複雜的心臟外科手術中,這種低調的“老藥”是絕對的配角。

  醫院

  “洛陽紙貴”被“搭售”

  魚精蛋白是一種鹼性蛋白,主要在魚類的成熟精子細胞核中作為核精蛋白存在。在心臟手術中,為了防止凝血,需使用肝素,但大量使用肝素會導致出血。而魚精蛋白能夠抑制肝素、減少其副作用。因此,心臟手術必須用它,每場手術約用七八支。

  魚精蛋白注射液一盒5支,售價約10元,每支兩元多,也就是説,一場心臟手術約需使用15元錢的魚精蛋白。

  7月初,在得知該藥可能短缺之時,吳鐘凱以最快的速度行動了起來。兩個多月以來,中山一院迅速聯絡各小醫院和中大的各教學點,四處蒐羅這種藥。

  與此同時,廣州醫藥公司副總經理劉允堅也開始忙碌起來,“各家醫院都來聯絡我們。”這幾天,他陪同一家醫院的負責人赴京滬,拜訪幾家有該藥生産批文的藥廠。

  “缺口太大了,估計現在的供應量只能滿足醫院正常需求的1/4。”雖然已有藥廠加快生産,但劉允堅認為,短缺危機短期內難以解決,“樂觀估計到明年第二季度才能全面緩解。”

  原本廉價的魚精蛋白一夜之間“洛陽紙貴”,醫院被迫各顯神通——有藥劑科的醫生透露,他們在求購魚精蛋白時,有存貨的藥廠提出必須搭售肝素鈉,而且是限量搭售。“買一箱肝素鈉,才配一盒‘魚精蛋白’給我們,太不合理了。”

  被迫無奈,非緊急手術只能先放一放,有的醫院選擇向行政主管部門求援救急;還有大醫院匆忙派人四處向尚有存貨的各級小醫院“借藥”。

  按理説,這是一種臨床必用的老藥,有固定銷路,可如今為何會突然出現短缺呢?

  吳鐘凱介紹説,魚精蛋白具有一定的生物活性,要低溫保存,但又不能冷凍,不宜久放。這種特性決定了它只能“現用現做”,不可能有大量庫存。而且,它只能從魚的精子中提取,不能化學合成,産量受限制。

  藥廠

  有批文為何不生産?

  更重要的是,國內藥廠對魚精蛋白的生産積極性低下。國家藥監局數據庫顯示,以下企業擁有魚精蛋白的生産批文:多多藥業、凱悅制藥和上海第一生化藥業,北京斯利安藥業則有生産原料藥的資格。

  然而,截至2011年,全國僅有上海第一生化藥業一家生産魚精蛋白,今年7月,這根“獨苗”卻被指“暫時停産”。

  記者聯絡了上海第一生化藥業,相關負責人表示,魚精蛋白長期維持低價,影響了相關藥企的生産積極性,目前只有該公司還在獨家組織生産,以滿足醫療單位和患者的需求,“已經體現了作為一家大型國有藥企應盡的社會責任”。

  “第一生化藥業的魚精蛋白原料原本由一家青島企業供應,近年來供貨成本持續上漲,所以我們去年底決定自製原料,以降低成本、提升質量,維持對市場的長期供貨。因新制原料需三個月的質量穩定性考察期,所以出現了魚精蛋白製劑的階段性産量減少,為此我們正抓緊科研、生産,力爭在近期逐步增加對市場的投放量。”

  按照這種説法,上海第一生化藥業並未停産,而只是減産。但有業內經銷商透露,藥廠減産的真實原因並非僅是成本上升,而是今年藥監局的“藥典”大幅提高了魚精蛋白的生産質量標準,從而大大增加了生産的耗損率,“聽説過去生産5支有4支可以合格,而現在生産5支只有1支可以合格。”

  那麼,其他持有批文的企業又為何不願生産呢?北京凱悅制藥市場部一名姓陸的經理透露:“我們從未生産過,最近市場缺貨,我們才開始生産。”多多藥業一名銷售經理也稱,“一直沒生産,現在缺貨,以後可能會生産,但不確定。”

  作為魚精蛋白原料藥供應商的北京斯利安藥業生産部的一位負責人則透露,9月12日國家藥監局已緊急召集幾家藥企開會,要求保障魚精蛋白的市場供應。“目前原材料來源非常困難,我們企業也是在不計代價地全力保障市場供應”。

  幕後

  消極生産“逼”漲價?

  “這其實不是利潤低的問題,我覺得原因有兩個,一是職能部門不作為,二是廠家競爭太激烈。”醫藥代表夏靜(化名)認為,“不生産的藥企因為其價格沒能中標,沒有醫院要它的藥了,這個藥是有保質期的,如果沒有銷路,肯定就不會生産了。中標的企業不願意生産,肯定是因為對價格不滿意。”

  中投顧問醫藥行業研究員郭凡禮説,我國藥品定價主要有3種方式:政府指導價、政府定價和市場調節價,魚精蛋白由政府定價。政府定價過低,但在“黑市”上,魚精蛋白的價格水漲船高。在一些病人急需地區,一支魚精蛋白的價格已被炒到上千元。

  夏靜認為,這是場企業與主管部門的博弈。“魚精蛋白的價格將近20年沒有變動過,原料成本在上升,藥監部門又不斷提高生産標準,企業肯定想提高售價來彌補損失。但是價格又是發改委定的,有一套定價程序。因此藥企消極生産、製造短缺,想‘逼’有關部門為了鼓勵生産而提高藥品價格。”她分析道。

  據劉允堅所知,地方衛生部門正在敦促藥企增加生産,也在聯絡替代性進口藥。“魚精蛋白有進口藥品可以替代,但藥物進口的審批程序非常複雜,我估計即使獲批也得等到半年之後。”

  “國內藥廠歡迎進口藥,進口藥的價格一定不低,‘放狼’進來然後大家一起漲價。”夏靜坦言,“現在國家規定基本藥要降價,但又不提供相關補助,藥廠就只能各顯神通了。”

  “還有一種通用的做法:研製新藥,然後提價——儘管批新藥不容易。所以現在市場上同一種功能藥的品種越來越多,定價越來越高。藥店店員給你推薦什麼藥,完全取決於這個藥店和哪家藥廠或者代理商關係好——説白了就是哪家藥廠給的回扣多。”

  9月16日,記者到廣州某藥店找一種叫“胃舒平”的老藥,店員卻極力推薦一種螺旋藻,理由是“老藥副作用大”。塑料瓶包裝的胃舒平僅售3.80元一瓶,而其他胃藥的售價普遍在15元以上。

  老藥

  下一個“失蹤”的是誰?

  自1998年國家開始發佈藥品降價令以來,以廉價老藥為代表的藥品短缺、消失危機日益凸顯。魚精蛋白短缺危機之所以引起關注,只是因為在短缺藥品中,它無法找到替代藥,因此問題顯得尤其尖銳。

  曾有一名白血病患兒在上海兒童醫學中心面臨生命危險,急需的關鍵藥物“環磷酰胺”卻突然斷貨。原來,環磷酰胺雖然療效好、毒性反應低,但價格便宜,沒有廠家願意生産。此後在輿論的關注下,上海市兒童醫學中心緊急籌集到了200多支,才解了燃眉之急。

  1元多的國産破傷風針、2.5元的洗腸藥蓖麻油、兩元多的青黴素……這些便宜又好用的老藥都正在逐漸消失。

  紅黴素腸溶片、維C銀翹片、阿司匹林腸溶片、阿莫西林膠囊、感冒清熱顆粒劑和牛黃解毒片片劑……這些藥的零售價原本都不超過5元,但在現在的藥房裏,它們的價格完全不一樣了。

  去年兩會期間,戴秀英等全國政協委員在“關於儘快解決市場上廉價藥品短缺的提案”中指出,對國內12個城市42家醫院臨床用藥情況的調查顯示,醫院廉價藥相當緊缺,缺口高達342種,其中30種藥的價格在10元以下。

  “孤兒藥”(用於預防、治療、診斷罕見病的藥品)則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由於罕見病患病人群少、市場需求少、研發成本高,很少有藥企關注,這些藥被形象地稱為“孤兒藥”。

  我國過去一直對“孤兒藥”實行定點生産、專門儲備、統一配送和報廢的管理制度。隨著國有藥企改制和藥品生産、流通的市場化,其生産滯後,用藥單位也不願承擔這類藥品過期報廢的風險,抑制了這類藥品的生産。

  “以前已經發生過很多類似的情況,一些急救藥利潤低、生産少,時有斷貨。目前缺乏有效的預防機制,這種情況會越來越多。”一名資深醫務人員説。

  下一個“玩失蹤”的救命藥會是誰?這個問題令人擔憂。

  專家視點:

  應立法保護

  廉價救命藥

  藥品尤其是平價藥品的短缺,並非我國獨有。如何應對藥品短缺危機,各國都在探索。

  必鬚髮揮“有形的手”

  2010年,美國有178種藥品短缺,創下歷史紀錄。這些藥物對於治療兒童急性白血病和乳腺癌等疾病不可替代。

  美國許多老藥的價格一直很低,直到出現供應短缺,價格才開始飆升,有的甚至上漲了20倍之多。可供應一旦恢復正常,價格又會暴跌,陷入一個循環。

  美國、英國、加拿大等國都開展過應對藥品短缺的研究。美國的做法是就一些重要的抗癌藥建立國家儲備庫。眾議院和參議院提出立法建議,賦予FDA(食品和藥品管理局)相應的權力,要求制藥公司更早發出藥品供應可能中斷的預警。去年,FDA及時採取有效措施,成功避免了38種藥品出現短缺。

  “獨家生産”風險大

  我國廉價救命藥的短缺危機借助魚精蛋白短缺事件得到了全面的暴露。“藥品短缺可能引發公共衛生事件,對這些老藥,我們需要立法予以保護,政府應該採用強制手段進行干預。”一名資深醫生認為。

  上海醫藥工業研究院副院長俞雄表示:“一種手術必備的藥,只有一家企業生産,且沒有替代品,如果企業真的停産,其安全風險不容小覷。必須建立長效機制,保障臨床緊缺藥品的生産供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