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公益與慈善之名做地産生意，在拿地與獲得地方配套方面，擁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這些項目到底是誰在參與、誰在獲利、對中國宋基會回報如何、風險如何控制、以什麼方式監管，均不為公眾所知

泰安市天平湖邊，中國宋慶齡基金會泰山海外華人休養中心的施工現場 (南方週末記者 陳中小路/圖)

　　地方關照下的泰山休養中心

　　這次掛牌出讓的土地面積為112畝，其實比施工現場公示的項目總佔地面積134畝還少了22畝——而奧秘在於休養中心內的一個名為慈善公園的“頂級配套”，是作為公共用地劃撥所得。

　　泰山腳下、太平湖畔幽靜處，一座佔地134畝的度假村項目已快完工。

　　在工地外墻和建築頂端的招牌上，到處都寫著項目名稱——中國宋慶齡基金會泰山海外華人休養中心(下稱休養中心)。

　　這座位於泰安市環湖東路上的休養中心，由一幢五星級酒店主樓、一幢容納兩千人的會議中心，以及近50幢多層和別墅樓組成，總建築面積達11萬平方米，包括入口廣場區、商務會議區、商務酒店區、多層客房區、雙拼客房區、獨棟客房區以及慈善公園區。

　　在項目官網上，對這個項目的描述是“極致生活、頂級配套、至尊行宮”。

　　2011年8月28日，記者在施工現場看到，大量建築已經結構封頂，工程車進進出出、工人們忙碌不已。

　　按計劃，這裡將於2011年年底開業。休養中心的VIP電話接線員稱，建成後，上述房産將主要用於酒店經營，剩餘部分將對外銷售，預計售價在1.5萬元/平方米左右——這是泰安平均房價的兩倍以上。

　　而且，購房者必須提供三項材料——5000萬元的流動資産證明、海外華人的身份證明，以及為慈善做過貢獻的證明，審核通過後方有購房資格。

　　“不是什麼人都可以住在這裡。”銷售人員解釋説，這麼做的理由是：這裡是一些知名企業家、慈善家的交流平臺，接待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我可以告訴你，這就是一個為某些人度身打造的項目，他們先有了在這裡度假休養的需求，才建的這個項目。”不過，她沒有披露“某些人”的具體所指。

　　泰安旅遊經濟開發區文件稱，這裡主要用於接待國內、國際知名的政治家、社會活動家、對慈善事業做出貢獻的人士、知名企業家、華僑領袖等。

　　根據施工現場外墻的公示信息，休養中心的投資金額為4.8億元，項目公司為泰安市泰山德美置業有限公司(下稱德美置業)。

　　泰安旅遊開發區網站顯示，德美置業是由中國宋基會在泰安註冊成立的項目公司，負責休養中心項目投資建設和經營。

　　戴著“宋慶齡”這個極有美譽度的帽子，休養中心成為了泰安招商引資的一項政績，從洽談到建設，得到了泰安各政府部門的鼎力關照。

　　早在2009年中期，在泰安市投資促進中心的引薦下，中國宋基會培訓交流中心和泰安方面就已敲定了這塊依山傍水的風水寶地。

　　當年12月，泰安旅遊經濟開發區管委會與中國宋基會培訓交流中心簽訂了《項目合同書》，由後者“開發建設”休養中心，項目被泰安方面列為2010年服務業重點項目和重點工程建設項目。

　　培訓交流中心是中國宋基會的七個直屬事業單位之一，主要職能包括組織有利於公益事業發展的培訓，承辦多種形式的國內外民間交流活動，舉辦青少年公益服務設施等。

　　一切順利推進之後，2010年3月末，泰安市國土局才安排休養中心用地的公開掛牌出讓“走程序”——剛成立3個月的德美置業，毫無懸念地底價拿地，樓板價1155元/平方米(總價逾8600萬元)，不到其預計售價的十分之一。

　　在這之後，泰安國土資源交易中心還特意開通“綠色通道”，為其辦理了出讓合同和確權手續。

　　這次掛牌出讓的土地面積為112畝，其實比施工現場公示的項目總佔地面積134畝還少了22畝——而奧秘在於休養中心內的一個名為慈善公園的“頂級配套”，是作為公共用地劃撥所得。

　　但記者在泰安了解到，休養中心所處位置，其實遠離普通市民聚居和活動區域——從市中心打車至此要花三十塊錢左右，很多當地人從未來過也不知道此處。顯然，未來休養中心接待的客人，才是這個公園的主要服務對象。

　　而按照拿地價格計算，對休養中心而言，這個公園的存在，節省了近1700萬元的土地成本，佔到其實際購地款項的20%左右。

　　未來，中國宋基會下屬的《環球慈善》雜誌，所評出的“環球慈善獎”獲獎個人、組織和項目的名字，將銘刻在這個慈善公園內——這也是一個通過“贊助”等方式可以拿到的獎項。

　　2010年8月，休養中心開工，中央統戰部副部長、中國宋基會黨組書記、常務副主席等人，與當地各級政府領導一同出席了開工儀式。

　　當地政府同時發文稱，“我們將積極創造條件，營造環境，確保休養中心建設順利推進。”

　　誰的休養中心

　　不管是合作企業的身份，還是這種承諾關係及其兌現條件、金額等，中國宋基會和泰安市政府部門都沒有對外披露過。

　　泰安旅遊經濟開發區招商文件稱，休養中心建成後，每年將舉行二十來個高端會議，接待上萬人，年收入在五千萬元以上。另據記者了解，除了商務功能，未來這裡還會提供棋牌娛樂等生活服務項目。

　　奇怪的是，這個在泰安進行得轟轟烈烈的項目，在中國宋基會網站上，無論是新聞簡訊還是業務報告，都看不到任何相關信息。

　　南方週末記者以投資考察者名義向當地政府部門、VIP電話接線員以及施工人員諮詢時，得到的回答一致説是中國宋基會投資的項目——這與泰安各政府部門網站發佈的項目信息描述，基本一致。

　　不過，中國宋基金一位不願具名的中層幹部聲稱，這個項目沒有動用中國宋基會的錢。

　　但是作為簽署了項目合同的開發建設方培訓交流中心，從記者查閱到的一份由其提供給朝陽區教育部門的《審核報告》來看，其在2008年末時凈資産為負值，銀行存款一千來萬元，當年收入也就一百多萬——遠不足以負擔近五億的項目投資。

　　上述中層幹部解釋説，這個休養中心是培訓交流中心與社會企業聯合興辦的項目，投資主要是由社會企業出資，培訓中心負擔少量，項目是經過中國宋基會審批後啟動的。

　　而使用中國宋基會這個名頭的回報是，項目方承諾在未來若干年內，分幾期向中國宋基會捐款數千萬元——按規定，企業向中國宋基會捐款，還可以抵稅。

　　不過，不管是合作企業的身份，還是這種承諾關係及其兌現條件、金額等，中國宋基會和泰安市政府部門都沒有對外披露過。

　　工商登記資料顯示，德美置業註冊資本2000萬元，法定代表人賴洪桂，係中國宋基會培訓交流中心辦公室主任。

　　德美置業的股東，確實不是中國宋基會，但也沒有培訓交流中心的份，只有一些隱藏幕後的個人。

　　德美置業的股東公司最早名為德美廣源(北京)投資有限公司，于2009年底由孫洪磊一人出資成立，賴洪桂為公司監事。孫是泰安人，係德美置業的財務人員。

　　2010年底，孫洪磊的股權轉讓給了名叫王東、鄧小燕和岳榮民的三位個人，他們分別持股55%、20%和25%，其中大股東王東為法定代表人和公司經理，賴的監事一職也為鄧小燕取代。隨後，公司改名為北京藍海華威投資有限責任公司(下稱藍海華威)。

　　2011年8月29日，記者在北京東三環朝陽公園邊上的一處5A寫字樓裏，找到了藍海華威的辦公場所——隔著大片的玻璃墻看到，近兩百平米的辦公區域裝修豪華，電腦、電話等辦公用品一應俱全，卻是大門緊鎖，空無一人。

　　同層隔壁單位的一名員工説，藍海華威已搬到此處大半年了，但從未見人出入，他們早就覺得十分蹊蹺。

　　根據這幢寫字樓的出租價格，這樣一套單位，每天租金千元左右。

　　通過網絡搜索，記者找到的關於“藍海華威”的唯一記錄，就是在今年年中曾為一個位於海淀區的四千平米會館貼出過招聘啟事，記者多次撥打當時留下的聯絡電話，均無人接聽。而根據其留下的會館地址找到四季青時，發現那一帶是洗浴、棋牌、健身、餐飲等為主業的娛樂會所雲集之處。

　　以公益之名圈地

　　這個“青少年培訓基地”，包括佔地1000畝的高爾夫培訓學校、佔地2000畝的高爾夫訓練場、佔地2200畝的慈善家園，甚至還有一個佔地600畝的物流市場。除了高爾夫訓練場通過土地租賃形式獲得，其他計劃是通過“出讓”獲取。

　　事實上，依託宋慶齡的品牌價值，以及基金會的公益平臺，利用各個地方政府的招商熱情，中國宋基會正雄心勃勃策劃各種地産項目，休養中心只是其中一個。

　　出面設立泰安休養中心的培訓交流中心，同時還在安徽推進在安慶北部新城建立一個“青少年培訓基地項目”。

　　根據安慶北部新城建設指揮部網站信息，在2011年年初賴洪桂和北部新城建設管理局局長程廷燦會見時，賴表示，要“儘快啟動該項目建設”。而程廷燦則表示，歡迎宋慶齡基金會來投資。

　　指揮部甚至已經公佈了一份安慶北部新城建設投資發展有限責任公司與培訓交流中心的《合作意向書》。

　　從合作書內容來看，這不是一個單純的公益項目。

　　這個“青少年培訓基地”，包括佔地1000畝的高爾夫培訓學校、佔地2000畝的高爾夫訓練場、佔地2200畝的慈善家園，甚至還有一個佔地600畝的物流市場。

　　土地方面，除了高爾夫訓練場通過土地租賃形式獲得，其他計劃是通過“出讓”獲取。而這個總計佔地高達5800畝的項目，投資金額為8億元。

　　和休養中心一樣，這個項目也得到了地方上的熱捧。

　　程廷燦表態稱，“圍繞建設高爾夫訓練球場的前提，北部新城管理局將在政策許可範圍內為中國宋基會爭取配套優惠政策，積極協助辦理規劃、國土等相關手續，提供高效優質服務。”

　　不過，上述中國宋基會中層幹部表示，會裏知道培訓中心在操作這個項目，但目前在程序上尚未報批。至於未來是否會和休養中心一樣，悄然聯合“社會企業”來興辦，尚不得而知。

　　青島下轄的膠南信息網還顯示，就在8月初，培訓交流中心主任刁海峰才趕赴青島，商談在青島興建一個“中國宋慶齡基金會公益綜合體”，內有國際婦幼保健中心、宋慶齡幼兒園和兩岸青少年交流基地等項目。

　　當地官員同樣公開表達了鼎力支持，他們説，像宋慶齡基金會公益綜合體這種項目將極大地提升膠南的城市形象，相關部門單位要落實首問責任制，搞好配合，推動雙方合作。

　　據記者了解，培訓中心還在與更多城市接洽類似項目合作。他們共同的特點都是，公益捆綁商業開發，在拿地和地方配套政策等方面，得天獨厚。

　　合資“溫州房地産老闆”

　　這些項目，在中國宋基會的網站和年報上，均沒有任何形式的出現。

　　不僅如此，在2010年年底，中國宋基會方面還和溫州地産商浙江中梁投資有限公司(下稱中梁)等合資成立了一家投資公司——北京宋慈控股有限公司。

　　宋慈控股註冊資金2000萬元，中國宋基會事業發展中心出資800萬元，持有40%的股份，中梁以及黃勇、周林亮兩名個人，按照出資分別持股30%、15%和15%。中梁董事長楊劍平擔任公司法定代表人。

　　事業發展中心和培訓交流中心一樣，是中國宋基會直屬的事業單位，其職能主要包括規劃、整合、運作中國宋慶齡基金會資源、託管基金會資産、開展公益市場調研和公益項目的策劃評估工作、承擔中國宋慶齡基金會重大實體項目的論證、建設等工作。

　　宋慈控股網站稱，其是事業發展中心為適應新時期基金會事業發展需要，聯合社會力量發起成立，並將依託中國宋慶齡基金會的國內、國際影響力，充分整合社會資源，實施項目投資同時為國內外關心宋慶齡基金會事業發展的機構和個人提供一個開放式的參與平臺。

　　儘管在宋慈控股網站上所列舉的投資領域主要是教育、文化、人才交流和醫療健康。但對一個前來出資入股的房地産老闆而言，卻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宋慈控股發佈的招聘啟事上，透出其中玄機——“本公司主要從事文化教育、影視、療養保健、旅遊度假等産業的投資以及相關基礎設施建設，如學校、國際影視旅遊基地、國際交流中心、國際文藝匯演館、療養保健度假酒店的建設等。”

　　事實上，這家公司剛成立沒多久，就迅速推出了多個旅遊地産方面的崗位向社會招聘。

　　不過，宋慈控股內部人士透露，今年地産行業不景氣，宋慈控股不僅裁員削減開支，甚至連本應在年中支付的第二期總計600萬元出資款項，也沒有及時到位。

　　這些，都只是宋基會地産生意中的一部分，而這些項目，在中國宋基會的網站和年報上，均沒有任何形式的出現。

　　因此，這些項目到底是誰在參與、誰在獲利、對中國宋基會回報如何、以什麼方式監管，均不為公眾所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