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淑萍 宋馥李

　　周瑾是個資深的煤倒爺。

　　上個月，周瑾從山西省忻州裝了2萬噸5500大卡的原煤，坑口價是每噸620元，賣給山東的供貨價格是每噸830元。周瑾這一筆賺了10萬塊錢。

　　儘管每噸只賺了5塊錢，但也只有像他這樣的煤倒爺現在才敢放出這樣的話，“不熟悉行業的，你們根本賺不了錢。”

　　此話不假，要知道這2萬噸煤還沒出坑口，每噸的價格就已經上漲了140元左右，達到760元，但這並非盡頭。在一噸被稱為“黑金”的煤炭裏，利益已經被肢解成支離破碎的眾多小塊，稅費、調節管理基金、管理費、出省費、點裝費、運輸費、企業家協會費等等名目暗藏其間。

　　漲價鏈條

　　按照國家規定，挖煤的四項稅費無可逃避。首先是增值稅，一噸煤要繳納煤價的17%，即100元出頭；之外是煤炭基金，這項收費以噸計算，一噸在20元左右；此外是煤炭運銷公司2%的服務費和1%的管理費，收費按煤價計算，共計18元左右。

　　如果其中有一項未繳，在出省、出縣、煤檢站的關卡中，也會被攔下來。

　　這四項齊備後，周瑾還要考慮運輸的成本，“首先是短途運費，把煤從坑口運到煤灘(火車發煤點)，這部分每噸每公里也就8毛左右。”

　　煤被運到煤灘後，接下來就會被裝上火車，運到需求地比如山東。但火車將是運輸中一筆不小的開支。

　　首先是由於車皮緊缺産生的點裝費，再加上拿車皮的灰色支出、人工裝車的費用等，目前在山西的行規中，運煤旺季要拿到一列煤車的運力，灰色支出在10萬到15萬之間，淡季只需要5萬左右。

　　這些整體平均後，一噸煤運到山東，運費大約70元每噸，有時達80元每噸左右。此時，煤炭的價格從每噸760元上漲到了每噸830元左右。從數字上看，周瑾的這筆買賣盈虧持平，未賺錢，也未賠錢。

　　事實上，如果周瑾不在140元的四項稅費中做點手腳的話，任憑他本事再大也沒法從一噸煤裏面榨出多少利潤來。相比剛入行時的志得意滿，現在的倒煤事業情形差遠了。

　　上世紀90年代後期，周瑾搭了朋友的順風拉煤車，兩眼黑青、滿脖子沾滿煤灰地出現在太原。一度渾身只有30塊錢當著採煤工人的他，兩年後尋到了這條可以賺大錢的倒煤之路。

　　周瑾通過山東老家的朋友，取得了當地一家鋼廠的供煤資格。“那時管理比較松，各種收費名目還不多，就是有運銷公司收取的運銷費、煤炭基金、增值稅等三四項，有時還能用假票蒙過去。”周瑾的第一桶金，每噸煤的獲利是80元。

　　不過此後，倒煤變得越來越難。“一噸煤後來只能賺60多元、40多元，到現在收費項目數都數不過來，一噸煤最多能賺到10塊錢，全憑量大往回拽。”

　　不過，在周瑾眼裏，山西的有些縣還是不能去做生意的，比如臨汾的古縣，因為那裏的收費項目太多了，不賺錢還會賠錢，“榨都沒法榨出來”。

　　企業家協會費

　　在古縣，5500大卡的一噸原煤，坑口價是620元，除了四項費用之外，古縣還有一套自己的財政核算辦法。

　　要從古縣買走一噸煤，在簽訂合同時要一併繳納5項行政費用，出自四個行政單位——古縣國土資源局、煤炭工業局、環保局和水利局。收費的理由是，煤炭開採使用了水資源，破壞了環境，佔用了土地，消耗了煤炭資源……這五項收費以煤炭的噸數計算，每噸共計6.9元。

　　此外，另一大項為“企業家協會費”，按古縣的規定，企業家協會費每噸收取102.35元，經過各種抵扣收費降至93.35元。“其實根本沒有煤炭企業家協會，當地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取了這麼個名字。”據古縣煤炭經銷人士介紹，這些錢最終進了縣財政的專戶。

　　古縣境內探明的煤炭儲量達48.96億噸，面積約680平方公里。全縣現有煤礦53座，年産原煤510萬噸左右。“古縣産業結構單一，財政收入高度依賴煤炭資源的各項稅收。”當地一位人士説。

　　據當地人士介紹，古縣之所以設置“企業家協會費”，一方面是為了增加財政收入，另一方面是為了將原煤留在當地，保證當地六大焦化企業的生存。

　　而焦炭的出省各項費用低很多。與原煤相比，每噸焦炭的行政性收費共計3.6元，企業家協會費降至3.85元。之外，還有一項收費，煤炭的出省費，每噸為5.83元。

　　至此，來自古縣的每噸煤炭價格為725.63元，光古縣境內的收費就達到105.63元。如果將國家政策中的四大項收費140元算在內，古縣的原煤還未挪窩，不計運輸成本身價就上漲到了865.63元。“古縣的煤買不起。”據山西煤炭運銷人士介紹，古縣的煤如果當地消化，有些費用是沒有的，比如企業家協會費。

　　暴利流向

　　在煤炭業內人士眼裏，整個煤炭銷售的中間環節中，多出來的利益，一方面是富裕了一些地方財政；一方面富裕了一些中間的管理機構，比如行政單位、運銷公司；另一方面，也富裕了煤倒爺，但相比這些環節中，最後這個富裕的程度最低。“出了半天力氣，跑了半天，搭進去了很多本錢，最後相比一些單位不動手就賺錢，有點辛苦。但最終還是一噸能賺5到10塊錢。”周瑾説。

　　據記者了解，除了上述提到的收費項目外，煤炭行業內還有企業所得稅、營業稅、房産稅、土地稅、印花稅、煤炭價格調節基金、鐵路建設基金、礦山環境治理恢復保證金、煤礦轉産發展資金、港口建設費、教育費附加和地方教育費附加等等。

　　這些名目加起來，有30多種。這些費用，有的分佈在煤炭生産企業身上。“費用太多了，煤價肯定下不來。”山西煤炭廳人士稱。

　　那麼，煤價高是否導致了電企的進一步虧損？煤價是如何漲高的？

　　6月10日，國家發改委召集能源局、安監總局、鐵道部、財政部、交通部等人士，召開了“迎峰度夏”協調會。據了解，這樣的大型“迎峰度夏”會議每年一次，旨在協調各部委履行職能，保證一夏的電煤供應和價格企穩。“今年的會議，與往年可能有點不一樣，除提到保證電煤供應外，主要對於煤價漲高的原因做了探討。”一位人士透露，這緣于近期“煤價漲高導致電企虧損加劇、發電壓力增大”等呼聲。

　　緣於此，協調會議達成共識，對地區煤炭流通市場進行一次全方面的檢查，清理各地區自行出臺的各類煤炭收費項目，並取締限制煤炭出省、出區等干擾正常運銷秩序的各種不合理做法。

　　一場全國大範圍的大清查即將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