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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2011年06月08日 10:29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中國經濟和信息化》雜誌
以“中關村一號”為始,以卸下桂冠而終,海龍的身影一直就是如此的斑駁。
滴水藏海。經時代的催生和利潤誘惑,海龍將電子賣場與高科技宣教員渾然一體地融合。不過,三年來,“中關村一號”被京東商城、宏圖三胞等家電連鎖渠道商逼上了死角。眾多IT賣場也遭遇了攤主大逃亡的窘境。走下神壇、失去符號意義的海龍,在這場有關賣場與商場的商業革命中,的確已經回天乏力。
魯瑞清説:“海龍今天的困難將是其他的IT賣場的明天。”
難道這就是宿命?如果海龍沒有錯,那麼誰是真正産業革命的主導者,誰又來為海龍埋單呢?
1999年的最後一天,海龍集團董事長魯瑞清和高管們相聚于中央電視塔,那是當時北京最高的建築。他們鳥瞰著中關村的方向,等待著新千禧年鐘聲的響起,心裏隱隱感到“到海龍買電腦”即將成為一種潮流。
在暴利與“循規蹈矩的好管理”的促使下,那個年代的人們欣然地看待並接受著海龍所帶來的一切。即使騙與被騙、上當與被上當的故事充斥著這個具有象徵符號意義的IT賣場,但這似乎並不能阻止人們對其的狂熱。
然而,從巔峰滑向深淵往往不是“呼”地一下到來,躡著足尖的危機像一條黑曼巴蛇悄然而至。
從精神符號淪落成北京城的電子倉庫,命運的沉浮讓海龍徹底地站在角落裏。糾結于賣場與商場之爭的它,也逐漸被湮沒在愛國者、新浪等巨大的廣告牌中。
12年後,魯瑞清還是頻頻接受中央電視臺的採訪。但是,他已經不再參與海龍的實際運營,甚至不願觸碰海龍的話題。
不過,正如柳傳志評價魯瑞清寫的《解密中關村一號》一樣,“它又將我帶回了那個熟悉的年代。”
600天的零回復
“騙子!”一個中年人在海龍商戶韓旭的攤位面前憤怒的抱怨著。
爭吵的內容也很平常,無非是價格和網上的價格有差異,要求店主進行補償。韓旭飛快地處理了這個爭端——補差價,一張一張地數完剛剛得到的80元,中年人很快走開了,嘴裏還小聲地憋出幾句髒話。
韓旭和眾多海龍裏的小商戶一樣,只有一個小小的攤位。他輕輕地擦拭著已經很乾淨的櫃臺,小聲地嘀咕:“退了差價之後我就賠錢了,但沒辦法,還是得退了。不然又是一場爭吵,本來聲譽就夠不好了。”
那天是六一兒童節,韓旭的表情就像一個被搶走了玩具的孩子。
這一幕每天都在海龍電子城內裏或多或少地發生著。電子産品獨有的價格浮動、利潤透明兩個屬性讓這裡永遠充斥著價格的爭論甚至是武鬥。以中關村在線、比價網等為首的幾家網站讓商戶的利潤無法遁形。
畢竟騙子的名聲不好聽,海龍曾經試圖做出改變。
2009年,海龍和中搜公司建立了大久寶網站,試圖打造一個B2C平臺。就像一位古稀的老棋手,為了僅存的一點尊嚴,海龍謹慎地斟酌每一步棋。
不過,通常情況下昏招也會在此時出現。其很多商品的明碼定價甚至比騙子的價格還要更高,網站流量的羞澀足以證明這不是一步好棋。
2010年12月,大久寶轉型為價格比較網站,將京東商城、淘寶等一籮筐企業的産品信息裝入其中。
大久寶是海龍奮起求變、自我革命的賭注,投入很大,但沒有逃過失敗命運。海龍互聯網化的嘗試也隨之宣告失敗。
海龍董事長魯瑞清的新浪微博註冊于2009年10月10日,到2011年6月2日正好600天。在這600天裏,魯瑞清共發微博1338條,有粉絲2409人,這1000多條微博裏,零回復比比皆是。記者沒有發現魯瑞清跟網友有任何的互動,或許在他看來,這裡僅僅是一個信息發佈和展示自我的平臺。
隨後,記者又登陸了海龍大廈的官方網站。看見的第一條鏈結的標題居然是test,內文為空,第二條也是一樣,剩下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更新的消息。
互聯網行業專家謝文曾對《中國經濟和信息化》記者表示:“一個互聯網公司的成功,最主要的因素不在服務器的數量、資金的多少、客觀環境的難易,而在於人,在於這裡的老闆、員工是否具有互聯網精神。”
由此看來,魯瑞清用了12年試圖將自己扮演成中關村電子賣場的長者,遺憾的是這位長者並沒有給海龍帶來接觸新東西慾望和決心。互聯網精神肯定是缺失的,這在一定層面上反映了海龍向電子商務轉型失敗的根蒂。
追根溯源,中關村作為地名在歷史上的稱謂比較混亂,它的正式得名是在新中國成立後。不過,無論中關村的姓氏如何得來,剛剛誕生的時候,並無半分成為聚寶盆、淘金池的先兆。
直到出現了一個叫陳春先的人。
被冠以“中關村第一人”稱號的陳春先是原中科院物理所研究員,在1980年成立了一個“先進技術發展服務部”,其目標是探索類似美國矽谷和128號公路的“熱核擴展”模式。這個服務部,20年後被認為是中關村電子一條街科技企業最早的雛形。
接踵而來的是中科院計算所工程師王洪德,他在這裡創辦了京海計算機技術開發公司。與陳春先一樣,他們都屬於“扔掉鐵飯碗,端起泥飯碗”的瘋子或是先行者。
韓旭不像陳和王那樣有深厚的學識和遠大的理想。在他貼身的兜裏緊緊地揣著帶有他父母體溫的生活費,他的目的很實際,如何掙到錢寄回家。不過,因為受到資金限制,他入駐中關村四海市場經營電腦生意時,只能從一些小的電腦配件的經營起步。
在他的記憶裏,那時的中關村像是城鄉結合部,周圍都是平房,最高的建築是10層左右的四通大樓,在賣場的門口蹲著趴活兒的黑車司機,到處都是幫忙拉貨的板兒車。
“中關村就是一個超級大賣場,一個IT産品的集散地。一些民工捧著盒飯在攤位邊蹲著吃飯,嘴裏談著卻是幾萬元錢的生意。”海龍的一位員工這樣告訴《中國經濟和信息化》記者。
去年12月,一條被瘋狂轉載的微博中這樣寫道:“你這點禮物算什麼?老子一個月賺1萬多元,會因為你這2000元的禮物丟了工作?”海龍的銷售員説,海龍最初的那幾年,可能一個背著大蛇皮袋從身邊走過的中年男人,就是月收入超過10萬元的超級富翁。
但是那個時期的中關村,市場管理混亂、走私現象非常嚴重,因走私消亡的信通就是當時的一個典型代表。而且信通絕非個案,因為1994年以前國家還沒有進行增值稅改革,所以在這之前的中關村市場一直處於難以管制的狀態。
一邊是高科技的造富神話,一邊是難以管制的無秩序,彼時的中關村電子賣場就像個IQ極高的浪子,無度地揮霍著寶貴的青春。
1999年四海市場等賣場拆遷,這個中關村地區歷史最久的賣場成為了過去式。顯然,韓旭也需要尋找一個新家了。他在“村”裏徘徊了整整一個月,不斷地尋找適合自己的攤位。那時的韓旭和眾多市場裏的銷售員一樣,鬥志昂揚且滿懷夢想。最後韓旭選擇了海龍,成為了海龍第一批商戶中的一員。
從地攤開始
海龍的前身是海淀區供銷合作社。早在1949年7月15日,北京海淀區供銷合作社便宣告設立。在隨後很長的一段歷史時間裏,海淀區供銷合作社一直承擔著為農服務的職能。
20世紀80年代,電子産品開始進入海淀區供銷合作社中關村貿易貨棧所在的這條街,由此掀開了中關村電子一條街的大幕。1987年的下半年,海淀區供銷合作社在這條街上興建了一棟高三層、面積達3800平方米的大樓,這是當年中關村電子一條街最大的商業設施。海淀區供銷合作社準備開辦商場,經營五金、機電、化工、水暖等生産資料。
這一年,魯瑞清34歲,已經在供銷社當了12年的書記。
此後,海淀區政府為了推動中關村電子一條街科技型企業的發展,指示供銷合作社將這棟樓租賃給四通、聯想兩家主營電子産品的企業使用。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20世紀90年代。
中關村電子一條街的迅速發展讓魯瑞清坐不住了。作為海淀區供銷合作社的掌門人,他在思考一個問題:供銷合作社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為何不能從電子市場的經營中分得一杯羹?經過慎重的考察、調研,魯瑞清終於下定決心改變海淀區供銷合作社的傳統商業模式,加入到中關村電子市場的經營大軍中。他的戰略性舉措促使海淀區供銷合作社實現“從農村走向中關村”的歷史轉折。
這一轉折,日後被很多業內人士稱為中關村的第一次轉身。此時,年輕的魯瑞清並不知道,這次轉身給海龍帶來的將是一頂象徵著榮耀的高科技王冠。
1995年12月18日,海淀區供銷合作社以供銷合作社資産為依託組建了北京市海龍商貿集團。1997年,魯瑞清帶領海龍發動了“三大戰役”:改革轉制戰役、合資連鎖戰役、海龍大廈戰役。這次改革為海淀區供銷合作社轉戰電子市場做好了全面準備。
1998年,在中關村的核心地區海淀供銷合作社的舊址上,崛起了一座標誌性建築——海龍大廈,總面積7.3萬平方米,是原來海淀區供銷合作社大廈的26倍,門牌號是中關村大街1號。
海龍施工建築期間,魯瑞清每天都去工地上轉悠。很多人經常看見他拿一張小板凳,在工地上的一塊高地一坐就是幾小時。伴隨著工地“轟隆隆”的機器轟鳴聲,他自得其樂,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宏圖在魯瑞清的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
那年,北京少見地連續下了好幾場大雨,工地上全是積水的洼地,本來計劃10月份就開業的海龍電子城也被迫推遲到12月份。於是有人私下一論:“水大,豈不是也就養活了這條‘龍’!”
那時的魯瑞清沒精力去考慮這個問題。在海龍開業前,他並不知道IT渠道為何物,電子市場又是何等“生物”。正如他在微博上寫道:“自己是一個不小心迷上了電腦,誤打誤撞進入IT産業的人。我只是憑著在中關村多年的觀察和思考,看到那些前期的電子市場成功運行,發現這是新的商機,就懵懵懂懂地闖了進來。”
這也能從他當年接受媒體訪談中的話反映出來。“那時,我不懂什麼是IT産業,不知道英特爾、AMD,更不了解互聯網和亞馬遜。”但就是從那時開始,這個有著政府背景的商人與海龍一起開始了IT賣場的征程。
1999年12月18日,海龍正式開業。海龍集團在徹底脫離了傳統的商貿業務,跨入了電子賣場行業的同時,中關村也宣告結束了以小型電子市場為主的格局,形成了以海龍、矽谷、太平洋電子賣場老三強鼎立的時代。
中關村科技園區海淀園管理委員會常務副主任王際祥對《中國經濟和信息化》説:“因為有政府支持,建成海龍大廈提升了電子一條街的形象。而且後來科貿、鼎好、太平洋、e世界也開了IT賣場,形成了IT賣場的規模化,提升了業態,銷量也大了,産品範圍也變大,種類也變多了。”
這一年,魯瑞清46歲。而他和作為“中關村一號”的海龍,將要面對商業與非商業博弈的又一個12年。
與其他行業不同,IT行業最開始就選擇了賣場而不是商場的模式進行運營。魯瑞清對《中國經濟和信息化》表示:“中國改革開放最先衝破計劃經濟的就是市場交易模式,有一些電子産品從國外進來卻沒有渠道,一些有前瞻性的商戶就開始做小攤位、路邊店,這才慢慢有了電子賣場的雛形。柳傳志最開始也是做這種店起家,後來開始做技術,才有了今天的聯想。”(據記者查證,在1987年左右,柳傳志旗下的聯想代理的ASTPC,一個月能賣幾百台左右,隨著銷售渠道的逐漸打通,柳傳志才起了自己生産的念頭。)
據海龍市場部的員工介紹,海龍的這段歷史連很多第一批入住的商戶都不知道。
火爆的生意讓全國很多地方迅速掀起了一股IT賣場的建設風,並先後形成了南有深圳的華強北、北有瀋陽的三好街、東有華東五虎、西有西安雁塔路的全國IT賣場的戰略佈局圖。海龍儼然就是這個佈局圖的中心。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市場經濟研究所諮詢中心副主任、中國電子商會副秘書長陸刃波對《中國經濟和信息化》記者説:“從當時來講,海龍的購物環境遠遠好於此前的電子一條街,而當時的國美、蘇寧、宏圖三胞以及後來的電子商務還在襁褓中,不足以和海龍爭奪市場。但不能否認,在當時來講海龍是中關村的名片,買電腦的人們都會選擇海龍。”
2002年,世界盃上第一次出現了中國人的身影,但與中國足球尷尬的全敗戰績不同,那年的“中國製造”的生猛讓世界為之震驚。
期間,國內IT賣場開始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聯想等國內品牌開始大幅度降價,一些曾經風光無限的小公司逐步退出了市場。這些小公司的退出讓海龍充斥著大量沒有售後服務的雜牌機器,讓一些低檔的維修店得到生存和發展的機會。
回憶起那段時光,韓旭是一臉幸福。技術的不過關以及人們電腦知識的匱乏讓電腦維修的生意非常紅火,甚至剛畢業的大學生就為了磨練技術拿很低的薪水在他這裡打工。
但是,韓旭和魯瑞清同樣沒有意識到,如同一個拿著打熊獵槍的獵人邀請熊去打獵一樣,一場IT賣場的集體沉淪從這一天起已經悄然開始。
一場始料未及的武鬥
2002年3月,海淀區區委、區政府及188個單位從中關村黃金地段遷出,11個中央、市屬單位和1806戶居民以大局為重,為高科技商務中心建設讓路,這標誌著中關村科技園區建設全面鋪開。
次年,一項第三方調查顯示:在北京各電子市場中,海龍的第一提及率是89%。
事實上,兩萬平米的海龍電子城地處中關村核心地帶,每天平均客流量3萬人次,平均年客流量超過千萬人次,已經成為中國北方地區最大的IT産品集散中心之一、中國電子市場行業的旗艦店,海龍的名號聲震全國。
那是海龍最美妙的時光。它的威名甚至讓來考察的微軟副總裁羅傑傲 柯斯達讚嘆:“我相信這裡是全球最繁忙的店。”
不過,始於2002年的品牌機降價風波此時已經進入白熱化,但海龍客戶流失率的危機在高額銷售業績的掩飾下並沒有引起任何一名高管的關注。一切似乎都在高歌猛進。
事實上,危機已經在2001年種下。一家來自台灣的房地産開發公司在海龍的一墻之隔買下了一塊兒土地,這塊兒土地被當時的有關部門稱為“中關村地區最後一塊兒商業用地”。
在鼎好電子商城策劃副總監姜惠平的眼裏,這是中關村最好的一塊土地,因為它緊鄰四環、中關村大街和規劃中的四號線。2003年7月,鼎好電子商城盛裝開業。海龍的員工還曾好奇地欣賞了這個近在咫尺的新鄰居。數碼産品的熱潮,讓鼎好與海龍一樣保持了相當不錯的業績。
不過,同質化的商業模式,讓這場有關“一哥”之爭的戰鬥隨即打響,並且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刃戰。
2004年8月12日夜間,通往鼎好的馬路突然被封,而封路則意味著人流與車流都不能到達鼎好。海龍方面稱這是一家停車管理公司的決定,目的是為了人車分流。鼎好隨即派保安將攔路的欄杆拉開,重新放人、車進入鼎好賣場。不過,海龍保安又重新將路封住。在經歷了雙方幾次拉開、封住的拉鋸過程後,海龍出動數十名保安用人墻的方式將路封住,導致了雙方的嚴重對峙。此後對峙升級,兩家的上百名保安發生正面肢體衝突,後經公安部門出面交涉才恢復平靜。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海龍的過激行為在外人眼裏還是充滿了同情。不過,姜慧平解釋更為合理:“類似的衝突並不僅僅是一次而已,但是鼎好是一家比較低調的公司,一般這個時候我們的高層都會選擇把矛盾儘量壓制。”也許出於對老大的尊重或是緩和與鄰居的爭端,鼎好的高層每年都會去拜訪魯瑞清。
“不過,這一兩年鼎好的高層幾乎沒有見過魯瑞清了,這也可能和魯瑞清已經不參與海龍的實際運營有關吧。”姜慧平説。
記者試圖向魯瑞清求證,但他不願意談及海龍,他説他現在關注的重心在電子賣場的行業上。但是,他在《解密中關村一號》中這樣描述“在一年多的時間裏,海龍電子城就取得了業內領導者的地位。”
不過,顯然問題並沒有結束。有媒體曾在當時披露:這次“惡鬥”暴露出中關村電子市場的嚴重供過於求、道路交通不暢、販賣盜版光盤猖獗,甚至是打砸搶等惡性犯罪現象頻發的問題,也讓人們不能不對中關村的商業環境重新進行思考
這場真刀真槍的武鬥之後,海龍終於開始清醒,它意識到了挑戰已經到來。
2004年10月,海龍開始重視墻體廣告,打出“新形象、新商機”的口號,並在海龍大廈的北樓安裝上巨大的廣告牌。隨後海龍開始配合警方打擊導購。2005年初,海龍升級改造正式開始。改造之後的海龍購物環境和檔次有了大幅提高,它自稱“工作角色由原來的物業管理者或者叫物業經營者向服務供應商進行轉變。”不過,客流量比起以前還是少了很多。
實際上,鼎好給海龍帶來的影響並不僅僅是客流量的損失,這一點將在不遠的未來逐漸體現。可怕的是,那時的海龍高層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這一時期,中關村電子賣場格局出現了新三強代替老三強的新格局,即海龍、鼎好和e世界。
儘管如此,當年IDC調查結果顯示:在中關村9大IT賣場中,海龍以10%的面積取得了27.2%的佔有率,銷售額與貿易額連續7年雄居榜首。
這是疲態的海龍最後一次衝刺。從那以後,海龍再未問鼎第一。鼎好取代海龍,成為中關村第一,並連續三年蟬聯銷售冠軍。
然而,另外一場更大的危機也不失時機地逼近了海龍。
2005年,以國美、蘇寧為首的一大批家電賣場開始提出3C戰略,家電賣場大舉進軍IT産品領域,“黑曼巴蛇”的毒液終於開始顯現其威力。
事態的陡然變化,讓海龍有點措手不及。但身陷同質化競爭的它已無暇顧及。分身無術的海龍在“倡導安全經營環境,打造誠信賣場”、“高科技與黑白道”中焦頭爛額。
業內人士告訴記者,政府背景是海龍的優勢也是海龍的包袱,積重難返的海龍只能選擇“以不變應萬變”。
難逃一劫
2007年,海龍集團海龍電子城市場事業部總經理高偉華,做了一篇《海龍商業模式創新剖析》的主題演講。其高調發言讓行外人為之膜拜。
“從這篇演講稿‘未來IT賣場的競爭將從産品規模,轉向服務與經營上的創新’的結尾論調來看,也説明了海龍依然在IT渠道中盲人摸象。”一位媒體人直言。
值得思考的是,當年12月,鼎好二期開業,從此成為中國最大的單體電子賣場,也標誌著鼎好全方位超越海龍的開始。
陸刃波解釋説:“由於家電品牌連鎖企業在經營上還存在問題,給了海龍這樣的IT賣場有機可趁,延長了生命週期。”
看著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被對手全面超越,魯瑞清的心裏百感交集。
不過,更加殘酷的是,金融危機不講道理地突然襲來,將所有的泡沫都打得稀爛。
據海龍員工回憶,在2008年末,海龍大批櫃臺商戶開始撤離,隨後海龍開始降租並開始拓展網店業務。
之後,降租與撤櫃的現象開始席捲整個國內IT賣場。值得注意的是,也許是出於擔心業績的大幅滑坡,期間海龍又反其道而行地漲了一次租金,不久又重回降租行列。隨後,蝴蝶效應開始顯現。南方的IT零售市場開始實打實地降價。在大批商戶撤離中關村奔赴南方市場的數月後,北京的IT零售市場也開始降價。
“不過,顯然經濟危機並非絕對的決定因素,它只是一個導火索,一種助推劑。無論這場金融危機是否爆發,在國內IT零售市場已經步入的新階段,傳統IT賣場的運營模式註定難逃一劫。”業內人士在看了魯瑞清寫的《解密中關村一號》後説。
在2000年前後,中國IT零售市場開始告別暴利時代,微利經營狀態迅速出現。其後,IT零售市場也包括IT賣場伴隨宏觀經濟一起處於高速增長之中。特別是2007年,中國股市出現了罕見的大牛市,還一度出現了IT零售市場爆炸式增長的局面。
幾年前,記者曾為此採訪過國家統計局副局長許憲春。他説:“經濟發展有一定的規律性可循,那段時期中國經濟正好處於一個上升的週期。”
儘管如此,這依然不能改變IT賣場微利經營的窘境。
“回過頭來看,2006年開始的全國範圍內的電腦城最後一波漲租潮顯得特別不合時宜,相當於在最後一次榨取賣場商戶的血汗成本。因此,2008年開始的電腦城降租潮,也有一種自作自受的味道。”一位業內人士如此分析。
他接著説:“事實上,人們口中的以海龍為代表的電腦城,其實就是電子産品的集市,一些商販在裏面開店或者擺攤位,而海龍通過收租金維持生存。”
這種傳統模式在這個行業的初創階段非常有效,因為只有這裡才能提供貨比三家的服務。但現在各種專業IT導購網站的出現讓電腦和配件的價格變得非常透明,這讓電腦城在價格方面的優勢越來越小。顯然海龍在中國IT賣場的風口浪尖站了十多年,此時已經高處不勝寒了。
而另外一面,手持利劍和巨大資本運作能力的品牌化的新興連鎖賣場模式,已經站在了以海龍為首的傳統IT賣場的對面,這讓海龍疲於應對。特別是像京東商城這樣搶走海龍近40%客源的電子商務網站更是給海龍極大的諷刺。
得益於在海龍擺攤的經歷,京東商城總裁劉強東才更知道海龍的軟肋和油水。説到底,也正是海龍孵出的京東商城,在一點點地扼住它的脖子。
海龍從落成至今雖然已經走過了12個年頭,但在國美、蘇寧以及新興電子商城的衝擊下,它和IT産品零售行業就像同床異夢的夫妻,身體很近但心卻無比遙遠。
2006年,中關村IT賣場銷售總額首次出現下降,IT電子産品的銷售渠道逐漸向其它形式的渠道傾斜,同行業之間的競爭加劇。自此,IT賣場到了不變則亡的境地。
海龍怎麼辦?隨後,它做出了選擇。
石家莊店、保定店、西單店、鄭州店等相繼開業,預示著海龍“村”外救贖的開始。不過,海龍並不認同這個觀點。在鄭州海龍電子城招商大會上,它使用了“振翅高飛”一詞,由此不難得出至少它認為自己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魯瑞清也這麼看。他説:“在一些家電賣場上市以後,這些年開始搶走一些IT賣場的客流。但中國和外國市場不一樣,在歐美、澳洲等國家,市場份額已經基本瓜分完畢,而中國的中小城市還在飛速的發展,這才是IT賣場的好機會。”
但海龍的一些商戶並不買賬。韓旭和他隔壁的小老闆都認為:“河北店和西單店基本採用統一收銀流水倒扣的模式,已經取消了櫃臺租賃的傳統模式。這實際上説明了在傳統的櫃臺租賃模式領域,海龍已失去了往日的自信。”
姜慧平也説:“海龍的幾次‘走出去’都不太成功。鼎好也在上海和重慶開過兩家賣場,但是由於都不在該地的核心IT賣場商圈內,所以經營狀況也並不好。重慶的已經撤離,而上海的狀態也不盡如人意。一二線城市的賣場現狀是供大於求,不好繼續做IT賣場,而三四線城市還有機會,但是除非在三四線城市條件非常好,否則鼎好不會進入三四線城市。”
值得注意的是,姜慧平一直強調鼎好的房地産商身份,也一直在強調鼎好做的都是地産行為。
而恰恰就是姜慧平口中的這個地産商身份才是魯瑞清痛恨的根蒂。“從根本上講,將商業地産的IT賣場分割賣掉,又不進行回租統一運作,這是地産規律對商業規律的嚴重破壞。”
或許魯瑞清骨子裏的清高又或是作為IT賣場的長者對地産商的鄙視,但如同直板進攻的乒乓球選手,握拍方式的不同,一開始就決定了海龍的路必然要比鼎好艱難。
以海龍為代表的傳統IT賣場的優勢本來在於品種全、消費者的選擇範圍大、以及能夠為消費者提供指導意見。但經過中國互聯網多年的洗禮以及得益於信息的快速流通,它們“傳道授業解惑”的優勢也已經幾乎消失殆盡。從長遠來看,IT産品必須逐步從國內的中心城市,向三線城市甚至農村市場過渡,固守中關村只會讓這些已經喪失渠道優勢的IT賣場一個個地死去。近日太平洋電腦城的停業狠狠地給了傳統的電腦賣場一記重錘。
坊間曾傳言,傳統電腦賣場衰落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來自於國美、蘇寧等新興3C賣場紛紛在傳統電腦城的勢力範圍內跑馬圈地。鼎好的另外一名高管對此並不贊同,他認為3C賣場只能提供整機,不能提供攢機方面的便利,而在提供配件的全面程度上更是無法和傳統電腦城相比。
變還是不變,怎麼變?魯瑞清在《解讀中關村一號》中對於此解釋時使用了“革命”一詞。
他認為:“為什麼説要提出商業革命呢?這至少有兩個意思:一是完成商業革命才能將傳統IT賣場發展到現代賣場;二是完成商業革命才能從根本上提升行業整體素質,應對其他業態的挑戰。”
也許是淡出海龍的魯瑞清還有些心結,談到這個問題時他的興致更高。“賣場商場化,是一定要走的。但這絕不等於賣場要完全複製百貨商場的現狀。電子賣場從1985年誕生到現在20多年的時間中,主要是經過兩段。第一段是電子市場,第二段是電腦城。中關村是最明顯的,在1999年以前是電子市場,1999年到現在10多年的時間是電腦城。”
接著他又説:“各地情況不一樣,大城市已經走到瓶頸了,需要改變,而有一些小城市的電腦賣場還覺得自己做的不錯。但我跟他們説,海龍今天遇到的困難就是你們明天即將遇到的困難,如果你們不進行改變,將遇到更大的困難。”
2005年,海龍開始在網上推出新型電子商務網站,以期能夠幫助賣場用戶在互聯網上展示商品以吸引用戶到賣場實體店選購。這在日後被魯瑞清認為“從IT賣場到商場再到擁抱互聯網”的一种經驗總結。
但顯然這種創新模式又失敗了。從純粹的商戶網站到現在的大久寶網站,事實上幾乎沒有IT産品購買者知道這個網站的存在。它並沒有給海龍帶來任何幫助,這種模式也被人譏諷為東施效顰。
一家媒體對此的分析入木三分,“這雖然代表了海龍向互聯網模式轉型,但實際上讓它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如果這種模式能夠推動網購趨勢,那麼商戶可以更多地選擇在網上銷售自己的産品,而不用租用海龍的櫃臺。”
作為魯瑞清的老朋友,王際祥説:“發展電子商務是一個必然趨勢,這塊蛋糕會越來越大。但其也有自身的問題,人們要有一個逐步接受的過程,商場、電子商務都有自己的生存空間,未來賣場的趨勢也要磨合地往下走。”
儘管王際祥的話有為IT賣場開脫之嫌,但此時的海龍就像一個受夾板氣的小媳婦,一頭是用戶的怨氣,另一頭是3C和兄弟們的冷漠。
事實上,隨著網點銷售模式的不斷進步,很多品牌廠商開始選擇網店加盟。在電子商務的早期階段,因為支付、信用、配送等綜合因素的不成熟,B2B模式多年佔據主流,B2C模式則一直沒有太大發展。而現在,隨著這些因素與條件都日趨成熟,B2C甚至C2C電子商務模式推廣的交易障礙大部分都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用戶採購習慣的培養。
可以肯定,IT零售網店的興起,已然是大勢所趨。這種趨勢一旦形成很難以回頭,也會受到包括品牌廠商、IT渠道商戶以及用戶在內的鏈條上的各個利益環節的歡迎,大家不過是另換一個交易平臺而已。
唯一站在角落的便是海龍。因為它自始至終,都未曾與IT供應鏈上的各方結成利益共同體。
擠出西區
擁有著多項桂冠的海龍,在2009年走下神壇。有人比喻,這個符號再怎麼精妙也不過是産業升級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2009年07月23日,海淀區政府發佈《關於加快推進中關村西區業態調整的通告》。通告中有段文字這樣表述:中關村西區定位於建設成為創新要素聚集功能區,不鼓勵電子賣場、商場、購物中心、餐飲等業態在本區域內發展。
而《關於加快推進中關村西區業態調整的通告》更為明確地指出,中關村西區東起中關村大街、西至蘇州街、北起北四環路、南至海淀南路,規劃佔地95公頃,公共建築規模約250萬平方米。功能定位於以技術創新與科技成果轉化和輻射為核心,以科技創新服務為重點,以高端人才服務、仲介服務和政府公共服務為支撐的創新要素聚集功能區。
顯然在政府有關部門的倡導下,中關村地區又將面臨一場商業變革。“不再獲批新進入的商鋪,對於老商鋪則主要採取政府主導疏通的方式逐步實現業態再造。”這句話的背後,意味深遠。
“‘擠出’並不意味著將電子市場整體搬遷,海龍大廈、鼎好電子商城等建築將用作新技術新産品交易及展示區。”這是有關部門在公開場合的補充言論。
在中關村管委會對中關村西區的未來定位中,新技術新産品交易及展示區與科技金融要素聚集區、科技仲介服務區、科技型企業總部聚集區、創意産業聚集區、配套服務區共同構成了6大重點功能區。
王際祥説:“西區是標誌,把老産業騰出來,把電子賣場的面積壓縮,放進新的東西(有中國技術交易所、首都創新人才大廈,首都科技仲介大廈、PE大廈)這樣可以把西區的形象建設得更好。”政府有意讓這裡成為高科技公司的聚集地,但是高科技産品的研發、生産公司和高科技産品的貿易公司是不同的。實際上中關村的成長與科技産品的經銷關係更密切些,而不是與高科技産品的研發更密切。
雖然有些遺憾但絕對沒有過度悲傷,本就是體制內的海龍,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循規蹈矩地去做接下來該做的事情。
就在北京市海淀區政府頒布《關於加快推進中關村西區業態調整的通告》兩個多月之後,有關“中關村IT賣場集體醞釀外逃”、“西區裏的賣場將全部搬到大鐘寺”等言論在中關村經銷商中一傳十、十傳百地傳播開了。韓旭説那時候很多像他這樣的商戶,雖然內心惶惶,但實際上卻幾乎沒有任何實際行動。
2010年,以海龍、鼎好為首的西區電子賣場先後引入高新技術企業。當年底,它們的寫字間已基本完成高新技術企業的入駐,這也是2010年電子賣場轉型邁出的重要一步。
目前,海龍的寫字間僅僅剩下不足220平米。但是,寫字樓中有高科技企業入駐,並沒有對電子市場的環境和經營産生多少影響。
據海龍市場部的一個員工透露:“中關村作為全國電子産品的老牌集散地,它的輻射力和影響力仍然存在,這也是更多商戶選擇留下的原因。雖然在2010年中關村電子産品的店面成交量屢屢創下新低,一些門店有時候一整天都不開張,而每天都在增加的開銷卻是商戶一筆不小的數目,但是大多數人不會輕易選擇離開。為了實現自救,很多經銷商開始從經營模式上進行思考和探索。”
魯瑞清曾經把韓旭這樣的商戶形象地比喻為“螞蟻雄兵”,雖然單個的實力不高,但是合在一起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
在他看來,海龍是一個特殊的符號,中關村現在是國家級的IT中心,而海龍就是這中心的中心。姜慧平也表示:“海龍是早期老牌IT賣場的代表,位置優勢和四號線的開通對其拉動作用較為明顯。老大與第一的地位都是其自身品牌營銷的結果。”
IT賣場的歷史到這裡雖然還沒有畫上句號,但作為一種象徵、一個符號、一艘旗艦,屬於海龍的歷史就此告一段落了。
從1999年到今年,12年再次輪迴,魯瑞清和他旗下的海龍再次走到了一個拐點處。
日復一日在海龍電子城裏折騰的韓旭,指著海龍大廈的正門説,海龍拿走了他的青春、理想還有愛情,這美好的時光已經一去不返了。
陸刃波的一句點評也頗有深意:“海龍對於中關村的意義在於,它是一個名副其實的IT産業孵化器,中國的矽谷。試想一下,如果沒有海龍,現在也許就看不到新浪、愛國者這樣的企業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