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傳志走訪舊金山：聯想國際化還有很大短板

　　[導讀]雖借收購IBM PC出海，但聯想國際化還有很大的短板，不諳英語的柳傳志再驅戰馬，領銜推動聯想品牌在美國的營銷

　　文 | 本刊記者 潘虹秀

　　柳傳志站在高高的講臺上，一抹暖黃的光束裏。他還是那種標準的商務打扮：深色西裝、雪白襯衫、係一條黑白格領帶。剛才他穿過走廊走進來時，瞥了眼墻壁上那個展示黑人歷史和貢獻的宣傳欄裏的英文“黑人歷史月”。禮堂兩邊垂下幾幅有印第安圖案的紅毯，彰顯了它的國際性。台下的觀眾就在灰暗中，坐在一張張臨時擺放進來的紅色靠背椅上。

　　這位年逾66歲的中國企業教父正在位於美國舊金山的伯克利大學進行一場名為“Lenovo’s Journey of Going Global(聯想的跨國之旅)”的講座，配合著白幕上的英文PPT，給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市場講解聯想的成長與並購史、企業文化、戰略和管理理念。這些內容在中國已經被了然於心，而在美國依然新鮮。講到中國長城電腦倒下的往事時，柳傳志停頓，説：“請給一瓶水。”

　　台下就坐的伯克利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葉文心女士箭步離座，遞上一瓶礦泉水。她是嚴復的曾外孫女，負責落實柳傳志訪問伯克利的具體安排。幾個小時前，得知老太太身世背景時，柳傳志的第一反應是“差點被嚇了一跳”。“她説一口非常漂亮的中國話，不僅語音字正腔圓，而且説話用詞，都很講究。”這讓同樣講究外交措辭的柳傳志肅然起敬。

　　“兩岸三地的朋友全在這。”柳傳志説。並購IBM PC業務之後，聯想集團每年的董事會就變成兩次放在亞洲、兩次放在美國。2月15日到20日，柳傳志在舊金山呆了5天，一是為了開董事會，二是向美國市場宣傳聯想品牌，第三則是為了在這裡見到背景更綜合的人群。

　　在美國這樣的移民國度裏，舊金山可謂最親近華人的城市。這座臨海的山城，早在建市之前就有華人來當地淘金、修鐵路，是美國擁有華人最多的城市。2011年1月，舊金山160年曆史中迎來首位華裔代理市長李孟賢。

　　柳傳志這次的美國之旅具有更特別的意義。近一年多來，他重歸聯想集團董事長職位，也重任聯想的第一代言人。

　　聯想集團早已不是聯想控股版圖的全部，卻始終是柳傳志很關心的“大兒子”。完成那場跨國大並購5年後，柳傳志很明白聯想集團的國際化存在怎樣的短板。“除了Think系列以外，其它産品的知名度都很低。人家不知道Lenovo是什麼，你的産品價格、毛利率就會低。只有把品牌做出來以後，毛利率才會提高。”

　　秉承“做十説九”、相信品牌離不開“宣傳”的老柳打起了第一槍。“老闆先來美國做個示範，以後就由楊元慶他們自己來‘踹’(門)。”他的隨行人員説道。柳老闆的這一趟示範之旅中，除了聯想集團，還特意向美國市場宣講了聯想控股的整體架構，推廣了聯想投資、弘毅投資、神州數碼、融科置地等板塊。

　　呆在舊金山的5天裏，他馬不停蹄地與人見面、對話，沒有加入任何觀光環節。他交代安排行程的下屬，“只要留出一些睡眠時間就行”。

　　2月18和19日，柳傳志分別在舊金山伯克利大學和矽谷英特爾-T公司內作了主題演講。伯克利大學以包容多元文化、國際化著稱，師生們對來自異域的企業家有好奇心而且心態開放。

　　兩場演講內容大同小異，但柳傳志自己對伯克利的那一場不太滿意。

　　他覺得時間安排不當影響了傳播效果。提前一週，伯克利校方就張貼出了演講公告，會議當天的指示牌裏很有噱頭地用英文寫著“聯想成功並購IBM PC：中國公司中的第一例”。但由於演講安排的時間是美國總統日小長假的前一天下午，校方把原定的演講時間推遲了十分鐘，聽眾也才陸續坐滿了會場的四分之三。

　　“要復盤的話，這是一個重要內容：禮拜五學生要回家，這個我們(從北京來的聯想控股)怎麼知道？最好讓(更懂美國的)聯想集團來約人。”事後，隨時擁有復盤意識的柳傳志説。

　　他與新請來的隨行翻譯也還在磨合中。早幾年，他有熟悉聯想情況、英文流利的原聯想集團CFO馬雪徵作陪，但如今Mary Ma早已淡出聯想。“現在誰做翻譯最合適？當然是趙令歡了。”柳傳志一位隨行下屬道。上個月柳傳志前往達沃斯論壇時，在弘毅投資總裁趙令歡的陪同下，幾乎可以跟任何人無縫交流。

　　柳傳志在伯克利大學只待了2個多小時，除了演講，只花了半個小時與校長會面。問及會面議題，柳傳志對《中國企業家》説：“他們(校方)還是想看中國和美國學校之間或企業之間能不能有更好的合作。另外美國培養學生，怎麼樣能在將來為中國經濟發展服務？我跟他們説，中國主要問題不僅是技術問題，主要是高科技産業化的問題。”

　　從校長的熱忱提問來看，柳傳志也許有點太苛求自己了。在伯克利，到場的聽眾對聽到的內容充滿了興奮。“聯想集團並購IBM PC業務時，有人説是中國龍吃了美國鷹，我説這很好。”伯克利大學一位學者在場下對記者評論説。“中國企業來美國做生意和並購，當然歡迎，只要你有能力。”另一位美國人説。對於部分年輕的美國人來説，他們來聽柳傳志演講的動力在於認為中國充滿了魅力，希望感受中國式管理和文化。

　　第二天上午，柳傳志在矽谷的演講則讓隨行的工作人員徹底放了心。在矽谷現場的華人工程師居多，交流語種又是中文，跟伯克利大學相比，身處純中文環境的柳傳志顯然更自如，狀態也更佳。

　　他恢復了在國內那種強大的氣場，也受到更熱情的歡迎。在他演講的英特爾公司內的階梯禮堂，演講開始前一個半小時就不斷有聽眾入場，最終，容納近500人的階梯大禮堂座無虛席，聽眾幾乎全是矽谷的華人工程師。

　　這場演講是第一個由20個矽谷華人科技協會聯合主辦的講座活動，&&的協會為華美半導體協會。據説一年前，矽谷方面就開始通過各種渠道邀請柳傳志前來演講。在演講開始前，原定兩周時間來接受會員講座報名，結果才三五天就不得不因為人數爆滿而截止報名。

　　“奧巴馬跟胡錦濤先生接見中美企業家的時候，我有2分鐘的談話(機會)，我説‘我們並購了IBM(PC業務)以後，有長足的發展，美國市場上個季度的行業增長是5%，而聯想是35%’。説到這的時候，我很注意奧巴馬先生的眼神，我看他發呆了一會。”柳傳志繪聲繪色地説著上個月的白宮之旅，聽眾笑聲一片。

　　他清楚，這類橋段有助於提振聯想在美國市場的聲望。但根據兩個不同場合，柳傳志也對演講內容做了微調。前一天在伯克利演講時，他沒有説奧巴馬“發呆”，而是用了“吃驚”；在説到聯想集團在中國市場奠定霸主地位的關鍵戰役時，也特意沒點出競爭對手戴爾的名字。

　　在矽谷的演講時間和提問時間都更長些。一位提問者問他：公司剛起步時，該如何把自己推銷給潛在的客戶？柳傳志建議：“你一定要宣傳推銷自己的産品和自己的公司。”—像他自己正在做的這樣。他還坦陳：“今天我給大家講話，這裡面除了溝通，也有推銷聯想的意思在裏面。”

　　與伯克利相比，在矽谷的會前會後，柳傳志像創業導師和精神教父一樣被更多人簇擁。“請柳總來給我們鼓鼓勁，振奮振奮。”華美半導體協會的一位副會長説道，柳在他心目中儼然是精神導師。

　　“在美國能找到提供這種中餐的酒店不容易。”2月19日，離開舊金山的前一晚，柳傳志在文華酒店內一間圖書館裏宴請兩岸三地的華人記者。圖書館正中間擺上了一張十多人座的長桌，寬敞的大廳四週的墻壁上則擺滿了古色古香的英文書籍。

　　“國內媒體好説話。”此前幾個小時，他剛在大巴車上欣慰地説完這句話，安然閉上眼補眠，毫不留戀窗外美麗的矽谷雨景。他當時剛結束跟矽谷各類華人協會的20多位會長的午餐，登上大巴車準備從矽谷返回舊金山市區。上車後，他問了問接下來的安排。隨行人員告訴他，一個小時回到舊金山市區，稍作休息，然後接受國內隨行而來的媒體採訪。

　　這是柳傳志美國行程裏的最後一項，他終於明顯放鬆下來，雖然被一群懷揣各種問題的記者“圍攻”，但對他來説，這個情境就跟他箸下的中式美食一樣容易駕馭。當被問及聯想集團是否有意借這次訪美招募一些矽谷人才，柳傳志説，這是管理層的事兒，自己不方便説話。但他透露此次舊金山之行就有聯想集團的市場部和人力資源部的高管參加。“我等於是為他們打工的。”他笑道。

　　輕鬆氛圍裏，他甚至聊起了1990年代，自己在美國與蘋果前任CEO Michael Spindler一起吃飯時的糗事。

　　跟Spindler吃飯的前一天，柳傳志應邀跟一個朋友去吃意大利菜。“一道一道(上得)就沒完了。”開始的幾盤，他都很認真吃乾淨，很快就撐得不行。“但是就不好意思，還是努力吃了。”掌握了教訓，去跟Spindler吃飯時，剛上第一道沙拉，他低聲跟身邊的馬雪徵説，“這是草，不用多吃。”沙拉撤下去了，端上來的第二道是主菜，但柳傳志又跟馬説：“這個也不用，後面還有呢。”結果上菜就此打住，“完了，沒了。”

　　就在柳傳志的媒體宴前兩天，恰逢奧巴馬總統邀請矽谷IT精英們共進晚宴。柳傳志的話題自然被引到了蘋果及其CEO喬布斯。他承認聯想集團和蘋果還有相當大的差距，但是，“未必你一定要去學它，一學就學岔了。”

　　柳傳志對《中國企業家》雜誌總結，學習西方企業時，無論是郭士納對IBM的戰略調整、HP並購康柏的反思、戴爾的業務模式創新，“始終沒有把誰當為一個固定的老師，都是一段一段的。”現在的他不想拜訪喬布斯。“看喬布斯的書就夠了，沒特別想跟喬布斯見面，我覺得他對我也不會很熱情。”作為類比，柳傳志提到了他跟美國戴爾時隔數年的兩次見面，他覺得聯想在本土市場擊敗戴爾後，第二次會面時，戴爾方面對他和藹可親多了。他笑稱：“如果要過幾天跟人家(喬布斯)打一個差不太多，受到人家重視，這個時候見面才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