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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頭牧業隱憂:乳業又一個泡沫種子

發佈時間:2010年12月07日 09:26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環球企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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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岳淼

  在經歷種種醜聞後,中國乳業終於向資本市場釋放出一個看似能提振士氣的好消息:11月26日,中國現代牧業控股有限公司(01117.HK)以國內最大的乳牛畜牧公司概念登陸香港聯交所,共募資2.204億元。但投資者卻在其上市當天選擇用腳投票:現代牧業以比招股價2.89港元低3.11%開盤,隨後仍見踴躍拋售,收盤價最終跌13%。

  這個由蒙牛集團前任高管創建的公司此次向資本市場兜售的新故事是,已建成的可集中飼養萬頭奶牛的11座超級牧場,在欄數已達7.2萬頭,每年可提供15.8萬噸原料奶,過去4年銷量平均增長率達68.2%,收入增長達79.1%。中國乳品行業在遭受三聚氰胺危機的打擊後,其不顧奶源基地建設的高速增長模式已告終結,在此背景下,現代牧業看起來擁有非常優越的産業鏈位勢。不過,投資者和分析師卻因為這家公司擁有唯一一家客戶而憂心忡忡—現代牧業70%的原料奶只向蒙牛供應,年銷售收入的97%以上來自於後者,其業績表現毫無疑問會與蒙牛高度相關。

  而這個新故事的更大漏洞在於,現代牧業所宣揚的萬頭奶牛集中飼養模式事實上是有問題的。中國現代畜産品加工事業開拓者和奠基人、東北農業大學教授駱承庠告訴《環球企業家》:“世界範圍內還沒有哪個國家的牧場是以萬頭為主流群體的,最合適的單一牧場規模是500至1000頭。”

  三聚氰胺危機讓中國乳品企業和政府均意識到分散養殖的壞處,這更加深了監管層面的錯覺—好像只有超大牧場方能一勞永逸地解決奶源安全問題,規模更是越大越好,聽起來,萬頭牧場更像是現代化集中養殖的未來範式。但如此不合理地擴張,只不過會推高另一種形式的乳業泡沫而已。截至發稿時止,現代牧業未回復《環球企業家》的採訪要求。

  越大越美?

  即使放眼全球,現代牧業所倡導的萬頭牧場做法亦頗為超前。一個可參照的數字是,2009年,美國農業部統計數據顯示,其奶牛場的平均規模是130頭,歐洲為80頭,大洋洲為230頭,遠遠低於萬頭蓄欄量。

  危險的規模背後則是畜牧專家們的重重疑慮。迥異於現代牧業對萬頭規模大躍進式的熱衷,西方國家均對此立法予以遏制。歐盟環境法規規定了每公頃動物單位(載畜量)標準、畜禽糞便用於農業的限量標準和動物福利(圈養家畜和家禽密度標準),鼓勵進行粗放式畜牧養殖,而對工廠化養殖規模進行限制。英國法律規定,1個畜牧場最高頭數限制指標為奶牛200頭、肉牛1000頭。德國亦規定每公頃土地上家畜的最大允許飼養量不得超過以下數字:牛3至9頭、馬3至9匹、羊18隻等。

  西方嚴苛的牧場規模監管背後是對養殖業污染的巨大擔憂。不為多數人知的是,奶牛養殖是重污染行業,一頭奶牛日排糞尿約30千克,年排放量高達5.4噸,萬頭牧場一年將産生超過50萬噸排泄物,這相當於1.2萬節火車車廂的載重量—如此大量的糞尿、廢棄物和有機廢水如不及時處理會引發嚴重的環境問題。

  “1頭牛所産生的污染物需要10畝地來承載,萬頭牧場所産生的廢棄物就需要十萬畝的土地進行消化。”江蘇省農科院畜牧所所長劉鐵錚對《環球企業家》説。日本《惡臭法》中確定了8種惡臭物質,其中有6種與奶牛養殖業密切相關。為了避免空氣污染,在日本和台灣等地,其牧場多小型化且選址非常嚴格,一般均設置在海邊半島等人跡罕至的區域以避免空氣污染。

  過分集中飼養所導致的技術難題頗多。在現有技術條件下,沼氣工廠並不能完全消化排泄物帶來的環境污染,發電之後剩下的沼液依舊是污染物,仍需要專門設備進行集中密封深埋處理,成本相當昂貴。劉鐵錚的研究表明,僅廢水一項,即使牧場前期投入鉅資建有污水處理設備,每噸污水後期處理成本亦高達1元。

  超大型集中化的牧場亦將導致飼料、土地等經營成本劇增。一頭成年奶牛每年需要1噸牧草、5噸青貯(被密閉存儲的青飼料);牧草可以外購,但青貯必須就地解決,1頭牛需要2畝青貯地,若維持萬頭牧場運營,僅飼料的儲存和供給都將是一場巨大挑戰。事實上,中國並不具備這些産業條件。以內蒙古為例,當地青貯飼料非常缺乏,每當秋冬季節,均需要千里趕赴黑龍江等地採購,而苜蓿等精飼料則多依賴於國外進口,成本居高不下。這些硬性指標均要求牧場規模不能盲目求大。

  早在2002年,在一場名為廣東東瀛奶業項目發展論證會上,來自全國各地的38名畜牧專家曾專門探討超大牧場選址以及經濟規模等問題。共識是,在中國南方,1000至2000頭奶牛的牧場可實現最佳規模效應;在北方,除了呼倫貝爾等少數地區,其他地方並不具備建設萬頭牧場的自然條件。

  “大型化牧場發展的前提是糞便等廢棄物是否有足夠配套的土地來消化。在國外這亦一個非常嚴格的硬性指標。”中國農業科學院農業經濟與發展研究所研究員王濟民説。例如在荷蘭,牧場主必須擁有與牧場規模相當比例的自有土地産權來消化牛糞等廢棄物,即使租用亦不可行。

  又一個泡沫

  乳業巨頭們對牧場規模的盲目追捧,最終加劇並扭曲了政府監管部門以及普通民眾的認知—大才是強,由此導致了乳業巨頭們不合常規追求畸形規模。

  以長期雄踞國內規模最大單體牧場之列的蒙牛澳亞示範牧場(即現在的現代牧業和林格爾牧場)為例,其萬頭牧場概念成為蒙牛推廣其高端牛奶特侖蘇的産地背書。知情者稱,自澳亞牧場成立以來,其生産成本一直居高不下,超出散養成本一倍以上。“如果不是蒙牛內部高價收購它的原料奶,這個牧場早就倒閉了。”知情者説。

  事實上,業內公認的集中化飼養水平最高的廠商為三元、光明等企業,而非蒙牛等巨頭,就蓄欄量而言,後者遠不及前者。但之後蒙牛的萬頭牧場宣傳攻勢愈演愈烈,牧場求大之風被迫被業內巨頭所效倣。

  此前,三元、光明牧場規模均在千頭左右。資深行業專家王丁棉説,在澳亞萬頭牧場的宣傳蠱惑下,光明等企業被挾持了:沒有萬頭牧場,就好像養牛技術不行一樣,萬頭牧場錯誤地成為了優質奶源的代名詞。迫於壓力,光明的金山牧場亦被迫走超大規模路線,現擁有超過六千頭奶牛,但卻大受其害。由於規模太大,管理不善,金山牧場2007年至今已經連續三年虧損達數千萬,其一頭奶牛年單産能力從建廠初期的八九噸,下跌至五六噸。

  “中國至今缺乏超級牧場的技術、經驗以及管理者。多數時候,規模擴大帶來的反而是收益的降低。貪多求大並不是好事。”瑞典利拉伐公司中國區總經理張家淇對《環球企業家》説。在這家奶牛牧場設備提供商的全球數據庫內,全世界大型牧場管理者總數僅有150名左右,在中國則寥寥無幾。張認為,提高奶牛單産比單純擴大規模要有意義得多。

  美國環球育種公司技術總監兼董事阿裏斯迪爾(Alastair Pearson)亦認為,萬頭牧場的模式並不可取,中國需要引進借鑒國外20頭規模、100頭規模及500頭規模牧場的設計來實現管理現代化。“從小牧場直接做大到超級牧場將是一場災難。一旦口蹄疫、瘋牛病等瘟疫發生,後果不堪設想。”阿裏斯迪爾説。

  但産業政策決策者卻早已迫不及待。“政策層面的準入條件和市場層面的需求回升,是奶源大躍進的雙重幕後推手。畸形的産業政策直接催生了萬頭牧場模式的流行。”黑龍江省乳品工業技術開發中心高級工程師李濤説。長久以來,乳業均為多頭監管,部門利益互相傾軋,管理低效之流弊一直未能禁絕。在牧場規模的問題上,各部門一直未有統一科學的認識。代表奶牛養殖者利益的中國奶業協會以及農業部是分散適度規模化牧場的提倡者,但代表乳品加工企業的中國乳品工業協會及其背後的工信部和發改委等,則受到乳品加工企業的誤導,認為市場競爭的結果必將只留下特大型企業,因此積極倡導萬頭牧場這類超大規模養殖模式。關於奶業的發展規劃則由各部委間分頭制定,農業部力推優勢産區規劃,工信部和發改委則出臺乳品産業政策等,在行業發展思路上相互牴牾的局面沒有改變。而熱衷於GDP數字的地方政府則樂見超大牧場的興起,從提供廉價土地到提供貸款擔保等,這無疑又為此注入一針興奮劑。

  乳品企業盲目追求牧場規模,卻對其引發的環境、經濟效益下滑等問題視而不見。以現代牧業為代表的大躍進式的萬頭牧場模式,將對土地、環境和整個乳業帶來怎樣的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