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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糧價上漲幕後元兇 中儲糧外資糧商均遭責難

發佈時間:2010年11月30日 16:34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中國企業家》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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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糧戰啟幕

  糧價上漲到底誰是幕後元兇?從外資糧商到中儲糧先後陷入責難。其背後,不過是各個市場主體爭取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博弈而已。它會導致糧食流通體制産生新的變局嗎?

  文 | 本刊記者 吳金勇

  10月,贛東撫河岸邊已是稻穗滿田,由於連年豐收和糧食市場的整體高漲,無論是撫河兩岸的農民還是當地的水稻加工廠,大都沉浸在興奮之中。然而,過去兩個月中,千年古邑金溪縣內,一個佔地僅25畝的大米加工廠所引發的外資糧企“陰謀論”,卻給興奮中的中國水稻市場帶來了些許不安。

  外資“搶糧”真相

  位於金溪縣工業園區的這家益海嘉裏(撫州)糧油食品有限公司成立於2009年6月,其前身為江西和氏米業有限公司,該公司與益海(南昌)糧油食品有限公司同為南昌宏客隆超市的客戶。2008年,在宏客隆的牽線下,資金短缺的和氏米業將60%的股份轉給益海嘉裏。經技術改造,該廠年加工能力達到2萬噸,位列金溪縣第三位。

  益海嘉裏是世界500強企業新加坡豐益國際有限公司在華投資的以糧油加工、倉儲物流、內外貿易等於一體的多元化外資企業,上世紀80年代進入中國內地,以在食用油産業的巨大優勢而聞名業內外。

  這個成立不久,規模不大,看似不經意出現的大米加工廠是益海嘉裏在中國內地的第二個大米加工廠,也是其在中國南方秈稻主産區的第一家工廠。2006年益海嘉裏開始進入內地稻穀産業,第一個工廠設在國內粳稻主産區—黑龍江省佳木斯市附近,年産能高達36萬噸,是目前國內産業鏈最完整、單廠規模最大的稻穀加工企業。

  益海嘉裏打破了金溪既有的糧食競爭格局,中央糧食收儲企業、地方國有糧食企業、私人糧食加工廠還有稻農,每個市場主體都警惕地觀察著它的舉動。

  成立4個月後,該工廠開始掛牌收購水稻。收購品種為當地晚稻優質品種贛晚秈923和926,開秤價為115元/百斤,收秤價為128.5元/百斤,收購總量約1.1萬噸。

  當年1.1萬噸的收購量並沒有給年産30萬噸糧食的金溪縣帶來太大震動。“儘管晚稻口感好,但不適於長期保存,大多用於當年加工使用,因此,益海去年收的1.1萬噸晚稻基本沒有影響到中儲糧和地方收儲企業的利益;同時由於益海以加工優質品種為主,與大多加工普通品種的地方中小型糧食加工企業之間競爭也不太明顯,所以去年這裡很平靜。”在金溪縣滸灣鎮糧食加工一條街上,一位私人米業公司老闆表示。

  “火苗”産生於2010年夏天,由於江西本地人的傳統習慣是食用早秈米,益海嘉裏(南昌)糧油食品有限公司的銷售部門建議撫州工廠加工一些早稻,試水本地市場。8月1日,益海嘉裏撫州工廠掛牌98元/百斤,收購早稻。由於益海的收購標準嚴格,當地農民對這一掛牌價興趣並不大,兩天后才收到了第一車早稻,一週時間也僅收購了191噸水稻。

  但是,與去年的1.1萬噸晚稻不同,益海今夏收購的這191噸早稻卻惹來了軒然大波。8月末,中儲糧金溪直屬庫負責人通過某權威媒體表示:“益海嘉裏這個外資糧商雖然在南方早秈稻市場初來乍到,但其經營卻顯得缺乏民生觀念和政策觀念。自從去年收購和氏米業後,益海嘉裏(撫州)公司一直在虧損,不惜一切代價搶佔市場,本來作為大米加工廠其原料一般是中晚稻,但它卻高價收早稻,讓人覺得是在攪局,在擾亂市場。”

  金溪縣年産6億斤的糧食中,早稻和中晚稻各約3億斤,其中商品糧為50%。而中儲糧金溪直屬庫的儲備糧以早稻為主,總儲量約為1.2億斤左右。益海嘉裏(撫州)公司的早稻收購動了中儲糧的奶酪。

  不脛而走的外資糧企新“陰謀”的言論引起了中央政府的高度關注。9月、10月,商務部、農業部、發改委等中央各部門先後趕到金溪縣來調查事實真相。金溪縣糧食局一位官員向《中國企業家》透露,相關部門的調研結論大致為:益海所收稻穀品質高於當地其它工廠,且並非第一家以98元/百斤收購早稻的企業;該工廠去年6月新建,由於開辦費及其它財務費用的原因,當年虧損100萬屬正常情況。據了解,今年1-8月益海嘉裏(撫州)公司已經盈利7000元。

  儘管官方認定外資糧企擾亂市場秩序、惡意搶佔市場份額的指責並不成立,但圍繞今年水稻收購量、價格的問題,市場參與各方的博弈仍在繼續。在江西採訪期間,記者就收到一匿名短信,內容大致為:“糧食部門幫助益海嘉裏收糧,其它收儲企業還怎麼活?”

  記者進一步向當地貿易商和一些加工企業了解情況,結果顯示:益海的早稻事件不過是一個導火索。中儲糧金溪直屬庫的真正抱怨並非指向外資企業,而是針對與外資企業在收儲環節上合作的地方糧管所。

  中儲糧總公司成立於2000年,受國務院委託,負責中央儲備糧的經營管理,對中央儲備糧的總量、質量和儲存安全負總責,同時接受國家委託執行糧油購銷調存等調控任務。中儲糧成立後,存在了幾十年的原有糧食系統的行政管理職能進一步弱化。地方糧食系統不甘心。

  “圍攻”中儲糧

  進入10月後,情勢突轉。稻穀加工企業、一些糧食體系官員、糧食貿易商及部分農業專家開始“圍攻”中儲糧,並指責它是壟斷糧源、抬高糧價的真正推手。

  據報道,10月上旬,一份《國務院辦公廳關於做好秋糧收購和當前糧食市場調控工作的通知》的電文下發至縣市級政府,明確要求,“中儲糧全面暫停除與儲備吞吐輪換直接相關業務以外的其它一切購銷經營活動。”據説,此次中儲糧行為受限的原因,是今夏以來糧食價格不斷上漲,政府感到了調控市場的壓力。

  事實是否如此?以本刊記者調查採訪的金溪縣為例,金溪縣的傳統水稻收購的主體是地方糧食局直屬的糧管所和中儲糧金溪直屬庫,2009年早稻收購,地方糧管收了3.5萬噸,中儲糧金溪直屬庫收了1萬噸。今年的早稻收購戰中,糧管所限于倉容和價格一直按兵沒動,而中儲糧金溪直屬庫則有約1萬噸左右的輪入量,成為當地早稻收購的最主要力量。在益海嘉裏(撫州)公司收購了191噸早稻後不久,中儲糧金溪直屬庫就將早稻收購價提高到99.5元/百斤。從簡單量價來看,中儲糧確實可能推高了當地早稻價格。

  “只要到田間地頭去問一下,就知道抬高價格的到底是誰了。過去幾年糧價節節高升,中儲糧為什麼還虧損?不就是因為它自己高價收糧嘛。”一位接近江西省糧食系統的專業人士對本刊説。

  在糧食系統指責中儲糧的同時,國有、民營甚至有糧食加工業務的央企也對中儲糧頗有微詞。“許多人將今年的糧食價格上漲歸罪于央企中糧、華糧進軍收購環節及各類性質的加工企業和貿易商的搶糧行為。”一位大型加工企業的負責人分析,“其實今年的稻穀價格高企、異動與國家的托市政策有很大關係。”

  2008年,中儲糧以97.5元/百斤收購的水稻要實現順價銷售,即便不算包裝和運費,拍賣價也要達到103元/百斤。2009年7月,國家又拿出托市糧以95元來拍,加上各種費用也要99元。這些就是今年新糧價格的風向標。

  “農民當然有高價預期。今年早稻的最低保護價居然定到了93元,明顯低了。如果2009年拍賣價是93元,今年早稻的最低保護價出到96元,這個價格關係就理順了。”這位大型糧食加工企業的負責人説。

  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當下,從漲價中受益的一些農民也在抱怨中儲糧的出爾反爾。連續三年的增産和連續三年最低收購價及托市拍賣價的上漲,使得稻農們堅定地認為今年糧價的走勢一定是“高開高走”。

  9月,國家發改委、財政部、農業部、國家糧食局、農發行、中儲糧總公司共同發佈《2010年中晚稻最低收購價執行預案》。《預案》規定,中晚秈稻最低收購價每市斤0.97元,粳稻最低收購價每市斤1.05元。“去年粳稻的最低收購價是0.95元,今年一下子漲了一毛。以這個漲幅為標準的話,意味著今年市場糧價至少也要比去年上漲10%。”樺川縣先鋒農作物生産專業合作社的副主任韓俊德對本刊説。樺川縣位於黑龍江省東部,三江平原腹地,是國家重要的商品糧基地縣。

  實際上中儲糧出手更為大方,10月1日,中儲糧樺川縣騰谷糧食儲備庫召開收購前的貿易商會議,會議透露中儲糧當地庫點收購圓粒、普通粳稻價格為1.33元/市斤。韓俊德所屬的合作社以此價格向騰谷糧食儲備庫提供了1000多噸稻穀,然而幾天后,中儲糧停收了。這讓韓俊德有點鬱悶。“普通粳稻價格1.33元/市斤,這價非常高了,因為現在(11月3日)優質粳稻綏粳4也就這個價。”韓俊德手中還有與中儲糧樺川縣騰谷庫所簽的訂單,至今尚有4000噸沒有執行。

  按照中儲糧與樺川先鋒農作物生産專業合作社的合同約定:中儲糧應根據市場行情隨行就市,按質論價,以市場當期價格為準,每噸加價30元。合同期限至2011年3月30日。現在中儲糧的停收行為讓韓俊德等稻農心裏有些沒底。“去年,中儲糧只拍賣、沒收糧,庫是空的。現在這麼高的價估計國家不能讓它收。不收呢,中儲糧又處於輪換糧的關口,它的選擇將是未來水稻價格的最關鍵因素。我們只得繼續等下去。”最讓韓俊德放心不下的是,雙方合同中的免責條款,即如果國家政策有變,導致合同無法執行,雙方均無責任。

  在保護農民利益與保持糧價穩定之間,代表國家執行糧食宏觀調控的中儲糧陷於兩難。

  誰是高糧價的推手?

  很快“圍攻者們”感到欣慰的事情發生了。11月1日,國家糧食局下發的《關於開展2010年秋糧收購監督檢查工作的通知》明確指出:對中儲糧直屬企業違反國務院有關要求,從事與儲備吞吐輪換直接相關業務以外的其它商業經營活動(主要是指糧食調控系統外的代購代銷活動),要加以制止,責令改正,予以警告,並及時報告國家有關部門。

  中儲糧被點名,似乎驗證了“圍攻”者的邏輯。現在所有矛盾又都集中到中儲糧身上,都希望置其于死地。“如果把中儲糧打垮的話,其它主體是否有能力、且有效替代中儲糧承擔國家的托市收購和調控政策呢?這是關係到保護和提高農民種糧利益和積極性、維護糧食市場穩定、確保國家糧食安全的總體政策設計問題。國家花10年時間建設的糧食調控體系不應該因各方利益博弈而進行顛覆性調整。”一位糧食行業的人士對《中國企業家》説。

  2004年前後,國家設計出臺糧食最低收購價政策,目標是為了穩步提高糧價,保護農民利益。當時的策略是,使糧價小步穩走,即每年都漲價,但每年是小幅上漲,經過若干年,使糧價到一定水平,以使中國在整個工業化、城鎮化進程中,能夠有效維護農民的利益,確保國家糧食安全。

  一位長期關注糧食問題的專家稱,一些地方收儲企業抱怨中儲糧壟斷糧源,事實上,中儲糧按照國家定價掛牌收,其它企業也可以入市收購。關鍵在於,中儲糧執行托市收購政策,減少市場糧食流通量,支撐了價格處於較高水平。

  中儲糧研究部門的一位負責人對本刊表示:“早在今年6月15日,當市場糧價超過政府制定的托市價格時,我們就停止托市收購了,而今年的稻穀托市至今沒有啟動。”他透露,中儲糧的主要經營行為分為三個方面:一,是圍繞糧食輪換的經營業務,這一塊是政策性業務,不可能停止;二,圍繞國家宏觀調控的經營活動,如跨省轉庫、拍賣等,這個也在繼續;三,以收儲業務向上遊延伸至訂單農業,向下延伸至糧油加工,這個業務剛剛起步,而成品糧又一直是中央儲備薄弱環節,這個方向也會繼續堅持。

  “把近期糧價異動的責任推到哪個企業或利益集團的頭上都是很冤枉的。因為糧食價格的形成機理非常複雜。”有專家指出,從今年糧食等農産品價格輪番上漲的成因看,糧價異動的原因越來越複雜,既包括極端天氣、自然災害、物流運輸等因素,也與不同主體的購銷行為、投機炒作、媒體輿論等推波助瀾密切相關,還包括政府干預市場政策的溢出效應等。

  在他看來,糧食系統、各類加工企業與中儲糧的矛盾歸根結底是為了各自利益。在實行最低價收購之前,國家的政策性糧食收購任務是地方糧食系統承擔。收糧有收糧補貼,保管糧有保管補貼,地方糧食系統對此唸唸不忘。現在轉到了中儲糧的垂直體系內,地方糧食系統無事可做。

  稻穀安全問題之辨

  站在北大荒米業有限公司的辦公樓內可以清楚看到對面同屬於黑龍江農墾系統的九三油脂集團。

  “九三油脂今年可實現銷售收入200億元,但這種規模與益海嘉裏相比仍有較大差距。一年前,我就提醒過同行們,中國的水稻不能走當年油脂行業的老路。”黑龍江省北大荒米業有限公司副總經理路宏民望著窗外説。“儘管目前沒有任何一個集團可以控制中國的水稻價格,但這不意味著未來沒有這種可能。”路所擔心的並非中儲糧,而是躍躍欲試的外資大糧商。

  路認為,當下中國的水稻行業的競爭已經進入了一個新階段,在規模化、機械化的道路上,誰走在前面,誰就可能左右這個産業的未來,就像10多年來中國的大豆産業走過的路一樣。10年前外資來了,10年後中國人的油瓶子倒了,現在中國的百姓已經離不開外資食用油,而中國的豆農們則艱難度日。

  作為農業産業化國家重點龍頭企業的北大荒米業成立於2001年8月,目前年稻穀綜合加工能力高達700余萬噸,下轄37個制米廠,其中年加工能力超過30萬噸的工廠有7個,是中國最大稻穀加工企業。依託黑龍江墾區的巨大優勢,該公司控制了中國1/6左右的粳稻産區,約2000萬畝水稻。如此巨大規模的“米老大”仍不敢小看初涉國內稻穀加工行業的益海嘉裏。

  3年前,即2007年益海(佳木斯)糧油工業公司正式投産,當時北大荒米業的總部仍在與佳木斯市相鄰的建三江農場。益海(佳木斯)糧油工業有限公司一期投資2.5億元,佔地面積10萬平方米。

  對於益海進入大米産業的初衷,益海嘉裏大米事業部總監吳志華對《中國企業家》解釋,因為中國的糧食加工産業落後,水稻生産加工粗放,缺少知名品牌,産品附加值低。因此,益海嘉裏集團才投資了國內沒有或緊缺的高端項目,意在填補空白。他強調,益海嘉裏集團不會像同行所擔心的那樣“圖謀”中國糧食加工業。益海嘉裏集團在食用油産業取得的優勢地位,是由於中國耕地和水資源不足,國家採取優先保障三大主糧作物供應的戰略,油脂油料供應則不得不高度依賴國際市場,而益海恰恰具有豐富的國際市場運作能力和經驗。然而這些經驗在中國的三大主糧作物上是不可複製的。由於中國實行糧食配額管理,益海在中國境內加工的每一粒糧食都不可出口,因此不會影響中國的糧食安全。“從市場份額上講,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佔據99%的加工能力,外資企業在稻米加工業中所佔比重在1%左右,對市場影響極小。”吳志華説。

  到目前為止,益海嘉裏在國內的稻米加工能力總共才100萬噸/年,而北大荒米業一家公司就有700多萬噸,中儲糧也有150萬噸的稻穀加工能力。

  路宏民説:“與益海相比,目前我們有絕對優勢的是規模和基地,而他們資金、技術和管理優勢都有不足,況且益海也並非像他們自己説的那樣沒有野心。因此我們還得要非常謹慎、認真地看待它。”

  據説,2009年,益海曾給國家糧食局和黑龍江省政府寫了一封信,明確提出,水稻的循環經濟産業模式,可使每噸水稻增值800多元,如果益海的産業模式能在黑龍江推廣,僅水稻一項就可增加産值130多億元。

  “這封信轉給我們之後,我們也就清楚了益海要在全省主産區佈局的想法。”路宏民説。據路分析,現在,益海是剛把腳插進來,先布點,等到它開始走的時候,國內企業就跟不上了。如果益海嘉裏在黑龍江省內有5個工廠,它的資金和杠桿優勢就能顯現出來。儘管外資企業不能出口糧食,但如果一個企業掌握一個行業20%,它就有價格話語權。糧食,不可能出口,但賺的錢是可以匯出的。外資企業本來就資金雄厚,前幾年它要真的開始主動出高價收糧,相對控制之後再行低價策略,到那時,北大荒的糧源優勢將會被衝擊。

  今年6月,黑龍江省公佈了規劃期為2009—2012年,可順延到2015年的《稻米加工園區建設發展規劃》。全省將建設、整合和拓展20個稻米加工園區。截至9月,黑龍江政府已經批准了7個,其中北大荒集團有3個,外資就益海1家,其它地方國有加工企業3個。

  從政府對外資謹慎的審批態度來看,中國糧食産業中央與地方、內資與外資力量的競爭消長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