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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2010年07月27日 09:26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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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家發現,“入園難”體現的其實是一種社會不公。它是由財政投入不公所造成的。
目前,在財政投入方面,政府過多地重視公辦園中的示範園,而在示範園中入托的多是些官員子弟。
財政投入也不扶持民辦園,更未將那些位於城鄉結合部的農民工子弟的學前教育,納入規劃。
幼教專家張燕表示,政府在加大投入的同時,必須使公辦園具有補償低收入群體的功能。只有保證了學前教育的公益性,“入園難”才會得以解決。
北京年輕父母的共同心願,就是想讓孩子能進入公辦園中的示範園。人們都説,“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進入一所好的幼兒園,就好像踏上了一條比別人更靠近終點的起跑線。
盧哲鋒也不例外。
他在新能源領域工作,兒子已3歲。
直到盧哲鋒為兒子報名上幼兒園時,才明白媒體上那些專業名詞:公辦園“稀缺化”、優質資源“特權化”、收費“貴族化”,對他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累、焦躁和煩惱。”盧哲鋒説。
著名幼教專家、北京師範大學教授張燕認為,這些社會不公,和財政投入的不公平有關。目前的現狀是,只重視示範園,不扶持民辦園,忽略城鄉接合部的黑幼兒園。
示範園裏的“條子生”
知情者透露,北京首批示範園之一的“北京一幼”,每年100余個名額幾乎都被官員子女佔用
在孩子入園問題上,盧哲鋒承認自己有些鬆散。他家住方莊,周圍鄰居都提前兩年為孩子報名,而他一直沒上心。
孩子一歲多時,盧哲鋒跟風去方莊一幼、二幼報名,才發現這些公辦園早就報滿。盧哲鋒開始發愁。
艾米和盧哲鋒不同,她更積極。她孩子于2008年出生,2009年,艾米就已在兩家公辦園為孩子登記。她説,當時只要在傳達室師傅那兒就能登記。
後來,一家園説不再對外招生;另一家園稱,不再接收3歲內的孩子。
艾米又去總政幼兒園。她説,按早年形勢,內部收完後,還能有空余名額,所以沒“關係”而早報名的孩子,便會有點希望。但是今年的情況是,“必須要有關係才能上”。
受困擾的不僅是家長,范佩芬也被“入園難”煩惱著。她是崇文區第三幼兒園的園長。
“現在孩子入園,首選的就是公辦園。”她説,她曾設立過一個家長諮詢日,一下就排了400多名家長。
為了進公辦園,家長們什麼都願遷就。他們會對范佩芬説,“沒地兒,我有一個角落都行。沒椅子,我拿小板凳來,甚至可以不睡覺,不吃飯,只要你讓我孩子受教育。”
劉金玉也是每到招生時,就感到壓力重重。她是北京市第一幼兒園副園長。
北京一幼坐落于京城黃金地帶———東四北大街的汪芝麻衚同內,5584平方米的場地,猶如一座王府。
該園由周恩來總理批示,創建於1949年,曾專門接收外國商社、使館的子女。2001年,成為北京首批示範園之一。
如今,園內有孩子400多名。據知情者稱,進入“一幼”的許多都是“條子生”,多是政府官員的孩子。每年,教委把條子一打包,直接交到幼兒園。4個班,100多個名額,就被佔得差不多。
示範園要錢就能批?
有公辦園園長稱,公辦園級別越高越能獲財政支持,因質優價廉,很多園會收取贊助費
在盧哲鋒看來,當初他首選公辦園的理由,和大多數人的想法一樣:公辦園有優質資源,且收費偏低。
崇文三幼園長范佩芬説,其實公辦幼兒園的級別,和其所能獲得的財政支持力度息息相關。
示範園是一級一類幼兒園中的龍頭園。一般“不用想有沒有錢的問題”。
北京對公辦園的財政投入在各類教育總投入中,呈逐年下降,從2000年的2.05%下降到2007年的1.92%。
2008年,北京十幾億元教育附加費中,學前教育僅有0.39億元,佔3.1%。
北京市政協委員李建麗曾對媒體表示,公辦園中,政府每年給每位入園的學齡前兒童下撥的經費僅為200元
而這些有限的財政投入,更多投向“示範園”、“優質園”。據了解,目前北京能獲得國家財政支持的幼兒園僅145所。
北京一幼的副園長劉金玉不怎麼為資金髮愁。她説,園裏曾修繕一棟樓,好幾百萬元,大部分是國家投入。
東城區政府在北京一幼也投入大量財力。2000年,園裏修人工草坪,投入了一二十萬,園裏自己也出了一部分。
在北京一幼,除了教室,還設置有科學宮、電腦室、體能訓練室等設施。園內的每樣物品包括桌椅、電腦,都貼著國有資産的標誌和條碼。報廢處理,要經過報批,由國家的相關部門統一回收。
園長馮惠燕還可以依據需要,向上級申請項目資金,大約一半的項目會通過審批。但國家的教育投入必須專款專用,不能用於人員支出。
該園是全北京第一家安裝紅外線探頭的幼兒園。
當年北新橋幼兒園安全事故剛發生後,因為事發地離北京一幼很近,人心惶惶。劉金玉説,後來有市教委領導來視察,説安全一定要加強,立刻給撥了40萬,裝上探頭。
北京一幼的費用也很低廉,每個月的日托費是490元,還有100元的寄宿費。
有公辦園園長説,國家對公辦園收費標準有明確限定,目前一直停留在1997年所制定的價格。其中託兒費每個月150元,托補費為80元。
“現在,民辦園每月費用兩三千,公辦園教育水平那麼高,師資那麼好,只收取幾百元的學費,真是覺得不公平。”這名園長説,所以很多公辦園都收取捐資助學費。
採訪中,她一直強調,這叫作捐資助學費,而不是贊助費。
北京一幼每年每人收取12000元的捐資助學費。劉金玉説,有一半是花在了園裏的項目建設上。
“投入不足”催生天價園
專家表示,公辦園數量不夠便無法約束民辦園的市場價格,過多天價園無益於解決“入園難”
後來,盧哲鋒通過朋友,聯絡到勁松一幼的一個名額。那是所一級一類的幼兒園。盧哲鋒曾為此心動,但考慮離家太遠,便放棄了。
最後盧哲鋒在自己小區裏找到育強幼兒園。
這是一所以體育才藝為特色的民辦園。
園裏的游泳館,有獨立供暖系統;教室的層高,都被提高到3.9米以上,每個班的面積都達到150m2;還有獨立活動室、臥室及盥洗室;園內還建有標準網球場、輪滑場、小足球場以及大型戶外遊戲設施。
這裡所有的設計,都由該園董事長李大軍完成。
“我們民辦園和公辦園根本不在同一條起跑線上競爭。”李大軍説,他們非但沒有國家和地方的財政支持,每年還要向教委交付46萬元的“公有資産佔有費”,因為他們必須要向教委租用小區的教育用地和設施。
李大軍建園投入了720萬元。他認為,民辦園為國家節約很大一筆教育投資。
他不贊成隨便説民辦幼兒園收費高。
育強幼兒園目前收費是,3歲半以下的孩子每個月1480元,三歲半以上的孩子每個月1880元。每人入園還需交贊助費每年3000元。
李大軍也注意到媒體報道説“民辦園呈兩極分化”。他説,育強只是一個中端收入的幼兒園。一般民辦園收費超過1800元就能賺錢。而現在很多民辦園每月收費為3800元,“那確實是暴利。”
由於民辦園帶有很多市場特性,關於它的定價,政府不能干涉,只能對其實行備案。於是有些民辦園完全按照市場規律辦園,向高端化、貴族化發展。
北京朝陽區培基雙語幼兒園是一家高端民辦園,該園一份不住宿的收費明細表顯示:日托費5500元/月;餐費為400元/月;班車費600元/月……平均每月費用達到7000元左右,而這些收費還不包括各種興趣特長課的費用。
而其網站圖片顯示,“培基”場地設施之豪華,不亞於一些高級商務會館。
北師大學前教育教授張燕認為,大量“天價幼兒園”存在的根本原因是,政府在公辦園方面投入不足。“據我所知,天價園都很賺錢,賺錢後更容易打造品牌,價格也就越來越貴。”
而專家們普遍有這一共識,過多的天價園根本無益於解決“入園難”問題。
“黑園”任由自生自滅
專家張燕表示,流動兒童的學前教育並未被政府部門納入規劃,他們現在都由“黑園”接納
張燕在研究了中國和西方的學前教育之後,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
在西方,學前教育常被視作補救弱勢群體後代的一個重要環節。一些孩子家庭條件不好,國家就通過資金和項目的傾斜,讓這些孩子接受好的教育。
那些權貴和富商,可以選擇讓孩子去上貴族學校,不會過多佔用公共資源。
張燕説,在中國,恰好相反。有權的,能讓孩子進最好的公辦園,享受有限的財政資源;有錢的,能進最好的貴族民辦園;沒權沒錢的,要上廉價園,更甚者只能上黑幼兒園。
張曉東的“育苗藝術幼兒園”就是一所黑園,位於朝陽區東壩鄉西北門村的民房內,有350平方米大,70名左右的孩子,多是農民工子弟。
2007年,從事推銷生意的河北人張曉東經親戚介紹,從前園長手裏,花了5萬多元,將這家幼兒園盤了下來。其中,包括3萬5千元的兩個月的房租,一架顏色鮮艷的滑梯,和一些桌椅板凳。
這些外來農民工後代每月300元的學費,就是張曉東所有收入的來源。3年來,張曉東從政府得到的東西,只有消毒水、口罩此類防治手足口病和甲流的物品,都來自防疫部門。
外地幼兒園頻發安全事故後,張曉東被要求購置安全器具,他買了兩根木棍,卻因為沒有資質,辣椒水和鋼叉沒買到。
在東壩鄉,有18所未經註冊的“黑園”,只有一所正規幼兒園。而西北門村的6所幼兒園,都是“黑”的。
西北門村村主任何萬清認為,張曉東這樣的黑幼兒園園長,更像是在做生意。但如果把這些黑幼兒園都關了,眾多的農民工子弟將無處入園,對社會安穩會有影響。
而東壩鄉另一黑園園長石梅認為,政府應扶持這些為弱勢群體服務的幼兒園。“我們園裏的孩子,跟名牌園的孩子一樣,都是國家的未來。你不能只管他們,不管我們。”
石梅説,政府可以出臺政策,進行教育評比,把那些教育質量不行的園給關了,給教育質量好的園轉正,“但現在是,一股腦地都任我們自生自滅。那不公平。”
張燕也曾與北京市教育部門就這一問題做過交流。
“但在政府規劃中,目前沒有外來兒童的位置。”張燕説。
“公辦園須對弱勢者補償”
有專家認為,只有啟動公辦園的排富原則,令其回歸公益性,才能真正解決“入園難”
張燕認為,目前媒體報道的“入園難”其實是“選園難”———要選擇一個能符合自身經濟條件的好幼兒園很難。
在選擇幼兒園的過程中,出現很多不公正的社會現象。有專家認為,投入方面的不合理,是導致不公正現象産生的主要原因。
這位專家説,現在的財政投入等於是被權貴享有,如何使得財政投入能夠對弱勢群體産生補償,那是需要我們動用智慧的,“也是只有這樣才能體現學前教育的公益性”。
對於如何保持學前教育的公正性、公益性,中國學前教育發展戰略研究課題組在一份報告中表示,世界上許多國家常會使用兩種手段。
首先,保持半數以上的公辦園,以調控、約束民辦園的市場價格。
其次,公辦園遵循“排富原則”,而對弱勢群體進行補償。如美國,優先安排低收入家庭、有特色就學需要的幼兒上公辦園。
張燕表示,許多國家的公辦園都具有補償低收入群體的功能,但在我國,公辦園不具有這樣的性質。
張燕還認為,應該改變對學前教育的刻板思維,開展非正規的學前教育實踐。這個模式主要面對中低收入人群,以社區為中心,發動多個家長,參與到對本社區孩子群體的教育中來。“政府可以扶持一些這樣的試點。”
盧哲鋒的孩子已進入育強幼兒園,盧説,他並不看重育強教小孩學體育技能,只是覺得能游泳小孩會覺得挺好玩。而且可以讓孩子養成鍛鍊的習慣。
艾米在公辦園進不去之後,又去考察了兩三家民辦園。她要麼對教學理念不滿意,要麼對價格不滿意,至今還未確定將孩子送去哪家。
艾米説,實在不行,讓孩子再等一年入園。
在西方,學前教育常被視作補救弱勢群體後代的一個重要環節。一些孩子出身不好,國家就通過資金和項目的傾斜,讓這些孩子接受好的教育。那些權貴和富商,可以選擇讓孩子去上貴族學校,不會過多佔用公共資源。
在中國,恰好相反。有權的,能讓孩子進最好的公辦園;有錢的,能進最好的貴族民辦園;沒權沒錢的,則上廉價園,或黑幼兒園。
———著名幼教專家、北京師範大學教授張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