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涼茶王謝公榮涼情末路 2億元高利貸致命騰挪

　　李伊琳 王佐興

　　他曾是溫州市人大代表，他曾意欲以本土涼茶衝出溫州市場的實業家，他曾“一竿子插到底”為朋友擔保失敗而獨自背負200來萬元的債務——熬過了外來品牌吞噬的危機時刻，他卻終究解不開高利貸“循環套”的死節，悲愴地倒在非法集資的泥沼。

　　7月13日，溫州、瑞安前人大代表謝公榮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瑞安市檢察院依法批准逮捕。事發後，被捲入的有銀行、信用社、擔保等機構，以及謝公榮近50名親朋好友，涉案資金超2億元。目前，警方已經查實的資金金額達7000萬元。

　　6月3日晚，謝公榮和其妻子肖玉玲在四川被警方“帶走”。他的一名親友透露，他去四川是“投資考察的”。

　　壓倒謝公榮的這根稻草，到底是銀行緊縮的信貸，還是高利貸“東墻補西墻”的失算？

　　從謝公榮身上，民營小企業在銀根緊縮下行走生態清晰可見。

　　涼茶發家

　　資金“騰挪手”謝公榮，是溫州立品康食品飲料有限公司(下稱“立品康”)法定代表人。謝在溫州當地有一定知名度，與浙江首富新湖集團實際控制人黃偉同屬瑞安人。

　　瑞安市是溫州這個民營之都中經濟最發達的區域之一。謝的“紅色”背景，在當地格外顯眼。他不僅是瑞安第十三屆、十四屆人大代表，溫州市前屆人大代表。1994年至2008年，其還一直擔任荊谷鄉工業黨支部書記。

　　與大多數溫州民企老闆類似，民間借貸孵化了謝公榮的事業。

　　1997年5月，謝公榮向親友借貸25萬元與他人合股成立了瑞安市立品康食品飲料有限公司。

　　立品康的主打産品是涼茶，其中一款“溫州涼茶”有著與罐裝王老吉類似的紅色包裝。“立品康初期的系列産品，在戶外、紙媒等平臺上都是砸錢做廣告的。”溫州一名廣告策劃人士透露，“‘溫州涼茶’當時在溫州市場並不比王老吉差，尤其在瑞安，幾乎是宴席必備。”

　　當時幾乎同時進入溫州市場的‘王老吉’和溫州涼茶，目前卻是完全不同的境遇。”溫州一名之前和立品康有過合作的經銷商稱。

　　立品康利用白茅根開發出系列飲料。1999年，“鮮白茅根”部分還遠銷法國、美國和意大利。有了一定知名度後，立品康通過銀行獲得貸款90萬元意欲拓展市場。

　　然而好景不長，2001年，一個重大企業債務危機突襲。

　　由於溫州的小私營企業幾乎都沒有固定資産可供抵押融資，到正規金融機構貸款，一般企業間相互擔保或數家連環擔保融資比較盛行。這樣的模式下，一家企業一旦出事就會形成連鎖反應。

　　1999年至2000年，立品康為浙江帥君服飾有限公司銀行貸款擔保112萬元，2001年帥君服飾公司倒閉，公司法定代表人落跑了。

　　“立品康的股東因此就發生了矛盾。”一名立品康曾經的銷售商告訴記者，“他是一個一竿子插到底的人。” 2001年7月，謝公榮與合作夥伴因此散夥，單獨背負起了銀行和信用社200來萬元的債務。

　　借貸擴張

　　謝公榮的信譽就此在銀行系統“被失信”化。散夥後，他再次將企業的融資目標轉向了民間借貸。初始的借貸融資，完全是建立在親情的紐帶之上。

　　為了化解危機，謝公榮首先向大哥、妹妹、堂弟緊急籌款110萬元，這筆資金並不需要支付利息。獨自撐起公司後，緊接著，他以公司名義向銀行貸款100來萬元。

　　“廠房抵押的，不然不可能貸款給他了。”據知情人士透露，由於擔保危機暫時過去了，在2002年，公司經營比較紅火，成為溫州農業龍頭企業。

　　據謝公榮事後的測算，當年利潤有100萬，自己只欠銀行120萬貸款了。

　　但不測再次襲來。一位接近謝公榮的人士透露，2003年，因缺乏資金投入，設備方面的因素導致飲料質量問題，大量客戶要求退貨，立品康出現了20-30多萬元虧損。2004年來一直沒有銷路，公司年均虧損達70萬-80萬元。此後，立品康的財務賬目顯示，每年銷售額不超過100萬元。而在此期間，立品康的勁敵“王老吉”迅速吞噬了其已擁有的溫州市場。

　　一入江湖深如海。

　　“但凡做企業的，心裏都明白，必唱榮不唱衰，這是行業‘潛規則’。到了2008年，他的債務就增了三倍，滾到了9000多萬元。”前述接近謝公榮的人士説。

　　“那時，我們都開始慢慢離開産業了。如果他能聽從我們的，到上海這些地方去投資房地産，收益起碼是翻倍了。”謝公榮一名親戚事後感嘆。這期間，溫州炒房團在國內風靡，有人也想拉謝公榮入夥。但是，謝公榮正一心要將自己的系列産品衝出溫州市場。

　　2004年開始，謝公榮在拓展過程中，啟動了銀行和民間“二元”融資。

　　2004年，立品康向馬嶼信用社貸款120萬元，以立品康和謝公榮表弟的房産抵押，以謝公榮朋友的公司做擔保。

　　而且，由於資金的缺乏， 謝公榮以個人名義向陳怡(化名)借200來萬，利息是月息6%-7.5%，每月支付一次利息。

　　這期間，溫州當地的經營成本在不斷推高。

　　“因為企業名氣大了，稅收額度逐年遞增。”一名參與過立品康經營的管理人士透露。已有的市場被吞噬，高額利息的借款導致立品康的資金黑洞越卷越大。謝公榮越來越依賴民間借貸維持企業資金運轉。

　　出於對區域成本的考慮，謝公榮在2006年，到安徽黃山成立了合資企業黃山立品康食品飲料有限公司。

　　的確，在這個時間節點上，溫州區域內的産業進入了一個發展瓶頸期。一些企業主分析認為，主要因素在於溫州當地的土地成本和其他軟環境方面的成本逐年遞增，由此引發過一波外遷潮。立品康是其中之一。由於企業跨區域布點，親朋好友更加無法查悉謝公榮的真實經營狀況。在借款人看來，謝的事業是“越做越大”了。

　　實際上，規模越做越大的並非是立品康這個企業，而是謝公榮的融資黑洞。

　　連環騰挪

　　“公司擴張是必然的，不然不僅市場守不住，還被外來品牌吞噬。”有溫州企業主持有這一觀點。然而公司陷入虧空後，為了資金能正常運作，謝公榮開始施展開他的連環“騰挪”手。

　　立品康也一步步走向資不抵債。

　　公司一位內部人士透露，立品康註冊資金1588萬元，自2007年至今年銷售額不超過100萬元，2009年只有64萬元。公司固定資産有舊廠房、生産設備、汽車、新廠房、存貨等，約340萬元。沒有應收帳款和銀行存款。謝公榮一度計劃籌建新廠房，希望將王老吉的生産線引進來加工。

　　從這個過程發現，謝公榮“拆東墻補西墻”式融資不僅艱辛，而且險象環生。

　　比如，為了償還陳怡的200萬借款，他又通過蒼南朋友周華(化名)經常向溫州張總借100萬-200萬元，月息達7.5%。

　　而後，又向陳怡借款還張總，如此一來一去騰挪，債務翻倍增長。2005年，謝公榮已欠下1000多萬元。

　　謝此時已經意識到自己企業的短足所在。2006年，他欲拉資金入股立品康，但沒有成功，準股東因為嫌經營企業太“麻煩”，最終成了謝公榮的一名債主。

　　此後，被謝公榮捲入的債主陣容越來越龐大。

　　公司就這樣維持到2007年，按照謝公榮向檢方的説法，2007年負債3000來萬。而在這個階段，全國銀行系統信貸緊縮。溫州區域內的民間借貸攀附著各種形式暗流涌動，僅一年時間，擔保、投資諮詢類公司就旺發到200多家。

　　一名在這個時候結識謝公榮的擔保界人士透露， 2008年上半年，謝向其數次借款，金額從十萬或百萬不等，均有還款。

　　下半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謝公榮的市場也受到了猛烈的衝擊。2008年8-9月，謝向該人士又借款1000萬，至今未還。當時，雙方約定月息1.5%。“我借給謝公榮的錢是我自己的錢。我不是擔保公司。”這名債權人説。

　　實際上，當時在溫州，擔保公司參與民間借貸大多以私人名義進行。

　　謝公榮的整個融資過程顯示，如果照實明説自己的借款意圖，那就無法從市場融資。但是，如果編造一個“故事”融資，無疑就會觸及詐騙集資這條高壓線。

　　“他一般都是説自己公司投資或者銀行貸款到期墊資。”上述開擔保公司的債權人供述。

　　到今年4月，按謝公榮對檢方的陳述，自己發現欠了2億多元，其中向社會50來個人共借了1.7億元，向銀行貸款2800萬元。2億多元的債務，月息按1%計算每月要支付200萬元的利息，他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何況，今年以來，銀行信貸緊縮，要想再行運轉資金鏈，謝公榮自知回天乏術。

　　資金流向：高息“掏”空

　　6月2日，瑞安市公安局以瑞公經立字(2010)第039號決定書對謝公榮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立案偵查。

　　立品康的資産或謝公榮的私人資産，從目前警方已經掌握的證據顯示，幾乎都用於抵押融資了。

　　其中，黃山立品康公司廠房和設備2700萬，在2009年6月黃山歙縣信用社抵押貸款1800萬，被馬嶼法庭在2009年11月凍結公司財産95%；溫州立品康的瑞安荊谷新廠房投入4000來萬元，被馬嶼法庭2010年3月凍結。

　　個人資産方面，瑞安安陽萬順錦園158平方商品房現價480萬，被馬嶼法庭2010年3月凍結，2008年7月銀行按揭160萬；安陽隆山東路381弄18平方價值18萬，被馬嶼法庭2010年3月凍結。

　　回頭來看，謝公榮債務上的融資利率也是不斷走高。2006年起，謝公榮以立品康投資為名，一直向小榕(化名)借款，到2008年初，謝累計欠其800萬，月利息高達9%。

　　這相當於年利率108%，哪個産業領域的利潤能承受得起？如此的資金鏈維繫，用“飲鴆止渴”來形容是最為貼切了。

　　2010年以來，謝公榮又多次向錢宏(化名)借款，達1270萬元人民幣。因資金週轉不靈，還不上這筆錢，一個月前，錢宏不斷向謝催債。開始，謝一直躲她。2010年5月12日，錢宏和兩名男子跟住了謝公榮。謝怕自己被悄悄帶走，就叫朋友報了警。

　　“我于2010年5月20日到瑞安市公安局經偵大隊投案，但沒有受理。現我要投案，因我借了高利貸，資不抵債，所以想去坐牢。銀行貸款和外面借款共有2個億。” 6月3日，他在四川眉山公安局東坡分局供述。

　　目前，警方掌握的謝公榮夫妻資産及其廠房設備等，最樂觀的估算，也僅有7000來萬元。借款2億元中，除了公司經營5000萬左右外，部分家庭費用，購買小車50萬，購買商品房70萬，其餘用來支付高利息。

　　“我已經搞不清楚借了多少本金，付了多少利息了。”謝公榮向警方表示。事件背後是否還掩蓋著其他的犯罪行為，當地警方還在進一步偵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