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少萍
儘管離美國次貸危機的爆發已經過去一年多，各國政府一輪又一輪的“救市”措施也沒有停止，但我們看到，無論是美國、中國香港還是內地的很多投資者，對各自市場的發展趨勢並沒有一個很明確的判斷。
瑞信亞洲區首席經濟分析師陶冬對2009年全球經濟判斷顯然比許多投資者悲觀。日前陶冬在接受《第一財經日報》專訪時以毋庸置疑的口吻描繪了2009年全球經濟的“寒冬”： 全球經濟進入零增長、全球貨幣政策進入零利率時代、中國經濟面臨“保7”的壓力，並稱實體經濟的惡化才剛剛開始，地方政府財政拉動的GDP增長難以持久。
作為一位曾對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和2004年中國宏觀調控做過前瞻性分析和預警的經濟學家，陶冬的觀點仍然值得投資者重視，也為投資者提供了更多的思路。
《第一財經日報》：在次貸危機轉化為金融危機的情況下，你對今年全球經濟的判斷如何？
陶冬：我對2009年的全球經濟形勢簡短的表述就是“007”。第一個“0”，指的是全球經濟進入零增長。其中美國、西歐、日本進入負增長；新興市場國家中，一半左右會因為大宗商品價格急跌而陷入負增長，甚至發生經濟危機，而另一半由於出口需求消失而産生經濟急劇下滑。
總體來看，我們預測2009年全球經濟可以實現1.3％的增長。
第二個“0”，是全球進入零利率時代。美聯儲剛剛宣佈將目標利率調整到0~0.25％，其他國家央行也將迅速展開一場降息比賽，最終導致全球市場零利率出現。
“7”指的是中國在2009年的經濟增長，真正的意義是“保7”。中國上一輪經濟快速發展依靠的是出口、投資、消費、地産以及經濟結構升級帶來的生産力提高五駕馬車，現在只剩下財政擴張一輛馬車，即使力量很強大，也難以和五駕馬車匹敵。
中國經濟過去五年保持了兩位數增長，但這種高增長是依靠兩個超級因素拉動，第一個是WTO，中國成為世界加工廠，經常項目順差大幅度上升；第二個是城鎮化房地産熱，帶動了50多個産業飛躍性的發展。目前，這兩個超級因素不復存在，在新的超級因素被找到之前，中國經濟在世界格局中也難有大作為。
《第一財經日報》：中國政府出臺的4萬億經濟刺激計劃為短期經濟增長打了一劑強心針，但能不能起到“救市”的效果？
陶冬： 4萬億經濟刺激方案有重大作用，但有沒有能力把中國經濟拉起來，還有待考量。4萬億的重要在於政府對中國經濟政策出現180度的大轉換。這能帶來一系列地方政府基建的開動，未來兩到三個季度中，地方財政仍將發揮作用，但之後難以持久，因為地方政府財力有限。
相對來説，中央政府將從明年開始成為投資主力，在西氣東送、高速鐵路、大電網、通訊網絡建設方面可以刺激經濟增長，達到7％~8％。但財政刺激對民間投資的刺激作用不會太大，要回到過去的高增長將不可能。
《第一財經日報》：此前人民幣遭遇罕見的連續“跌停”的情況，使得人民幣匯率再次成為焦點，而目前市場對人民幣匯率的走勢集中在兩種截然不同的主張：一種認為，政府應當推進本幣貶值，以此拯救出口，保住經濟增長；另一種認為，人民幣短期走低體現市場規律，長期而言則升值趨勢難改，更反對通過人為貶值“保增長”。對此，你怎麼看？
陶冬：未來三個月，人民幣還會進一步對美元貶值，我們看到1：7。但這是短暫的趨勢，因為人民幣貶值並不會真正拉動中國經濟，中國出口問題的關鍵在於海外市場需求的消失，而非競爭力問題，貶值無法根本解決這一問題，而且還會引發國際貿易爭端和壓力，因此人民幣升值的大趨勢不會改變。
國內利率下降的幅度也將超過大家的想象，隨著美聯儲再降息0.75個百分點，其他國家央行也將迅速展開一場降息比賽，最終將導致全球零利率的出現。如果中國房地産市場仍然下滑、經濟增速持續放緩，未來6個月中國將出現另一輪大幅降息。預計到今年夏天，中國儲蓄利率可能到1％。
《第一財經日報》：在接下來解決金融危機的過程之中，還有哪些工作需要完成？
陶冬：現在該做的事情已經做了，但需要一定的時間，今天最大的問題是信心，但信心很難量化，時機的選擇上也很難，沒辦法通過模型或歷史經驗來判斷，這恰恰是本輪經濟危機與過去的經濟下調不同的地方，為此要在特殊的情況下採取特殊的政策。目前各國政府普遍出了快招和重招來重塑信心，貨幣政策出得比較快，財政政策談了但還沒真正地動，相信今年下半年許多國家的財政政策會在經濟增長中顯示出來。至於還需要什麼政策，要見招拆招，中國目前出了財政擴張、貨幣擴張，再加上房地産政策和匯率政策，還有一塊沒動的是減稅，下面一方面是看經濟下滑的趨向，一方面要看政策的效果。
《第一財經日報》：未來是否有新的超級因素可以拉動中國經濟的增長？
陶冬： 從2009年開始國內市場將進入通縮期，一旦進入通縮週期，企業的投資行為、消費者的消費行為都會改變。從長遠來看，中國經濟面臨結構性改變，出口的黃金十五年已經過去，廣東製造業的結構調整也不可避免，但其中未必都是不利因素，比如工人工資上漲對工人和消費都有好處。綜合來看，國內經濟將面臨的只是一個週期性下滑，從10年週期看，中國經濟仍將上漲。
下一個超級因素最可能是農村消費。中央這一次的土民改革等於給了農民籌碼，這有利於激發農村消費市場。
《第一財經日報》：這次危機能否成為中國確立世界強國地位的契機？
陶冬：中國今天最重要的問題不要想自己是不是贏家，而要儘量想辦法不使自己成為輸家，金融海嘯已經傳導到美國的實體和中國實體經濟，將來有可能再波及到中國的金融，我們是處於傳導鏈上的末端，現在的感受還不是太強，首要的工作是確定實體經濟、就業、社會安定、金融穩定不要出現太大的衝擊。我相信今後三年、五年、十年經濟的格局會變，如果我們把前面的事情做好的話，後面的事情順其自然。
《第一財經日報》：我們看到，去年下半年以來整個消費市場有萎縮的趨勢，剛剛公佈的2008年11月CPI同比增幅也下滑至2.4％，對此你怎麼看？
陶冬：無論是從物價、經濟還是從消費來看，我相信中國都在向通縮邁進，農民工在失業，應屆畢業大學生找不到工作，已經成為目前的挑戰，今年將向城市人口蔓延，一部分人會失業，一部分收入會出現零增長或者負增長，從這方面講，指望消費大幅增長不太可能。但從長遠來看，我對中國經濟的增長是看好的，收入的增長也是看好的，從這方面講，消費還是值得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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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李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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