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紅學,紅迷

  紅樓,是一本小説。

  紅學,是研究這本小説的一門學問,或許也可以説是生意。

  而紅迷,卻是一群長著紅樓夢的心,卻生活在水滸的世界,想交些三國裏的桃園弟兄,卻總遇到些西遊記裏的妖魔鬼怪的人。

  不知從何時起,《紅樓夢》對紅迷的意味遠超出了它本身的文學價值,而紅學也逐漸從一門顯學變成了“顯擺學”,各種聳人聽聞、牽強附會的觀點層出不窮。可謂“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此係身前身後事,倩誰記去作奇傳?”

  從清末至今,浮浮沉沉200餘年,紅學按時間段分為了舊紅學、新紅學和當代紅學三個時期。其中,20世紀末21世紀初,當代紅學發生分化,主流紅學遭遇瓶頸,民間紅學奇談怪論迭出。尤其是周汝昌的“本事”論出現後,從《紅樓夢》文本的“微言大義”中蒐羅“誰家事”就成為泛紅學的肇始。相比于對《紅樓夢》文本中經史子集、詩歌題咏、百科民俗、版本甄別等等,“本事學”門檻兒低,獵奇性高,倒是可供某些讀者沒什麼成本地意淫一下。

  去年,是《紅樓夢》作者曹雪芹誕辰300週年。在這個當口,已經有65位候選人的《紅樓夢》作者又添一位,“冒辟疆説”再度浮出水面。

  其實,2012年,江蘇如皋退休高級工程師冒廉泉首次提出“冒辟疆説”的時候並沒有激起多少漣漪。畢竟,從一個所謂的如皋方言“口床”字引發的一系列字眼裏的比附和臆想就推翻曹雪芹,另立冒廉泉的祖宗冒辟疆,未免過於牽強。然而紅學之龐雜難辨從來都是“債多了不愁”。

  

  儘管爭議、批評者不少,但冒廉泉老先生脾氣好得很。他歡迎共同探討,歡迎外界的批評,放言哪怕言辭尖銳一點也無所謂。這傲嬌味,完全是“不吵不熱鬧,口水少了,寶寶還不開心呢”的既視感,有木有?

  除了難以填補的“腦洞”,還有背後的欲壑難平。對某些人來説,紅學是生計。而對另一些人來説,紅學是GDP。現實中的紅樓一夢,人間百態,也不乏精彩,甚是幽默。

  2014年,冒廉泉的一家之言的逐步發酵終被如皋市的“老年壯年精英”所賞識,他們有如皋市的市政府領導、學術界退休專家,以及愛鄉情切的如皋企業家等等。按冒廉泉的説法,他們具有敏銳的遠見,看到大局,看到未來,看到冒辟疆著作《紅樓夢》無可限量的文化和經濟能量。

  這一年的8月,如皋紅樓夢研究會正式成立,如皋市市委副書記、市長、政協主席、宣傳部部長悉數到場。如皋市原市委副書記劉桂江出任研究會會長,冒廉泉則擔任副會長一職。時任市委副書記、市長陳曉東發表講話稱:“如皋紅樓夢研究會的成立,不僅對於紅學的發展,而且對於如皋的整體發展都極具意義。”

  其實,看到紅學背後的“經濟能量”並非只有如皋一家。2012年7月杭州市委市政府曾舉辦“杭州與紅樓夢”研討會,旨在論證《紅樓夢》的作者是清代戲曲家洪昇,還專門撥出鉅款在洪昇故鄉西溪建造了一座“大觀園”;江蘇太倉也有人提出吳梅村是《紅樓夢》作者。

  至此,不得不説一聲,其他50多位紅樓作者你們好!

  雖然《紅樓夢》仍在暢銷,但不可否認紅學已然在各類無中生有、異想天開的“考據”中漸露式微之態。“紅樓”更多地成為了標榜國學的一個標簽、地方政府政績的噱頭,意見大V藉以諷今的一個載體,甚或中學生的考題。

  當然不能排除那些真正愛《紅樓夢》這本小説的人,可是即便是互聯網社交發達如斯的今天,本正源清的紅學還是略顯冷清了。

  上個月,作家白先勇現身台北書展,舉辦《紅樓夢》主題講座。儘管他拋出“後四十回的藝術價值並不遜於前八十回,很多地方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之論,大眾的反饋也是意興闌珊。這類回歸《紅樓夢》文本價值的探討畢竟不如“冒辟疆説”來的聳動些。

  中國紅學會原會長、《紅樓夢學刊》原主編馮其庸曾在《紅學之路漫漫》中説:“《紅樓夢》是永遠討論不完的,它將與人類的歷史並存。我確信,在研究《紅樓夢》的學術領域裏不論有多少見解,也不論其見解是否發自權威,歷史只能選擇一種,即真實的、符合客觀實際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