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説上半年的電影市場不太好,業界人士嘆曰:“今年是小年。”有數據為證:全國電影票房246.86億元,同比增長21.9%,遠低於2015年同期50.3%的增幅。今年暑期檔,幾部主打國産電影的市場表現沒有一部達到預期,去年還有《捉妖記》《西遊記之大聖歸來》《煎餅俠》三片爭奇鬥妍,今年卻連一部量級與之匹敵的作品都難找出來。大銀幕上充斥著“小鮮肉”、“大IP”,純愛、青春、玄幻,看起來和去年一樣熱鬧,實際上真正能成為社會話題的,很抱歉,一部也沒有。拿筆者本人來説,上半年能吸引我買票走進影院觀賞的國産電影用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是因為影片粗製濫造嗎?相反,技術上來説,這些影片的製作十分認真,主角精心挑選高顏值當紅明星,攝影、美術等幕後班底也多如雷貫耳。尤其是玄幻題材影片,幾乎從頭到尾擠滿特效鏡頭,成本投入之高可想而知。既然都是認真做電影,為什麼今年的果子沒有去年的甜?
在圍觀了某影評網站上對暑期國産電影排山倒海般壯觀的影(tu)評(cao)之後,我發現觀眾的槽點總結起來無非是兩個老生常談的問題:故事和人物。一部電影不管畫面多精美,演員多養眼,服裝多華麗,只要故事邏輯有硬傷,或者人物無法共鳴,下場一般都很慘。《大聖歸來》可以靠“自來水”爆冷大賣,同樣打“情懷”牌的《大魚·海棠》票房卻未達預期,而後者被詬病最多的就是故事。大同小異的題材,外表華麗內裏空洞,大家依稀找回了2002-2007年大片滿天飛的印象,只是這次飛的不是武俠片,而是青春片、奇幻片、愛情喜劇片。虛無縹緲的人物也讓觀眾無力吐槽,來來回回的幾位偶像明星,在類似風格的電影中平移,看得人直犯臉盲症,就連大明星們也被特效大片簡單粗暴的劇情拖累,演技退化。
國産電影的一大故事來源是網絡文學。網文是“冰淇淋文學”,甜美可口,嘗過就忘。優點是情節推進迅速,人物愛恨糾纏,看得過癮,缺點是格局小,太單薄,撐不起一部電影的分量。現在回頭看,《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為當代國産青春片打響頭炮,並非偶然。雖然它是一部青澀的導演處女作,卻自有動人之處。編劇李檣將校園職場三角戀變成了一部成長電影,展現了大時代下不同個體的人生選擇。但是隨後的諸多跟風之作,許多項目方只看到“車禍”“墮胎”“絕症”等等表面橋段,將其發揚光大。結果,絕大多數同類電影都淹沒在“為虐而虐”的橋段中,似乎“愛情”二字就是一切的理由、全部的答案、所有不合理行為的尚方寶劍。《致青春2》裏的男女主角非要矯情地不跟對方在一起;《夏有喬木雅望天堂》的男一號因愛之名去殺人,偏執到近乎恐怖。強行感動,強行戲劇高潮,全力迎合少男少女的臆想,不惜用套路取代真情。這背後更大的現實則是,項目運作蓋過了文藝創作。
正如陳可辛所説,“如果電影可以按照標準配方來拍,誰都能成功,實際上電影需要冒險的創意。”然而資本卻追求穩定回報。這組天然矛盾,在電影百年曆史中始終存在,創作者和投資者一直在掰手腕兒,誰胳膊粗誰説了算。當下是商業比藝術胳膊粗,所以商業佔了上風。而每遇到一部作品成為黑馬,就會圈進一批新的資本方進來。
這些非專業資本對做好一部電影的理解往往是:一,什麼題材賺錢就拍什麼題材;二,花足夠多的錢找一線明星;三,搭配大師級班底。這三大策略看似完美規避風險,從藝術創作的角度看,卻都有問題:一,現在最賺錢的題材未必將來繼續賺錢,反而可能因為跟風失敗而撲街;二,一線明星不見得適合這個角色;三,大師們的風格未必兼容,而且,無論是美術大師、攝影大師還是配樂大師,説到底都得為故事和人物服務。而主導藝術創作的導演,數量又遠遠供不應求。最後呈現出的影片經常是,經驗能力欠缺的導演執導一部商業片,故事充滿套路,演員均為偶像,整部影片不差錢,就差情懷。
文化産品是需要時間沉澱和情感投入的,跟流水線複製的快餐食品不一樣。創作者與其純粹功利地去研究市場需求,不如捫心自問:我要把怎樣的訊息傳遞給觀眾?我要和觀眾交流什麼樣的情感?
印象極深的一件事,是去年年底,一天之內坐了兩趟出租車,兩個中年老司機不約而同地問我:“《老炮兒》好看嗎?”我很意外,因為同期還有好幾部商業大片上映。其中一位説,他十四歲的女兒剛和同學一起看過,他也想看。這部事先不被看好的電影最終逆襲,票房超過9億,把平時不看電影的觀眾也拉進了影院。
話説回來,上半年的寒流倒無需太過擔憂,這不過是螺旋式上升中遇到的小小坎坷,正好給業界降降虛火。正如五年前武俠電影的退潮,讓業界不得不絞盡腦汁發掘新題材,如今商業性的過度擴張,也讓電影的藝術屬性凸顯出重要性。説到底,電影人行走江湖,靠人脈靠經營,歸根結底還得靠作品説話。有柳暗,就有花明,在短暫調整之後,期待國産電影迎來下一個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