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以寧：首要談一下這次歐債危機或者更早一點2008年的國際金融風暴，我們究竟得到哪些啟示並有哪些經驗教訓。第一個，財政必須保持基本平衡，這就表明了這次歐債危機，它是在連年財政赤字、鉅額赤字的情況下所發生的。這意味著在經濟學裏面，傳統的、標準的凱恩斯理論認為財政赤字沒有關係，這個觀點經過許多次檢驗都認為可行，但這次徹底證明它是失敗的，不然怎麼會發生歐債危機呢？所以我們應該看到，在中國今後的發展過程中，一定要保持現在財政的基本平衡，我們可以發債，但是應該有限度，那種以為靠赤字財政保持經濟增長的觀念是過時了。在這個過程中還應該看到，過去漢斯曾經説過的，財政赤字沒有關係，繁榮跟蕭條既然是相互交替的，那就是説在蕭條的時候多點財政赤字，在繁榮的時候少一點財政赤字，財政經濟不就可以抵消了嗎？現在證明這個觀點也是不對的，至少在現在的情況下是不能適用的。因為財政赤字它是個"癮"，上癮了，上癮了以後會有"我這屆政府搞財政赤字，還是下屆政府的事情，下屆政府在經濟繁榮時期為了保持自己的政績，仍然要搞財政赤字"的現象，所以這是第一個啟示。
　　第二個啟示，應該了解到貨幣政策以保持穩健和適度寬鬆為宜。這裡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問題，貨幣政策要基本保持穩定，讓政策有連續性，大起大落、大松大緊，對經濟都是有害的，寧肯多用微調，而不要去動不動就一下子存款準備金率就搞得那麼高，一會兒利率又降到那麼低，這都是不對的。這就表明了保持一個經常性的、慣用微調的方式，貨幣政策這種處於穩健甚至適度寬鬆是有好處的。為什麼講要適度寬鬆呢？現在是不是時候這還可以再討論，因為中國是個轉型發展中國家，中國的轉型時期是兩個轉型結合在一起了，一個轉型從傳統農業社會轉到工業化社會。第二個從計劃經濟體制轉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既然是雙重的轉型，所以對中國來説經濟的變化是巨大的。比如農民，很多都是跟市場經濟脫節的、隔閡的，現在農民逐步地融入了市場，那貨幣需求量當然就大了。在轉型過程中，我們的流通渠道不是那麼通暢的，貨幣流通速度慢的，所以你不能夠照搬發達國家的貨幣流量的計算方式。你按照發達國家的貨幣流量的計算方式，因為他市場經濟是發達的，他已經完成了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過度的階段了，他也沒有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變的問題，所以按他來説是正常，用到中國就是緊縮，不能照搬的。把貨幣流通回歸到正常水平，這句話聽起來很好聽，但實際上你怎麼算？一定要把中國的兩個轉型的重疊考慮到裏面去，我們的貨幣流通速度沒那麼快，我們的流通渠道沒那麼暢，而且我們農民正在逐步走向城市，他和市場接觸，貨幣需求量當然就增大了，所以不要大起大落，而以微調為主。
　　第三個啟示，就了解到不斷地自主創新，才能不斷增加經濟的活力，不斷增加企業的競爭力，一定要把自主創新放在重要位置，這次2008年的金融風暴看得很清楚，有的企業遭到影響，有的企業影響小，有的企業趁勢而上，他憑什麼趁勢而上，難道僅僅是我們的勞動成本低廉嗎？不是，勞動成本低廉的國家還有的是呢，發展中國家許多，我們主要靠自主創新。自主創新，我在深圳做了詳細的考察，深圳是很能説明問題的，唯有自主創新才是我們今後在國際上無論遇到多大風險而能處於是不敗之道。在這裡還應該認識到一點，要自主創新甚至勞動密集型的企業也要自主創新，勞動密集型企業在中國是必要的，中國知識密集、技術密集、資本密集的企業都要發展，但是勞動密集型企業絕對不能衰敗下去，因為就業問題擺在我們面前。這樣的話勞動密集型企業也要自主創新，怎麼自主創新？我在廣州的時候，跟那些小企業家座談，我們做玩具的，做輕紡産品的，怎麼做好自主創新？當然要有辦法，你要動腦筋。第一，工藝流程的設計可以創新，産品的設計可以創新，選用的原材料你要有所選擇，你要跟上潮流，跟上消費者消費習慣的轉變，在節能減排方面可以創新，儘自己力量做，營銷方式可以創新，內部管理模式可以創新，可做的事情是很多的。而且我們也應該看到在中國所謂廉價的勞動力時代已經過去了，這個話不準確，應該我們説低素質的勞動力時代結束了，因為現在技術在進步，技工時代剛剛在開始，中國勞動力市場在轉型，轉的是什麼型？是從低素質的勞動力逐步向技工時代轉變。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説只有技工時代的來臨，我們自主創新才能夠加快。
　　第四個啟示，對我們來説就是一定要認識到只有加強環境保護才有利於社會的可持續發展。要有一個觀念，就是説環境是我們跟子孫後代共享的，資源是我們跟子孫後代共用的，如果我們這一代不顧下一代的利益，把環境破壞了，何以面對後代子孫呢？還有今天談環保，已經跟我二十多年前當時參加中國環境與發展國際合作委員會的時候是不一樣的，當時的環保很清楚，主要考慮一個問題，有毒、沒毒，廢水不應該有毒、廢氣不應該有毒、廢渣不應該有毒，如果有毒了，這樣就不行，就違背了環保的原則。但後來就發展了，當然不應該有毒，有毒必須排除，但是更重要的現在提出，沒有毒，二氧化碳也不能多排，二氧化碳也沒毒，二氧化碳事關全球人類的命運問題，全球氣候變暖以後可能給人類帶來損失。所以這樣的話我們的任務是更重了，我們應該從經濟的低碳化往前走，而經濟的低碳化，這跟有毒沒毒概念是不一樣的，這裡需要有更強的監管，也更需要科技的進步，還需要我們結構的調整，關停並轉一些小企業、高污染企業，這些問題怎麼解決？像這樣的問題，關停、並轉一些污染的企業，稅收會不會下降？財政支出會不會增大？這些都是我們要考慮的問題。這裡還有一點，必須有公眾的參與，因為過去有毒、沒毒的問題，公眾當然也要參與、監管，但是現在是經濟的低碳化時期，消費習慣要改變，生活方式要改變，這時候我們才能做到可持續發展，如果環保工作跟不上的話，那我們就不行。
　　啟示應該是很多的，我就談了四個啟示，財政的基本平衡、貨幣要保持政策的穩定，以微調為主。自主創新要加強，還有環境保護，經濟低碳化要重視。那中國的可持續發展動力來自何處？中國可持續發展動力在於民間蘊藏著極大的積極性。改革三十多年的經驗就告訴我們了，中國的發展改革都因為明天有巨大的積極性，當初農業承包制進行的時候，你看農民有積極性，所以説各地做試驗對點就是安徽鳳陽的小崗村都在做試驗，這個為什麼做試驗？因為農民有願望改善自己的生活。要改善自己的生活就要有積極性，因為他就創造出承包制這種形式，而政府發現了這種積極性，調動了這種積極性，規範化，承包制就推行了。承包制推行以後我們又遇到一個問題，農村勞動力富餘出來了，於是鄉鎮企業就辦起來了。80年代前期中國有一道風景線，你們回憶回憶吧，什麼風景線呢？很多火車站、長途汽車站、火車上就看到一些農民模樣的人穿起了西裝，有的還打了領帶，大包小包提上火車，這是什麼人哪？走進去一聊，原來是鄉鎮企業的推銷員。帶了樣品走向全國找自己産品的銷路，正因為這種情況之下，中國一個鄉鎮企業的商品市場出來了，大一統的計劃經濟的局面就被打破了，最早打破計劃經濟的時代是鄉鎮企業的時期，不要國家給他找銷路，不要國家給他供原料，不要國家給他資金，不要國家給他撥勞動力，是這樣一些人，這就是民間的積極性。
　　我們再看80年代後期到90年初期，中國又出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這個奇怪的現象國內很少有的，也許幾十年前就有，擺地攤賣股票，為什麼有這種情況？因為人家已經知道了從鄉鎮企業的興起，從民營企業開始創辦要集資、發股票。這樣的話積極性起來了，因為沒有地方來賣，在農貿市場裏賣，在擺地攤賣，農貿市場門口擺地攤賣，後來政府取締了，要規範化，因為這樣的話也會有副作用了，比如有欺騙性的，這些都會有，所以很快證券交易所開了。89以後，中國經濟沒有停止改革，兩個交易所的建立就足以證明這一點，因為沒有這一基礎設施建設，他怎麼可能起來？證券交易所有了，國債進一步發展了，但是關鍵在民間積極性的調動，所以今後中國的發展也表明這樣一點，我們可持續發展積極性在於要不斷地調動民間的積極性。另外要調動積極性最大的推進改革，改革就是把積極性調動起來，我曾經講過一個《水滸傳》中的故事，《水滸傳》什麼故事呢？林沖發配，發配到河北滄州，路上經過了蔡大官人，蔡靖的關上，蔡靖就把他留下了，有一個教頭姓洪，趾高氣昂，瞧不起人，給他介紹這是教頭林沖，他説現在混飯吃的教頭太多了，有敢跟我比嗎？林沖不願意跟他比，他就越狂妄，連主人蔡靖都看不過去了，他説這位洪教頭最近才到莊上來，意思就是他剛來，你別礙于我的面子跟他比就比，林沖比了，林沖打了一兩個回合就跳出來説我認輸了，蔡靖説怎麼比呢？林沖説我戴著枷鎖呢，他就給了一點錢，把枷鎖放開，林沖就去了他家，一棍子就打得滿面叫饒。我們的國有企業為什麼發展不起來，更別説民營企業，家還沒有建開，所以説只有建開家，我們的動力就起來了，這樣的話我們可持續發展是沒問題的。謝謝大家。

　　陳偉鴻：謝謝厲以寧教授，在厲教授的演講當中，我們看到在過去三十年改革讓我們突破了一個一個發展過程當中的障礙，而在未來三十年毫無疑問改革必將成為我們持續發展的動力源之一。接下來的時間我們交給原銀監會主席劉明康先生，我們掌聲歡迎劉主席給我們做主題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