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去向
11月17日上午,陳敏(化名)走進福奈特洗衣店朝內大街店,手托一件大衣。 陳敏説把自己的獺兔毛大衣送至該店幹洗,取回後就放進櫃子裏,最近幾天發覺大衣整體顏色變黃,“是不是洗衣店把我的大衣和其他衣服混洗,被染變色了?” 前臺店員見狀,解釋説是“光線導致色彩偏差”,“之前收洗衣服的店員已經離職。” 苦無對證,陳敏悻悻離開。 此時,洗衣店後臺的水洗臺上,員工小楊正扯過一件羽絨服,拿刷子用力刷衣領。羽絨服洗滌説明標簽顯示,該衣物“不可水洗”。 小楊打開大水洗機,將刷過的羽絨服、棉服一股腦兒塞進去,啟動開關,顧客要求幹洗的羽絨服,瞬間被水浸透,在機器內高速旋轉。“水洗就行,扔烘乾機裏一烘,拍打拍打就沒事了,顧客看不出來。” 8天前,記者“入職”這家洗衣店。“在職”的兩周裏,水洗臺前,這樣該幹洗而被水洗的情況陸續出現。
洗衣店有1台幹洗機和4台大小不同的水洗機,衣服放進幹洗機,從洗滌到自動烘乾,需要1.5小時;而放進水洗機,15至40分鐘就能“出鍋兒”。
在洗衣店,很多衣服洗滌説明都有‘單獨洗滌’、‘分開洗滌’字樣,但在洗衣店,只論“鍋兒”。同三台小水洗機全天候運轉不同的是,該店的幹洗機一般早晚各啟動一次,“攢夠了衣服再啟動,不然太浪費。”負荷十公斤的幹洗機一次可以洗二三十件衣服,不分面料,不分男女(式),只要顏色沒有太大差別,一般都“一勺燴”。幹洗機內部是一個封閉的可循環系統,利用四氯乙烯等有機溶劑溶解污漬,將衣物內的污垢萃取出來。
水洗只需加入洗衣粉(有時加少量洗滌劑);幹洗需要加幹洗皂液(也稱鹼油),幹洗機內加入的四氯乙烯也是日常消耗品,後者成本明顯大於前者。
顧客不能發現真實的洗滌環節,主要是靠熨燙,老店員小劉説,“幹洗水洗,都要靠熨衣工熨燙,只要一熨燙,幹洗水洗根本看不出來。”
是以水作為介質,通過使用水溶性洗滌助劑、施加一定的機械力以及溫度的作用,使污垢(膨脹、乳化、分散、酶解、分子團包裹分離、脫落等)從衣物紡織纖維上脫離的洗滌方式。
是以有機化學溶劑(四氯乙烯、碳氫溶劑等)作為介質,對衣物進行洗滌,去除油污或污漬的洗滌方式。溶劑中不含水。
這家洗衣店除了接待散客日常業務,還有“外活兒”。11月11日,福奈特洗衣店朝內大街店,于店長開車帶記者來到昆泰嘉華酒店。酒店地下一層,管理員羅姐把3包客人的衣服攤在地上,編號(標注房間號和件數),于店長把所有衣物塞進一個大包,帶回洗衣店。福奈特朝內大街店和昆泰嘉華酒店的布巾工服室有合作,每天都從酒店拉衣物。11月19日,洗衣店接到酒店的一個“大單”,92件待洗衣服,洗衣費3080元,酒店有位客人一下洗了1300多元錢的衣服。包袱解開後,被擠壓的衣服瞬間涌向地面。店長迅速將衣服分成三堆兒,一堆兒淺色的,兩堆兒深色的。衣物中有男士內褲、襪子、背心;女性文胸、蕾絲內褲……在於店長吩咐下,新來不久的洗衣工小胡抱起不同客人的襪子、內衣,一把塞進滾筒洗衣機,兩勺洗衣粉,一點洗滌靈,擰到“快速15分鐘”洗衣模式。三台洗衣機嗡嗡作響,而衣物分選,只有顏色深淺之分。“趕緊的趕緊的,下午還要送過去。”15分鐘後於店長説,小胡伸手去掏,10多條襪子、內褲、胸罩、背心等物早已“大團結”,店長一邊費力地拆分結成死結的內褲、襪子。一邊和店員開玩笑,“要是客人知道咱們這麼洗衣服,估計會瘋。”
小楊説,這些清洗劑全都是老闆勾兌的餐洗凈,之所以用它們洗衣服就是因為成本低。在一個小房間裏,老闆正在對衣服進行預處理,牙刷不斷的從白色杯子裏蘸取濃縮液體,然後再塗抹在衣服上。老闆説,處理衣服用的餐洗凈都是濃縮的,鹼性很大,所以去污效果也好。對衣服的損害也相對較大。在桌子底下,記者又看到了很多濃縮餐洗凈,它們被裝在桶裏整齊的擺放在一起。這些桶看起來像是食用油的油桶,表面上沒有任何標簽。老闆處理衣服用的餐洗凈正是來自這裡。
除代理昆泰嘉華酒店和華潤大廈的洗衣業務外,福奈特朝內大街店還有一家“主顧”,每次去該主顧處收待洗衣物,店長總會單獨前往,每次取回的衣物都在30件以上。洗衣店從該主顧處收取的衣物,大多是白藍兩色大褂,白色是醫生服,藍色是高級護士服。11月15日,于店長抱著近50件白藍大褂,回到洗衣店。一起塞進大水洗機的,除了這些醫用制服和床單,還有日常顧客家的床單和毛巾。“給,扔裏面一起攪。”水洗機旁,店長扔給小楊一個表面發黃的枕頭,這枕頭是從醫療服務機構取回來的。在大水洗機的強大功率的攪洗下,枕頭被洗破了,裏面的填充物四散。一小時後,打開水洗機的蓋子,小楊將粘在白色和藍色大褂上的枕頭填充物抖落,此時,一片女性衛生用品應聲落地。如果洗衣店裏收取的待洗衣物較多,這种醫用制服和其他顧客衣物混洗的情況,並不鮮見。一次下班前,店員小楊洗過腳後,隨手扯過一條洗過的醫用床單擦腳。經過兩周的觀察,這家神秘主顧和福奈特朝內大街店的合作算是緊密,店長每隔兩天去取一次衣服,白藍色大褂前胸部,都印有“International SOS”字樣。“International SOS”究竟代表什麼?于店長從不説取貨的具體地點,只説在東直門外。店員們也只是含糊説,“SOS是家醫院,應該是裏面醫生護士穿的。”11月23日,朝陽區新源裏,一家名為國際SOS救援中心的出國醫療體檢機構,醫護人員身上穿著與洗衣店同樣的“International SOS”制服。這是一家高端的醫療服務機構,醫生來自世界各地,承接緊急救援、健康檢查、諮詢、培訓等服務項目。
除了服務上存在混洗、水洗充當幹洗等問題,福奈特朝內大街店,還用一些特殊技術,來修補洗滌過程中出現的“事故”。11月13日晚,一雙被送洗的帆布鞋子被洗掉色。“要麼是用的洗滌液有問題,要麼是刷鞋時用的勁太大,把色塊刷掉了,完全成了另一雙鞋子。”店員小楊説。13日晚7點多,店員小劉和小楊拿出掉色的帆布鞋子,開始“技術性修補”。這雙女式黑白相間的帆布鞋,一隻鞋幾乎被洗成白色。小劉和小楊從洗衣店後臺角落裏拿出個小瓶子,和墨水差不多,是染皮衣的護色液。小劉將小瓶中的黑色液體倒進一個硯臺,用棉簽一點點給帆布鞋上色,“染過後,下次洗肯定掉色,只要客人這次看不出來就過關。”十多分鐘後,“修復”完畢,染過色的兩隻帆布鞋看上去顏色接近,店員將鞋子晾幹,表面看來並無異樣。
昨晚,記者向福奈特朝內大街店于店長表明身份,于店長稱,顧客送洗衣物該幹洗還是水洗,取決於送洗衣物上的洗滌説明和顧客要求,“洗滌説明上要求幹洗,我們不會水洗。店裏也沒有出現過把答應顧客幹洗的衣物投進水洗機的情況。”
對於店裏出現的混洗現象,于店長也矢口否認,稱福奈特作為高端洗衣品牌,不會將顧客的襪子、內衣和其他衣服混洗,“我們都是將襪子、內衣和其他衣服分開,襪子和內衣都是手洗。”
對於帶有“SOS”標誌的白藍色兩色大褂,于店長稱,確實是店裏攬下的“外活兒”,“這是一家國際醫療機構,我知道的是他們在做緊急救援。”雖然店裏有這項外活兒,但每次都是他去SOS將收到的衣物包好後拉回店裏,堆放在窗下,等待店裏運貨的車將這些醫療機構的衣服拉到專門的水洗廠清洗,“這衣服壓根不在我們店裏洗。”
于姓店長向本報承認,店員在洗鞋子時沒有放冰醋酸,導致鞋子變色。店員確實拿顏色相近的顏料給鞋子上色,“送洗帆布鞋子的是一位老顧客,這雙鞋子價值300多元,我們已經跟這位老顧客溝通,按鞋子原價賠付給他。”
對於洗滌用品的來源,于店長説,店裏所有洗滌用品都來自福奈特總部供應,記者轉而詢問該店出現的無標誌白色大桶洗滌靈的來源,于店長改口稱,店裏的洗滌靈、洗衣粉等確實是店裏自己買的,“我還真不知道福奈特的加盟店,是不是必須得用總部專供的洗滌用品。”
在“福奈特運營手冊”中,總部規定,所有福奈特洗衣店,員工至少有80%須在總部培訓過,但事實是,記者暗訪的前三家店,朝內店共有員工6人,包括店長在內,接受過培訓的只有兩人,尚都店員工4人,接受培訓員工人數為零,角門店5人,僅1人接受過培訓,但該員工目前正在休假中。
昨日,記者從福奈特總部了解到,該品牌在全國各地有720多家連鎖店,約10%是直營店,由福奈特總部直接投資、派人員管理;其餘是加盟店,採用特許經營模式,使用該品牌信息和服務模式,向總部支付相關費用,日常獨立經營。在北京共有271家福奈特連鎖店,其中直營店只有十幾家。後經福奈特總部證實,在記者前期暗訪過的4家連鎖店中,朝內大街店、尚都店、角門店是加盟店,這三家連鎖店存在幹洗變水洗或違規使用“三無”洗滌用品等現象;而廣外華聯店為直營店,管理和後臺服務相對正規。
福奈特總部設有“直營部”,直接管理直營店,每家直營店由總部直接下派一定數量的專業人員,嚴格按規範操作。但對加盟店,福奈特副總經理董曉凱打了個比方,總部和加盟店就像是“婚姻關係”。“總店和加盟店,不是政府行政部門上下級的關係。如果加盟店違規,我們只能按合同處理,最多是通過法律解除合同,這給總部有效監管福奈特整體服務質量帶來困擾。”“我們此前已有對加盟店的監督,比如神秘顧客體驗(總部找第三方公司對加盟店暗訪審核),每家加盟店每年至少有一兩次“被體驗”,現在看,這些體驗也僅限于前臺,我們會改進監管措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福奈特總經理朱麗筠説,本次暴露出的福奈特部分連鎖店洗衣亂象,也損害了許多認真經營加盟商的聲譽,“接下來我們一定嚴格規範加盟程序,一些加盟商做不好,就別做福奈特。”
消費者在取衣時應仔細檢查,及時確認受損事實的發生,最好是在雙方都在場的情況下現場確認。一旦發現衣服受損,應保留好送洗衣服的票據,並找出你買衣服時的相關發票或票據,證明衣服的價值。及時與商家溝通、協商此事。在雙方協商不成的情況下,積極向相關部門尋求幫助。
律師表示,只要能拿出初步的證據證明衣服是水洗的,比如褲子跟原始尺寸不一樣,舉證責任就會轉到洗衣店,洗衣店要證明衣服是幹洗的才行。如果沒有證據,則要承擔相應的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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