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斌錢曉宇

　　對於江西省商務廳來説，他們今年面對的外貿局面將會很艱難。今年一季度，江西進出口增速為-1.94%。

　　不過，這遠不是艱難的全部。

　　在這個數字被統計出來之前，他們剛剛在國務院副總理王岐山面前立下“軍令狀”——在由王岐山參加的一次華東七省市外貿形勢座談會上，江西承諾他們將在今年力保外貿增速10%。

　　與江西一起做出這樣承諾的還有浙江、上海、江蘇、安徽、福建以及山東。而這七個省市2011年進出口總額已佔到全國進出口總額的八成以上。

　　事實上，這並不是一個慣常做法。

　　這一做法意味著第一季度的外貿數據比設想的還要差，更可能意味著在中國經濟發展中將再次強調外貿的重要性。

　　過去三年，在被稱為拉動經濟的三駕馬車中，中國嘗試不再依靠外貿保持經濟增長的模式，而是將目光更多地向投資與消費領域轉移。但情形似乎並未循著預期發展——後兩者對中國經濟的拉動作用總是不慍不火。這也使得中國在今年主動調低了GDP增速。“消費增長非一日之功，今年在投資增速下滑的既定預期下，出口保持一定速度的增長就顯得尤為重要。GDP7.5%的增速是在進出口增長10%的基礎上産生的，今年外貿對保持經濟增長的作用很關鍵。”商務部研究院研究員李健説。

　　軍令狀

　　對於此前一直維持高速增長的中國外貿，各省外貿增速指標都是年初設定。

　　在今年1月的全國商務工作會議上，各貿易大省基於2011年下半年開始顯現出增速逐漸下滑的態勢，紛紛調低2012年的進出口增速至10%以內。

　　江蘇省將外貿增長預定為8%左右是個艱難的決定，“我們反復研討分析，8%是很難下決定的一個指標，但從保持全年全省經濟增長的角度考慮，必須實現這樣一個指標。”江蘇省商務廳廳長朱民説，“進出口差不多都是這個水平。”

　　廣東對歐美出口占比在60%以上，所以壓力很大。經過預測，廣東把今年(全省)進出口增長定為7.5%。

　　浙江省把既定目標定為11%，但浙江省商務廳廳長金永輝曾表示：“要掉就不是8%和9%的問題，而是負增長的問題了。”

　　結果，首季的外貿“成績單”顯然比大家內心的真實所想還要差。

　　僅以簽下外貿增速“軍令狀”的七省市為例，今年一季度外貿增速分別為：福建14.8%，上海3.9%，山東3.1%，浙江5.2%，江蘇0.3%，江西-1.94%，安徽6.4%。可以看出，即使在年初主動調低至10%以下，很多省市的實際增速與預期還是有些許距離。

　　由此，王岐山在浙江召開的外貿形勢座談會頗有“打氣”之意。

　　之所以選擇華東，“雖然中部省市貿易增長迅速，但是畢竟比重較小，國家整體的貿易增長還是需要沿海發達省市來維持。”商務部研究院研究員李健對本報説。

　　“10%，沿海各省都有壓力，中西部會好一些。”廣東省商務廳副廳長鄭建榮客觀地陳述實情，“廣東雖然不在七省之內，但也會比照這個數字做出努力。”

　　在七省市簽下軍令狀後，商務部分管外貿的副部長鍾山利用廣交會的機會也組織了一場內部調研會，明確了任務具體如何分解，全年的出口額增速目前鎖定在8%，進口增速略高，定在12%。據悉，12家出口企業以及廣東、江蘇、浙江多個外貿大省出席了調研會。

　　會上，鍾山強調並希望各省市能根據當地實際情況貫徹落實好即將出臺的穩增長措施，並根據地方需要出臺一些支持政策。

　　如果沒有政策支持，今年註定將是中國外貿的一個“小年”。

　　被視為外貿進出口風向標的廣交會第一期洽談會已經結束，客流量下滑20%，主要的機電和五礦化工産品成交量比去年下降7.67%。業者紛紛反映“今年是一個出口寒冬年”。

　　江蘇大和重型機床有限公司總經理崔衛東説：“從目前情況來看，(我們)上半年出口保持頹勢已成定局。”

　　作為一家生産和出口鍛壓設備、剪板機、折彎機、卷板機等機械設備的企業，江蘇大和的出口主要面向歐洲、北美以及中東和南美等新興市場。但由於歐債危機以及阿根廷外匯管制等因素影響，一季度公司的出口總量下降了40%左右。“從1月份到現在，出口形勢都很不明朗。”崔衛東表示，二季度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調節器

　　出口的下滑已經影響到了中國經濟的增速。今年一季度，凈出口對2012年一季度GDP同比增速的貢獻為負0.8個百分點。

　　過去幾年，外貿對中國“保增長、促就業、調結構”的作用發生著悄然的變化，伴隨角色轉換，其地位也有著微妙的調整。

　　2008年初，金融危機之前，一場“紡織業告急”使大家意識到，在轉型中頗受“壓抑”的進出口對中國更大的意義在於解決就業而非僅僅是對GDP貢獻的數字。

　　危機之後的那一年，中國的“保八戰”開足了三駕馬車的各項馬力，一點兒不敢掉以輕心。連續七次上調出口退稅以阻止外部需求所致的進出口下滑。

　　到2011年，中國出口占全球份額佔比為10%，進出口規模佔GDP的比重達55%。自1992年1月到2012年3月的483個月中，只有29個月（佔比12%）中國出現過貿易赤字，此間累積的貿易盈餘總額達1.7萬億美元，佔同期外匯儲備累積額的50%以上。

　　與貿易盈餘相伴的是經常項目盈餘的迅速增長：1997年至2011年，中國經常項目盈餘累計達2.1萬億美元，其佔GDP的比重從1997年的3.9%上升到2007年的10.1%。

　　不過，中國對自己鉅額經常項目和貿易餘額的清理比大家預期的好得多。

　　可見的是目前中國進出口平衡的目標基本實現。2011年全年貿易順差降到了1551億美元，佔GDP比重只有2%，佔進出口總值不到4.3%，處在國際公認的貿易平衡標準的合理區間。

　　不幸的是，促成這種轉變的是國內令人頭暈目眩的高投資額，輔之以實際匯率上升。在清理外部失衡的過程中，中國加劇了國內的失衡。“過去幾年，中國的內部失衡沒有明顯改善，甚至更加惡化。”美國智庫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PIIE）高級研究員尼古拉斯拉迪（NicholasLardy）認為。他認為過去幾年中國外部失衡緩解，主要是因為實際投資快速增長，尤其是從2009年開始的經濟刺激方案帶動的基礎設施和房地産投資。

　　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也重點關注了這個問題：“迄今為止，國內需求的微調，反映的幾乎完全是公共基礎設施投資的強勁，這些都是預算外資金在支撐。”

　　當然，中國政府已經意識到了這些問題並試圖做出調整。“這個過程中，進出口的作用就顯得尤為重要。它既是保增長的穩定器，又是調節內部失衡的調節器。”商務部一位人士稱。“現在順差越來越低，貿易基本保持平衡，經常項目順差佔GDP比例處於合理區間，人民幣升值壓力減弱。政府的想法就是，在外部失衡有所緩解的情況下，2012年三駕馬車對GDP的貢獻均衡一些。在消費不能迅速啟動的情況下，投資所帶來的下降，希望進出口能夠有所補足。”商務部中國企業走出去研究中心顧問吳東華説。

　　一季度進出口的表現顯然打破了這種設想。

　　籌劃

　　打破了的可以重建。軍令狀就是保證。

　　本報多方採訪獲悉，在立下軍令狀後，各省商務系統的“將領”們回去之後紛紛展開籌劃和部署。

　　首季戰中，“戰績”不甚樂觀的江蘇外貿進出口總額依然超過1200億美元，佔全國的14.1%，總量保持全國第二位。“廣東和江蘇兩個省外貿佔比較高，對全國進出口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鄭建榮説。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4月23日，省長李學勇親自到南京召開蘇南片外貿工作座談會。蘇南地區是江蘇開放型經濟的主陣地，“蘇南是全省對外貿易的主戰場。只有穩住蘇南，才能穩住全省。”李學勇在會上做出動員。

　　他還説：“對外貿易特別是出口拉動對經濟增長具有重要作用，穩增長必須穩外貿，必須始終堅持位次不後移、份額不減少、質量有提升的發展目標不動搖。”

　　最近一直在出差調研的江蘇省商務廳的一位人士説：“聽到10%的目標，還是頗有壓力的，今年的形勢很困難。1-3月份的數據大家已經看到了，4月份的目前看也比較差。不過還是有信心通過努力能完成目標。”“現在已經出臺了8條措施支持外貿。”另一位江蘇省商務廳的人士説，“具體包括：支持企業參加各類展會；加快出口基地建設；通過進口博覽會增加進口；各市、縣政府幫助企業爭取訂單和項目；增加政府在貿易洽談及解決摩擦中的作用，以幫助企業擴大市場；加快審批程序和通關便利化；加強企業指導等。”

　　一些中部省份的工作更快，4月7日下午，安徽省副省長花建慧在淮主持召開皖北六市外貿形勢座談會。她在會上強調指出：“外貿工作事關安徽崛起大局”，要求各級政府強化政策支持和服務。

　　沒有人否認，對於中國經濟的發展，“保增長”依然是重點。3月份的數據顯示，固定資産投資累計同比增長20.9%，當月同比增速為20.4%，較1-2月的累計同比增速21.5%有所下降，下降的主要推手是房地産投資的大幅下滑。製造業投資基本穩定。基礎設施投資顯著回升，主要是財政預算通過後各級政府上項目所致。“向前看，未來房地産投資增速將繼續下滑，全年會拖累整體固定資産投資增速繼續放緩。”中金的最近一份報告稱。

　　認為今年外貿對中國保持經濟增長將起到關鍵作用的李健也稱，大家都在談中國的經濟可能硬著陸，那麼外貿的作用仍然不能小覷。

　　也因此，外貿保增長成為必選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