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歐洲考察團的是朝鮮商務部的代表，而接待中國考察團的則是朝鮮國際投資的代表。‘朝鮮國際投資是一家專門從事海外招商引資的企業，在朝鮮地位不一般。’陳姓商人告訴早報記者，這家企業高層中有3人是金正日的私人經濟顧問。”

　　早報記者 李偉

　　“現在的朝鮮就像30年前的中國。根據我們的接觸，我們相信朝鮮在未來會更加開放和自由。”萬向集團董事長魯冠球今年在其杭州的辦公室中告訴彭博社記者。創辦于1969年的萬向集團是中國著名的製造企業，但鮮有人知道的是，素有“農民企業家”之稱的魯冠球，正在積極拓展海外業務，其中就包括在朝鮮投資。

　　據韓國《朝鮮日報》披露，2006年萬向集團獲得朝鮮惠山青年銅礦51%的股權，惠山青年銅礦距離中朝邊境線僅10余公里，已探明銅儲量25萬噸。“2006至2007年間，朝鮮已經相繼出售了10個礦山開採權給中國企業。”《朝鮮日報》文章稱。

　　賣大米不如開礦賺錢

　　目前仍然沒有官方數據能夠説明中國企業在朝鮮投資的數量和規模。

　　據中國商務部統計數據，截至2010年底，中國對朝非金融類直接投資(實際投資)存量約為2.9億美元。專門提供赴朝投資諮詢業務的朝鮮商業顧問公司總經理羅傑巴雷特告訴東方早報：“中國企業投資朝鮮的數量肯定不會少於200家，估計是其他國家的總和。”

　　“中國對朝投資企業主要集中在礦場資源和製造業領域，如建材、食品、醫藥、飼料、運輸、輕工業等多個行業。”商務部公開資料顯示。

　　“中國對朝鮮的投資70%集中在礦産資源上，其中以鐵和銅為主。”韓國産業銀行旗下的經濟研究院的一份報告稱：“大部分的企業來自黑龍江、吉林和遼寧，這些企業最早做日用品貿易，後來則涉足能源領域。”

　　“賣大米肯定不如開礦賺錢。”2012年2月，李成男在延邊一家烤肉店中告訴記者，李的家族在朝鮮投資有兩個金礦，他們最早只是在邊境上走私日用品，但環境的變化讓他們決定投資礦山。“邊境上的警察越來越嚴格，另外，在朝鮮買個礦山經營，真的很賺錢。”李解釋稱。

　　2004年，中國五礦集團在經歷一年漫長談判後，獲得朝鮮龍登煤礦的開採權。龍登煤礦是朝鮮第一大無煙煤礦，已探明煤儲量在1.5億噸，年産量100萬噸。此消息在當時引發世界輿論關注，因為這是朝鮮與外國企業首次在非經濟特區開展商業合作。“這也是朝鮮在資源領域的第一次開放，意義可想而知。”中國社科院亞太所東北亞研究中心主任樸鍵一告訴記者。

　　五礦在朝鮮的投資得到了官方的支持。2005年10月10日，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吳儀率領中國政府代表團訪問朝鮮。作為代表團的一員，中國五礦集團公司總裁周中樞與朝鮮貿易省副相李龍南在朝鮮萬壽臺議事堂簽署了《關於在朝鮮煤炭領域設立合資企業的協議》。

　　五礦拒絕了記者就投資朝鮮的相關採訪，但一位五礦內部人士透露，“在朝鮮的投資很順利，和五礦其他的海外投資一樣。”

　　五礦為中國企業投資朝鮮能源領域打開了先河，刺激著更多的企業跨境投資。2005年，通化鋼鐵集團有限公司計劃投資70億元人民幣開採朝鮮茂山鐵礦。2006年，唐山鋼鐵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計劃在朝鮮北部城市清津建設年産量150萬噸的鋼鐵廠……

　　“2005年以後，投資朝鮮礦山就成了一股潮流。”延邊人李成男告訴記者，“只要能拿到批文和許可，錢自動就會找上門。”2006年，李的家族通過關係與朝鮮兩江道高官認識，並成功獲得開採西北部某金礦的資格。李成男帶著商務部的批文南下江浙等地，不到一個月就拉來了近2000萬元的資金支持。

　　不僅要可樂還要肯德基

　　“歡迎來到朝鮮，希望您的這次旅行能夠給我們雙方帶來更多的合作機會。”2010年，蓋伯艾伯斯汀以《福布斯》雜誌記者的身份，隨同美國可口可樂公司代表前往朝鮮洽談商務合作，在朝鮮羊角島國際大酒店，蓋伯等人受到了熱情的款待。

　　“朝鮮計劃在2020年完成GDP總量從30億美元到1萬億美元的跨越，因此急迫需要招商，除了可口可樂，他們還想要肯德基。”蓋伯透露，“但真正在投資中拔得頭籌的，還是中國企業。”

　　中國企業確實能得到更多的歡迎和照顧。2011年5月，來自山東的一位商人參加了一個赴朝考察團，前往平壤洽談投資事宜。“我們在北京坐飛機到平壤，飛機上不僅有我們一個團，還有一個歐洲商務考察團。”這位姓陳的商人告訴早報記者，他在山東從事加工製造業。

　　早報記者多方核實了解到，該歐洲商務考察團為歐洲對朝經商仲介GPI顧問組織，該公司由荷蘭商人保羅齊亞於1995年創辦，一直從事赴朝投資事宜。“歐洲的企業很期待能夠在朝鮮投資，因為這裡的稅收比中國和印度都低，員工薪資更是如此，這對於強調縮減成本的歐美企業而言，吸引力巨大。”保羅在回復早報記者的郵件中透露。

　　雙方的差異在抵達平壤後表露無遺。接待歐洲考察團的是朝鮮商務部的代表，而接待中國考察團的則是朝鮮國際投資的代表。“朝鮮國際投資是一家專門從事海外招商引資的企業，在朝鮮地位不一般。”陳姓商人告訴早報記者，這家企業高層中有3人是金正日的私人經濟顧問。2010年，朝鮮國際投資主席樸哲秀曾親自到香港招商，並組織了一個10人的富商團隊赴朝參觀，引發輿論關注。

　　為期一週的商務考察安排得非常緊湊。“一般上午在酒店裏和政府官員洽談，下午就去考察企業和工廠。”陳姓商人回憶，在平壤，他參觀了包括軟體公司、動畫工作室、服裝廠和農場。“參觀的經歷，讓我們對朝鮮有了新的認識。你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個國家正在處於經濟發展上升期，和我們改革開放初期的狀態很像。”他説。不過，讓考察團感到失望的是，他們的行動被嚴格監視和控制，“不能單獨外出，也沒有組織到旅遊景點逛逛。”

　　考察的最後幾天，團員們被邀請參加在平壤舉行的第14屆春季國際貿易博覽會。“這個博覽會主要還是針對歐美的企業，但現場氣氛很活躍，歐美企業對朝鮮可謂躍躍欲試。”

　　儘管考察非常順利，但該團的很多商人依舊在對朝投資上持觀望態度。“主要還是擔心政策的變化。”陳姓商人透露。

　　人脈與低調

　　投資朝鮮確實有很多意料之外的麻煩。根據彭博新聞社的報道，2009年，浙江萬向集團在朝鮮投資的惠山青年銅礦終於恢復生産，但讓魯冠球沒有想到的是，朝鮮方面突然收回了礦山的所有權，並拒絕支付任何賠償。

　　“這樣的情況太多了。”李成男告訴記者，吉林很多商人在朝鮮投資小礦山，經常遭遇朝方政策變動導致合作破産的尷尬。“關鍵還是朝鮮的行政級別很混亂，你搞定了一個，又會有另外的人不同意，礦場就沒辦法運轉。”

　　萬向集團拒絕向記者透露惠山青年銅礦的相關事宜。但根據彭博社的報道，魯冠球隨後向中央政府彙報了此事，雙方高層商議後，萬向重新獲得了銅礦的股份和開採權。“我們的文化背景和思維方式很不一樣。”魯冠球説。

　　實際上，魯冠球確實深諳海外投資的成功之道。萬向集團旗下的中礦國際投資有限公司專門負責惠山青年銅礦的開採和經營工作，據該公司人士透露，2009年金正日67歲生日之際，魯冠球代表萬向集團向朝方贈送了一個鑲金的壽桃。“以體現中朝友誼，增加與朝鮮政府及人民的感情。”該人士稱。

　　2005年，天津市地吉特爾貿易有限責任公司獲得在朝投資創建平津自行車合營會社的機會。這家註冊資金100萬歐元的企業規模並不龐大，卻出人意外地獲得來自朝方的鼎力支持。“我們擁有在朝鮮20年的獨家經營權。”公司董事長梁彤軍透露，為了體現獨家經營權的地位，朝鮮政府禁止進口來自日本的二手自行車。公開資料顯示，2005年自行車合營社開辦後，金正日曾親自到工廠參觀視察。

　　同樣的情況還出現在白山煙草合營公司。這家由吉林煙草工業有限公司在朝投資的合營企業，2008年開業當天就吸引了朝鮮諸多官員蒞臨現場慶賀。

　　除了廣闊的人脈，低調也是在朝鮮投資成功的關鍵。2005年，來自吉林的通化鋼鐵集團有限公司計劃投資70億元人民幣用於朝鮮茂山鐵礦的開發，並獲得這個亞洲最大露天鐵礦的50年經營權。當年11月，朝方以“關注度過高”為由中止了談判。“這就是在朝鮮經商的秘密，他們允許投資和開放，但不希望吸引太多的關注，他們喜歡一切都靜悄悄的。”羅傑巴雷特告訴記者。

　　“我們一直和赴朝投資的企業講，要尊重朝鮮的制度和文化。這也是為什麼，很多在朝鮮投資成功的企業都來自中國，尤其是東北。”樸鍵一強調。實際上，在中國商務部編輯印發的赴朝投資指南中，也反復強調了相關細節。

　　(出於可以理解的原因，李成男為化名)

　　中國赴朝投資部分企業統計

　　企業名稱投資領域備註

　　通化鋼鐵集團有限責任公司鐵礦投資70億元人民幣于茂山鐵礦

　　唐山鋼鐵集團有限責任公司鋼鐵擬建年産1.5萬噸的鋼鐵冶煉廠

　　山東國大黃金股份有限公司金礦與朝方合資成立礦業公司開採黃金

　　萬向集團銅礦擁有惠山青年銅礦51%的股權

　　白山煙草合營公司煙草中朝合資經營的野草公司

　　天津地吉特爾集團自行車在朝鮮獲得自行車獨家生産經營權

　　河北灤河實業集團銅礦朝鮮某銅礦

　　中國五礦集團煤礦朝鮮某煤礦

　　注：記者根據採訪和公開資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