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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德勒畫廊
去年11月,擁有165年曆史的美國諾德勒畫廊關門大吉。事件的緣起是一批來路不明的藝術品。百年畫廊為何會輕易栽了跟頭?神秘的羅塞斯女士是何方神聖?基金會的窮追堵截能否證明畫作確係偽造?法庭的宣判是否會讓一切塵埃落定?
在Dedalus基金會的堅持下,被判定為偽作的馬塞維爾作品“西班牙悲歌”被用不可消去的墨水印上了“偽造品”的標簽。
大約17年前,來自長島的一位無甚名氣的藝術商格拉菲拉 洛塞斯(Glafira Rosales),帶著一幅她自稱是馬克 羅斯科的作品走進了諾德勒畫廊(Knoedler &Company)位於紐約上東區奢華的陳列廳。
她拿出一張淺桃紅色背景上塗抹著兩大片淤紫色的小畫給當時諾德勒畫廊的藝術總監安 弗裏曼(Anne Freedman)。
弗裏曼事後回憶説:“那幅畫幾乎瞬間就抓住了我的眼球。”她最後自己掏腰包買下了那幅作品。
在接下來的十幾年裏,洛塞斯女士頻繁帶來傑克遜 波洛克、威廉 德庫寧、羅伯特 馬塞維爾等現代藝術大師的作品光顧位於紐約東70街裝飾著方格天花板的這家諾德勒畫廊。她帶來的所有藏品在藝術品市場都是前所未見的,洛塞斯女士拒絕透露出貨收藏家的姓名。
諾德勒畫廊和弗裏曼購入了所有的畫作,弗裏曼本人至少擁有其中的20幅,其中一幅在後來被她以1700萬美元售出。
然而,時至今日,好幾位專家卻一致認定這些畫全部是贗品。其中一幅已經在一次法庭清算中正式地被鑒定為偽造品,同時美國聯邦調查局(F.B.I。)也已經正式介入進行調查。在長達165年的營業之後,諾德勒畫廊結束了它的業務,並且官司纏身。一位買了洛塞斯畫作的客戶起訴了諾德勒畫廊和原藝術總監弗裏曼,而弗裏曼至今一口咬定所有的畫作都是真品。
這一事件震動了藝術品交易市場。一個神秘的來歷不明的藝術品商人怎麼可能發現這些珍作,數量驚人且都不為人所知,還都是抽象表現主義泰斗的畫作?!任何一種解釋都不足以站得住腳。如果這些畫都是真品,為什麼其中某些被使用的顏料在這些大師一生所列出的真品中都未曾發現?如果它們都是贗品,那麼又是哪個偽造者有如此傑出的不可思議的偽造才能居然混過了那麼多雙專家的眼睛?但如果它們都是被偷來的真品,那為什麼其主人又公然聲稱這些畫的來歷都是有據可循的?
遺憾的是,唯一能解釋所有這些謎團的人,洛塞斯女士,卻從未公開談論過這些問題。不過通過對涉案人員的採訪獲取的信息,以及從法院材料洩露出的一些細節,已經足夠我們大致恢復出事情的原貌。
來源含糊
現年55歲,出生於墨西哥,迷人又富有教養的洛塞斯女士和她的西班牙裔丈夫玻鋼迪諾斯 迪亞茨曾在西19街的曼哈頓經營過一家名為“國王藝術”的小畫廊。這對在蘇富比和佳士得都有賬戶的伉儷,在法院的書面文件中稱他們擁有和出售的畫均來自一大批傑出的藝術家,包括被玻鋼迪諾斯先生稱為“好朋友”的安迪 沃霍爾。
基於這樣的經歷,洛塞斯女士情願去叨擾像諾德勒這樣一家可能會分掉她佣金的畫廊實屬奇怪。或許部分是因為洛塞斯女士和弗裏曼女士在藝術品行業的地位差距吧。
身材高挑、骨瘦如柴、自信滿滿的弗裏曼掌管著這個國家歷史最悠久的畫廊,她常常和製片人大衛 格芬、蒂施家族繼承人瓊 蒂馳等動輒一擲千百萬美元去購買畫作的頂級收藏家共進午餐。她和地産開發商丈夫羅伯特 弗裏曼本身也是藝術品收藏家。
弗裏曼女士説,最初洛塞斯説自己只是幫一個在墨西哥和蘇黎世都有房産的朋友脫手這些畫,洛賽斯表示自己決不能透露這個朋友的身份。“這很常見,”弗裏曼女士説,“私人藏家通常都喜歡隱藏自己的身份。”隨著時間流逝,關於這個私人藏家的信息也被一點點透露出來。洛塞斯告訴弗裏曼,這位匿名的收藏家是從自己父親那裏繼承得到這些藝術品的,而他的父親是通過一個紐約商人大衛 赫伯特收藏到這些畫作的,大衛已于1995年去世。
洛塞斯確實擁有一幅來自赫伯特的埃爾斯沃斯 凱利1957年畫的素描,這幅畫最近正在布魯克林博物館的一個展覽中展出。然而她似乎拿不出任何那數十件她拿到市場上交易的藝術作品的所有權文件。
在藝術品交易市場售賣一幅大師的畫作卻拿不出任何文件證明其來源的情況是極少見的。因此,對於這種缺乏認證文件的畫作,在理論上可以推測為是被偽造的。而弗裏曼女士認為她關注的是更為實質的東西——作品本身的水準。
弗裏曼早已聲明過這些畫都是非常傑出的藝術品。為了檢驗自己的觀點,她召集了數位專家來對羅斯科、波洛克、巴內特 紐曼、克利福德 斯蒂爾等來源於洛塞斯女士的畫進行鑒定。比如,波洛克的傳記作者克勞德 塞努斯其擔保一幅署名“J.Pollock”《無題1950》的小畫確為真跡。美國國家美術館的一份權威性的羅斯科作品集分類目錄也曾集仲介紹過其中兩幅看起來是真品的羅斯科畫作。
2000年前後,弗裏曼自己從洛塞斯手中買了三幅畫:一幅她們第一次見面時洛塞斯給弗裏曼看的羅斯科的《無題1959》,20萬美元成交。另外兩幅分別是波洛克和馬塞維爾的作品,分別以30萬美元和2萬美元成交。“如果安 弗裏曼覺得這些畫有任何問題的話,她和她的丈夫也不會花費幾十萬美元去投資它們。”她的律師小尼可拉斯 格蘭芬特説道。
窮追不捨
悲劇在2003年初見端倪。一名高盛公司的主管在諾德勒畫廊買下一幅來自洛塞斯的署名波洛克的《無題1949》後,力圖再次確認它的真實性。他把畫拿去了國際藝術品研究基金會。一個匿名的委員會因這幅畫的風格及來歷問題降低了這幅畫真實性的保證度。
買家提出要求賠償。弗裏曼馬上與她的一個朋友以及諾德勒畫廊合夥支付了他200萬美元買下了這幅濺灑著白黑紅三種顏料的畫作。這個朋友叫大衛 米爾維什(David Mirvish),曾是一名藝術品商人,現在是加拿大的一名戲劇經理人。他説他並不在乎一份沒有署名的報告在講什麼。
但肯定的聲音也從其他領域傳來。根據弗裏曼在法庭上的舉證記錄,米爾維什搬出了2006年來到過畫廊的當代抽象表現主義畫家弗蘭克 斯泰拉(Frank Stella),在鑒賞了幾幅洛塞斯的畫之後,斯泰拉説:“每一幅都好得讓人難以置信。”
或許最起碼的是,客戶對於洛塞斯的畫作的訴求確實已被市場承認。弗裏曼舉證説她在諾德勒畫廊大約已售出了十五六幅洛塞斯提供的畫,總額達到2700萬至3700萬美元。售價最高的一幅是署名波洛克的《無題1950》,2007年通過一個仲介商人賣給了一名倫敦的對衝基金經理皮埃爾 拉格朗日,據説他當時花費了1700萬美元。
在完成與拉格朗日的交易之後,弗裏曼請來Dedalus基金會的委員來參觀諾德勒。Dedalus基金會是由羅伯特 馬塞維爾創立的藝術家基金會。弗裏曼想讓他們看看她手上最後一幅馬塞維爾。
這是八年以來,洛塞斯提供給弗裏曼的第七幅作品。這件作品裏粗黑的斜線和笨重的墨跡,顯然讓人與馬塞維爾備受稱讚的“西班牙悲歌” (Spanish Elegies)系列聯絡起來。Dedalus的委員們在這之前已經見到過幾幅新的“西班牙悲歌”,也認同它們是真跡。
但是在參觀諾德勒幾週之後,Dedalus的編錄委員重新聚到了一起,一些成員開始就最近這幾幅新出現“悲歌”的簽名和風格問題提出質疑。基金會的主席傑克 弗蘭馬上意識到,洛塞斯的其他畫作也將面臨同樣的質疑。
並不是Dedalus的每個人都認為應敲響警鐘了。Joan Banach,馬塞維爾的私人助理和資深基金會員工喬安 巴納馳認為弗蘭對畫的真實性判斷是不合格的且違反了畫作鑒定流程。巴納馳已對Dedalus提起了訴訟,她因對弗蘭提出抱怨而被解雇。(Dedalus否認了這點。)
在法院的文件中,巴納馳提起她鑒定過的那幅洛塞斯的馬塞維爾“更可能是幅真作”。
然而,弗蘭卻下定決心去證明洛塞斯手上的馬塞維爾是贗品。他雇了私人偵探去對洛塞斯夫婦進行調查且堅持對這系列作品進行法律鑒定。
在2009年刺骨的元月,弗蘭和弗裏曼碰了次頭,探討爭論的結果。他們坐在一間諾德勒觀賞室的外面,這間房間裏挂了兩幅“悲歌”,其中一幅屬於弗裏曼。這兩幅畫都有拿去做法律鑒定,在這兩幅畫中發現的顏料,有些是在1953至1956年後十年才真正用於繪畫。
弗裏曼反駁了這個結論。她辯解到,一些顏料在還沒獲得專利或進入市場之前,經常會給到藝術家手上讓其做繪畫實驗。但是Dedalus堅持自己的立場。基金會在法律文件中重申到,洛塞斯是“將未暴露過的七幅假‘西班牙悲歌’流通進入市場的關鍵人物”。
關於馬塞維爾畫作的爭論迅速傳到了美國聯邦調查局(F.B.I。),其迅速展開了調查。洛塞斯的律師安納斯塔西斯 薩利卡斯承認他的客戶正在接受調查,他補充到,洛塞斯“從未在知情及有意的情況下出售偽造藝術品”。
幻象重重
2009年9月,弗裏曼在畫廊裏接到了法院傳票。次月,弗裏曼離開了諾德勒。她和畫廊都聲稱她的離職與正在進行的調查沒有關係。辭職之後,弗裏曼在上東區的一家咖啡館樓上開了家自己的畫廊。有三名藝術家,其中包括斯泰拉,背棄諾德勒跳槽到了弗裏曼的畫廊。
然而想從洛塞斯的糾紛中脫身出來,卻並沒有那麼容易。2011年,一幅由洛塞斯提供的“悲歌”,被中間商韋斯曼賣給愛爾蘭一家畫廊,最終陷入了一樁民事訴訟。畫廊要求韋斯曼賠償65萬美元。
在法律鑒定之後,Dedalus就已斷言所有洛塞斯手上的“悲歌”,包括所有曾被非正式地説成是真品的畫,其實都是贗品。而韋斯曼出售的就是其中一幅。
這個案子在2011年10月立案。洛塞斯同意支付大部分的賠償及訴訟費用,並且,在Dedalus的堅持下,退回來的這幅“悲歌”被用不可消去的墨水印上了“偽造品”的標簽。韋斯曼和洛塞斯不顧法院的判決,依然通過他們的律師堅持聲稱這幅畫是真跡。Dedalus先宣稱畫是真的,後又説那是贗品,薩利卡斯補充道,“藝術世界本就是充斥著幻象的。”
在這個案子完結後幾個星期,另一幅畫的真實性也被推翻了。皮埃爾 拉格朗日和他的妻子正在辦離婚手續,同時他想把《無題1950》出售掉。但是蘇富比和佳士得都拒絕了他,因為這幅畫不僅來源有問題,還未曾出現在波洛克作品的分類目錄裏。拉格朗日要求諾德勒收回這幅畫並且對其啟用法律鑒定程序。
謎底終於在11月29日揭曉了:在1956年波洛克去世之前,畫上那兩種被使用的黃色顏料還未被發明出來。一份説明摘要被遞送到了諾德勒。就在第二天,畫廊對外宣佈關門歇業。
2011年12月,洛塞斯和弗裏曼再次相聚了,不過安排這次會面的是曼哈頓的聯邦地區法院。這次她們被拉格朗日起訴了,他想要回他那1700萬美元。
在這兩個女人簡短會晤之後,洛塞斯在法庭上援引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來反駁自證其罪。根據律師的要求,她們從那以後再也沒有開口説話。薩利卡斯聲稱這個案子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已經快導致洛塞斯破産了。
無論訴訟和刑事偵查怎麼弄,也不能給出一個決定性的答案。關於這些神秘之畫的真實性,還遠沒有確定結論。
藝術作品的真實性很難在公堂上對簿出結果。鑒定顏料的時間通常是被視為可靠的方法,但這卻並不是決定性因素。藝術專家也同意鑒賞家的方法,與藝術家其他作品及其來源進行比較對確定一幅畫的真實性也是起決定性作用的。
在另一個刑事訴訟案中,這個障礙更難突破。公訴人不得不去舉證證明洛塞斯拿出來的畫都是假的,而這是連專家都不大能完全舉手贊成的。就算那些畫都是贗品,政府仍然需要去證明洛塞斯參與了詐騙而不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無意所為的欺騙。
“唯一需要做的辯護就是去找出一個合乎邏輯的疑點就可以了。”白領辯護組組長對此評論道,“而隱藏在下面的問題——它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對於公訴人來説太難去回答了。”
與此同時,那件民事訴訟案的焦點畫作,《無題1950》,不再佔據著拉格朗日客廳的顯眼位置了。這幅木頭邊框,15 28英寸的畫已經成為藝術世界裏的棄兒,被丟擲在一角等待某天一躍成為大師名作,抑或,成為鬧劇被所有人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