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家家戶戶，我都幫過。我能把每家的化糞池都弄乾淨了，怎麼就不能當一個好鎮長呢？”

　　南方週末特約撰稿 沈茜蓉

　　24張選票讓還是高中生的傑瑞米成了美國愛荷華州奧萊戴爾鎮的新任鎮長。此前一個月，他才剛剛過了自己18歲的生日。

　　《華盛頓郵報》、美國合眾社、英國《每日郵報》……聞風而至，讓這個人口只有74人的美國“國家級貧困鎮”第一次有機會登上全國新聞的版面。鎮長傑瑞米麵對全美知名主播奧蒂柯尼希侃侃而談，“我説，大家是不是對18歲這件事太不淡定了。”

　　傑瑞米並不孤獨。與他同時，22歲的大學畢業生艾瑞克斯莫爾斯當選了霍利約克市的市長。如果要探尋一下媒體這麼“不淡定”的原因，《每日郵報》對兩位“政壇新秀”的評論就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在失業、抗議和蕭條的愁雲慘澹之中，美國投票者需要從年輕人身上找回信心。

　　當鎮長，不就是“拉錢”和“開會”嗎

　　問傑瑞米怎麼選上的，他這麼告訴南方週末記者：

　　選舉前的某天，一個商店大叔突然拿著一張報紙找上他，笑著説：“瞧，傑瑞米，我們幫你登了競選廣告，你來當鎮長怎麼樣？”

　　大叔們“盯上”傑瑞米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孩子從小就閒不住，鎮上的人家家都被他幫過，修剪草坪、搬傢具、清化糞池……以至於每次一見面，傑瑞米就要嘮叨一遍哪家的水井不靠譜，哪家的化糞池總是出問題。

　　“沒人比他更了解這個鎮更需要什麼，也沒人比他更討人喜歡了。”只等傑瑞米滿18歲。大叔們終於等到了，聯絡了幾個人，出錢在報紙上登了廣告。“到現在我也不確切知道他們是誰，但都是我從小幫到大的叔叔阿姨。”傑瑞米説。

　　在這個小鎮上，競選不是什麼難事：只要你住在這裡，是美國公民，到市政廳去領一張表格填上自己的社會安全號碼，就算登記了，不需要交錢，也不需要任何人推薦。這個規矩在整個愛荷華州都一樣。

　　要當鎮長，傑瑞米一想，也沒什麼難的：不就是“拉錢”和“開會”嗎？他在學校做過社團主席，每年要開好幾次籌款會，早就駕輕就熟；至於開會，“在社團，我每個月要組織一次40人的正式會議，我們用的可是正正經經的議會議程呢！”

　　投票前一晚，大叔們幫他做了宣傳材料——

　　一張寫著他名字的破硬紙板，一夥人挨家挨戶去“拜票”。他敲了每一家的門。大多數人直接説，“我會投票給你”；也有人問他覺得應該怎麼幹，或提出自己的計劃。“他們都相信我——我能讓他們家裏的化糞池弄乾淨了，怎麼就不能當個好鎮長呢？”傑瑞米説。

　　投票當天，他唯一的對手、現任鎮長弗吉爾荷馬獲得了8票。值得一提的是，奧萊戴爾鎮鎮長選舉43.2%的投票率遠遠超過了美國的許多大城市。

　　“國家級貧困鎮”

　　已76歲的前鎮長弗吉爾荷馬對傑瑞米的出現簡直無上歡迎：“太好了，過去我必須一直選，因為根本沒有人要來當鎮長。”他的年齡在鎮裏頗具代表性，根據傑瑞米的估計，鎮上每10個人裏就有8個超過50歲。

　　奧萊戴爾鎮，曾以種玉米和養豬聞名全國。當然，這是老皇曆了，愛荷華州現在的300萬人口裏，只有10萬還在務農。不幸的是，奧萊戴爾鎮的居民們屬於這10萬。這幾年來，鎮裏的人口不斷減少，家庭收入更是降到了不到全國平均水平的3/5。

　　小鎮上看不到一座5層以上的房子，只有一家郵局、一家小吃店和一兩家酒吧。最要命的一點是，至今沒通自來水和下水道，老百姓們還在用上個世紀的井和化糞池。

　　“鎮政府沒有錢呀。”奧萊戴爾一直保持著“極端低廉”的稅率，這個稅率是幾十年前的鎮裏的自治機構“5人議會”和前任鎮長商定的。“人們想要自來水，又不想增稅，我怎麼不知道。”説起這個，傑瑞米連嘆三口氣。

　　好在出路很多，傑瑞米告訴南方週末記者，比如可以申請的私人基金，政府也提供了不少基礎設施建設的發展項目，來供基層的市鎮申請。他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當然，他一個人“説了不算”：鎮長負責提出計劃，決定則需要“5人議會”和他共同做出。

　　“我不會離開家鄉”

　　當選之後，許多人對傑瑞米説：才18歲就當了鎮長，恭喜恭喜，前途無量。

　　競選市長、州議員、州長？可以升的“官兒”在腦子裏轉一圈，他一字一頓地説：“我對政治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我一點也不想遠離從小長大的家鄉。”

　　他打算去滑鐵盧的一家社區學院(經常被比作中國的大專)讀書。傑瑞米扳著指頭數起來，讀社區學院好處多多：一是學費便宜，連公立大學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而且教育質量也不差，學門技術上哪兒都好找工作，實在是美國“寒門子弟”的最佳選擇。最重要的是可以半工半讀，方便傑瑞米隨時回鎮上處理公務——雖然這份公職月薪只有60美元，並且沒有任何福利。

　　“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安靜的小鎮。”傑瑞米反復強調這一點。從谷歌全景圖上看，在這個5000畝大的鎮上分散地住著二三十戶人家，每家人都有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裏種滿了果樹。據當地的報紙介紹，這裡連院子、房子、樹都至少有六七十歲的年紀。

　　“鎮裏沒有商業機會，年輕人不得不離開，這真不是一件好事情。”不過，傑瑞米和他的同學們離得並不遠，他們大多數留在了家鄉附近，近些年來，愛荷華州大力發展轉基因農業、風力發電和新科技，是全球最大的飛機鋁板製造商。“在周邊的市鎮有很多工作機會。”傑瑞米説。

　　“90後”甚至不討厭當農民，傑瑞米在高中裏就是風靡全美的學生聯盟“未來的美國農民”的分部主席。在他的學校裏，八十多個中學生每週來上課，興致勃勃地學習怎樣養豬、養雞、養羊。傑瑞米自己在園藝公司打半份工，如果可能，他希望像父輩們一樣，一輩子與土地打交道。

　　而眼下，首先要將小鎮與縣裏的自來水系統連接起來，最次最次，也要解決化糞池浸水問題，爭取建設一個新的滲水池。他還想請鄉親們打扮自家的房前屋後，讓這個百年小鎮年輕起來。這樣才可能吸引更多的人留下來，“我也不敢保證自己一輩子留在奧萊戴爾。但至少現在，我可以為我深愛的家鄉做出改變。”他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