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全球經濟峰谷週期，孫兆學不僅會同黃金同行將中國推上全球最大産金國位置，還成功完成中國黃金集團公司戰略整頓與提升，並初步探水海外。這家中國唯一的黃金央企，擁有著怎樣的生長密碼？

　　藏曆水龍新年(今年是2月22日)前兩天的一個黃昏，寒風颳起，司機扎吉從重卡車裏跳出來，朝著大門附近一條不是很威嚴的狗作勢去踢一塊碎石。當瞅見不遠處對著他的鏡頭時，扎吉黝紅的臉龐舒展開來。這時他剛拉完最後一車礦石，準備開著自己的伊蘭特回到20公里外的家中。接下來，扎吉可以渡過一個擁有切瑪和卡塞的傳統假期。

　　扎吉和他兒子，都在中國黃金集團西藏華泰龍公司車隊工作。他們父子還是這家公司旗下運輸隊的股東。車隊54位職員裏，有52位來自甲瑪鄉本地的藏民。2010年，華泰龍將當地原本零散的車隊收編後，全鄉居民都成了這家運輸公司的股東。

　　甲瑪鄉所在的墨竹工卡縣，位於拉薩東部約100公里的雅魯藏布江河谷腹地。在藏曆年前後烈風肆虐的間歇，墨竹工卡迎來了難得的晴朗天氣。不僅能抬頭看見湛藍的天空，午後氣溫最高時，偶爾還會有體格壯碩的年輕人，穿著印有朋克頭像的長袖T恤從街上走過。

　　這是阿沛?阿旺晉美的故鄉，追溯差不多一千五百年，這裡也是讚普松讚幹布的出生地。對藏民而言，它是雪域神聖的地方。

　　縣境南部的甲瑪礦山，海拔比縣城所在的工卡鎮高出不少——最高的一處測量作業區，大約有5300米，這意味著即便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也相當於平原地區20公斤的負重。華泰龍公司21個年輕人在此建立了一個黨支部，以給空寂艱苦的野外工作注入精神和團隊的力量。

　　在這裡，有一個取名雄鷹測量隊的團隊，他們幾乎像專業登山隊一樣開始每天的體能消耗。兩年下來，華泰龍公司勘測隊伍最終的成績做得相當不賴：截至2011年8月，甲瑪礦區共探明、控制及推斷銅資源量500萬噸、鉬資源量55萬噸、鉛鋅資源量56萬噸、金資源量110噸、銀資源量7000噸——以此數據為基礎的資源量更新報告，成為2011年中國黃金集團旗下在香港、多倫多兩地上市公司中金國際最突出的利好消息。

　　扎吉父子和雄鷹測量隊供職的華泰龍公司，是2007年中國黃金集團佈局西藏成立的綜合性礦業開發公司。此前，甲瑪項目被分割成4個採礦區域，分別擁有多個獨立的採礦權。在一些礦權交接的模糊地帶，則繁衍著來自各地的背著簡陋工具的淘金客。

　　西藏地方政府非常支持中國黃金集團整合甲瑪銅金多金屬礦，其規劃顯而易見：儘快終結這種利稅流失、環境受損、矛盾叢生的破壞式開採，為本地樹立友好開發典範的同時，還能為地方經濟提供相當增量。此外，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是——自1993年對這裡進行勘查以來，甲瑪項目礦床成因一直存在爭論，導致勘探工作幾無突破。

　　此後兩三年超乎預計的發展讓賓主雙方皆大歡喜。目前，甲瑪礦探明資源量是礦權整合前資源量的10倍以上。2011年上半年，華泰龍公司實現産值3.1億元，佔西藏自治區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的22.8%，佔墨竹工卡縣的98.4%。

　　對中國黃金集團而言，比新增有生力量更具意義的是，甲瑪項目為孫兆學自2006年末接盤以來力推的集團新政提供了一個全方位的檢驗平臺。這場圍繞“以黃金為主，多金屬開發並舉”脈絡延伸的孫氏新政，在礦權整合、科技革新、多元路徑、梯隊建設和資本運作等方面，均在甲瑪獲得歷練，並取得不俗業績。

　　事實上，即便不算甲瑪，中國黃金集團在過去的五年也堪稱輝煌。趁著全球實體經濟下行、金價大漲的峰谷週期，孫兆學不僅會同黃金同行將中國推上全球最大産金國位置，還成功完成集團公司內部戰略整頓，並初步探水海外。這家中國唯一的黃金央企，究竟擁有著怎樣的生長密碼？它的使命和抱負，又將遭遇哪些挑戰？

　　黃金時代

　　2006年11月，時年44歲的孫兆學以中國鋁業公司副總經理身份出任中國黃金集團公司總經理、黨委書記時，彼時金價尚在每盎司600美元左右徘徊。不可否認，隨後幾年金價的飆漲(眼下已升至每盎司近1800美元)，為孫兆學的戰略革新計劃提供了難得機遇。

　　不過，孫氏主政五年所帶來的能量改變，亦難以簡單歸於金價的配合。從2006年到2011年，不僅集團公司資産總額與凈利潤分別勁增6倍和8倍，銷售收入與黃金資源量也同期上揚9倍和5倍。其中黃金資源量從2006年的行業第三，到如今憑1380噸儲量確立國內毫無爭議的霸主地位——在中國黃金集團國內外戰略同時展開之後，這個差距還在拉大。換言之，過去的五年，中國黃金集團迎來了自己的黃金時代。

　　孫兆學將改變的開端歸於意識和意志的勝利。在接盤中國黃金之後，孫兆學並未急於給出路線圖。通過兩個月基層摸底後，他認為集團上下安於現狀、戰略模糊，且對國內外經濟成長態勢缺乏有效的科學判斷。2007年初，孫兆學推出聲勢浩大、為期三月的“解放與學習”運動，以此為中期戰略目標——“十一五”後四年內主要指標翻兩番——提供一個認知與強化的激蕩過程。

　　在廓清意識障礙後，孫氏新政的核心內容——“以黃金為主，多金屬開發並舉”進入實務操作階段。

　　執行層面的第一要務是，擴大資源佔有量。孫兆學本能地強調：“搞礦業，首先是資源量。這個上不去，就像房地産企業手頭沒有土地一樣。”孫兆學的方式直接而迅猛，在走完老礦深部探礦、礦區周邊整合這些常規套路後，到2008年，集團公司宣告成立地質資源部，將工作重心轉至佔領大項目、尋找大資源上，組織開展探礦大會戰，有些項目一次便上50多臺鑽機探礦。結果是在五年之後，中國黃金集團的黃金資源量飆升5倍，從國內第三升至第一。

　　多金屬開發並舉，則成為戰略部署的另一重點。黃金礦産規模小，複雜的成礦特點決定了其常與銅、銀、鉬等有色金屬伴生。而在市場上，黃金與有色金屬價格具有逆向運行的規律，兩者此消彼長，有助於企業低成本發展和有效防範産品單一風險。孫兆學把多金屬産業從配角位置上解放出來，到2011年末，中國黃金集團已擁有990萬噸銅和200萬噸鉬資源量，分別位居中國有色行業第五和第三位。

　　與産業多元相呼應，産品線的多樣化則向市場需求提供了更多選擇空間。亞洲居民向來有收藏黃金等貴金屬的傳統。在連續5年成為世界産金第一大國時，中國也成為全球第二大黃金消費市場。今年2月中旬世界黃金協會公佈的一份報告顯示：中國投資者傾向於買漲不買跌，去年投資領域需求量達258.9噸，價值845億元人民幣，躍升69%。通過投資金條和理財産品的多樣化，中國黃金集團旗下企業佔據了國內黃金投資市場的三成以上份額。

　　在將資源、産業和産品理順時，中國黃金集團也不忘補上資本運作這個至關重要的一環。當前中國黃金集團在國內A股上市的中金黃金，總股本從2006年底的不到3億股增加到接近20億股，增長了6倍；總市值也從2006年底的52.836億元提高到當前的465.226億元，增長了7.8倍。

　　2010年12月，集團公司另一家上市公司中金國際成功在港交所主板上市，此前，這家公司已在以全球礦業上市平臺見長的多倫多掛牌，並於2011年3月被列入標準普爾多倫多綜合股票指數。

　　與A股中金黃金相區分，中金國際下轄資産主要包括內蒙古長山壕金礦和西藏甲瑪銅金多金屬礦，中國黃金集團為這兩家上市公司清晰的劃分了業務範圍。孫兆學在中金國際香港上市儀式上承諾，在未來業務發展方向上，中金國際將致力於境外黃金及有色金屬資源的收購與開發，中國黃金集團所有海外業務都將通過中金國際來運營，使之成為中國黃金集團海外發展的唯一平臺。

　　未來之門

　　在中金國際香港掛牌上市前，中國黃金集團的海外試水已初步展開。但首先一步邁出的，則是對外資國內項目的反收購。

　　2008年4月，中國黃金集團耗資2.18億美元，收購了國際礦業公司艾芬豪礦業公司所持有的加拿大多倫多上市公司——金山礦業41.99%的股份。早在2003年，金山礦業便進入中國，並於2007年開始了內蒙古長山壕金礦的開採。通過此次並購，中國黃金集團不僅獲得了中國最大金礦之一的長山壕金礦，還贏得了多倫多上市平臺。至2009年9月更名中金國際，翌年赴港掛牌，並將甲瑪銅金多金屬礦項目注入。

　　此後，中國黃金集團海外步伐明顯加快。在去年集團公司一份海外項目招聘的公告中，從項目經理到地質、採礦和土建等數十個招聘崗位中，均要求俄語流利或優先——中國黃金集團對前蘇聯地區的業務開拓已進入實質階段。事實上，海外戰略實施的這兩三年間，中國黃金集團已先後與包括俄羅斯、加拿大、蒙古、玻利維亞、津巴布韋、剛果(金)、吉爾吉斯斯坦、哈薩克斯坦等國政府和企業展開闔作。

　　在這些合作當中，獲取開採權被列入最優選項——支撐孫兆學海外決策的基本依據仍如上文所示：盡可能佔有資源量，首先在當量上成長為能和國際巨頭過招的礦業大鱷。

　　同時，中國市場的消費激漲也迫使中國黃金集團需要更多的原料産地來保持市場佔有率上的持續領先。2011年，相比761.05噸的消費數據，中國本土黃金産量雖高居世界第一，但仍只有約361噸——這意味著被跨國巨頭及金融玩家掌控著高達400噸的産量和渠道缺口，安全形勢依然令人擔憂。

　　除國際戰略外，為使集團轉型新政能順利應對未來五年的挑戰，孫兆學還需解決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礦權整合以及由之産生的超級大金礦。“雖然中國産量第一，但是當前年産量有七八噸、十幾噸甚至幾十噸的那種在國際上叫得上號的大礦，還沒有。”孫兆學對《能源》雜誌記者坦承，阻礙大礦産生的因素，一是中國金礦品位較低(大多是1克/噸以下，而國際富礦有10克/噸以上)；二是由於中國地方財政體制及歷史礦區分割等因素，導致整合難度較大。

　　針對這一問題，為在未來形成系統解決方案，中國黃金集團通過實踐總結出了“會同模式”。會同是湖南懷化下轄縣，地處雪峰山西，自古以來便是淘金客活躍之地，至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時，淘金浪潮達到頂峰。由此帶來的負面效應亦瀕至臨界點——水土污染、植被損害、亂採亂棄乃至械鬥頻發，當地礦區常被視為與文明世界相對的禁區。

　　在將這塊礦區整合後，會同模式也被歸納為3個要點：獲取核心礦權尋求突破、與地方政府充分合作並由其出面整合礦權、舉行閃電式的探礦大會戰儘快提交資源報告。

　　強調速度與當量，讓企業戰略與地方規劃相融，為集團公司構建恰當的發展深度，這是孫氏新政的鮮明特徵，他期待更進一步——籲請國家制定鮮明清晰的國家黃金戰略。“當前我國黃金儲備只有1054噸，排名世界第六，美國則是8133.5噸。”孫兆學説，“重要的是，發達國家黃金儲備佔到外匯儲備的六七成以上，而中國只佔1.6%，主要還是美元，這很危險。”

　　他用當前歐債危機中的各國表現來説明黃金戰略的重要性：“意大利遭受如此重創，但是他們就是不拋售黃金，這是他們渡過危機的最後一道防線。”此外，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時，韓國全民捐金的悲情場景，依然讓人印象深刻。

　　於是，&&鑄牢國家金融“防波堤”，防範國家金融和經濟風險，日益成為孫兆學的一種心結。

　　不過據孫兆學透露，中國黃金戰略可望近期成型，“估計不久會有個準確的説法。”可以判斷，中國黃金戰略一旦成型，將給中國黃金集團打開一扇更為通暢的未來之門：作為唯一的黃金央企，在涉及金融構建、礦權整合和海外戰略等方面，其中角色不言而喻。

　　永續成長

　　2月22日，孫兆學在京與亞倫?利靖進行了一次長談，後者是全球黃金生産巨頭巴裏克黃金公司的總裁兼CEO。孫兆學此前面對記者給自己團隊打分：和過去比可以滿分，和跨國礦業巨頭比還只能及格。

　　無論孫兆學是否過謙，這家擁有4354.49噸黃金儲備的巨頭正打算與中國黃金集團共同尋求更多的合作機會，並謀求全球範圍的戰略合作。其中的重要一項，便是給礦業帶來綠色生態和永續成長的科技革新。

　　與南非、俄羅斯等國富礦集中的資源稟賦相比，中國金礦不僅品位較低，還分佈零散，地質成因和成長年代相差甚為懸殊。因此，如需對礦區進行精細化開採，技術的差異化與革新要求則更為緊要。

　　正因如此，中國黃金集團選擇在精煉等重點領域進行突破，其中的三大標誌成果是生物氧化提金、原礦焙燒和砷回收技術。這使過去大量閒置的黃金“呆礦”資源得以重新利用。

　　煉金術是一項古老的技術，伴隨人類走過直到現在的文明時代。中國黃金集團的生物氧化提金技術，通過培養能“吃掉”硫和鐵的浸礦菌株，經過馴化，在適宜環境下利用這些自然微生物的新陳代謝提煉更為純凈的黃金。和以往的煉金術相比，它不排放有害氣體，也不産出硫酸、砷等需二次回收的産品，且成本低廉，規模可控。這項技術不僅獲得了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在世界礦業大會上，也引起國際同行的濃厚興趣。

　　與科技革新一樣，生態環保已成為國際礦産行業通行的普通詞彙——這是一個人類不得不將之提升至發展同樣高度的時代。中國採礦工業由於集約度的滯後，為這項工作增添了後發追趕的難度。

　　中國黃金集團的前身是成立於1979年的中國黃金總公司，彼時尚與國家黃金局、黃金武警總隊三套人馬共用一塊牌子，到2003年，才正式形成當前架構。可想而知，對於眾多地方零散粗放的採礦企業，環保意識的推進無異於一場全新的再造運動。

　　孫兆學對這些老礦的態度是存優汰劣，並通過新政中屢次強化的礦權整合與技術革新將之帶出舊有窠臼。對新近規劃的項目，則依據國際採礦業的最優標準施行。

　　而在蒙藏地區等民族聚居地域開發項目，中國黃金集團更是制定出類似軍規的環保戰略——廢水、廢渣零排放，礦區建築之外的植被原樣保留，西藏和內蒙古項目有關環保設施和綠化投入佔到兩地總投資的11%和13%。孫兆學回憶甲瑪項目決策時説，當初在三大要素中，將環保毫無疑義地排在和諧與速度之前，作為最首要的任務。他的邏輯是，將環保做到極致並將財富與當地分享，才能為和諧提供共鳴的土壤——這也讓中國黃金集團在候選的6家礦業巨頭中脫穎而出，贏得西藏地方首肯。

　　2011年9月，該公司發佈《中國黃金集團公司2010年社會責任報告》，這份按國資委要求、經中國社科院企業社會責任研究中心第三方評審，並被評定為四星級的優秀報告，成為建國以來黃金行業的首份社會責任報告。聲稱“不單純追求金錢意義上的黃金”的中國黃金集團，在回顧與展望中承諾，社區和諧、生態永續，仍將是未來評判公司價值觀的核心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