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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血燕”的風波是一場名副其實的“口水仗”。燕窩是傳統的滋補佳品,主要産于東南亞國家,顧名思義,是海邊燕子築于峭壁之上的窩巢。而這種鳥窩之所以可以食用,因其不同家燕以泥土樹枝築巢,而主要以自身分泌的含有膠質的唾液,混合鳥羽、海草等做成。《本草綱目》載:“燕窩甘淡平,大養肺陰,化痰止咳,補而能清,為調理虛勞之聖藥。”
燕窩在禮單上的順位居高不下
燕窩江湖
中國人以燕窩入藥、進補,源遠流長。然而現代,對於這燕子的口水,營養價值幾何,是否果真“聖藥”,爭論也不息。這一次捅了大婁子的,是燕窩中尤被推崇的“血燕”,傳説中血燕是金絲燕以為鳥巢還沒有建造好,所以忍著不産卵,啼血而成,因而異於常見的“白燕”,呈血紅色。啼血而成的燕窩,滋補作用自然也更勝通常燕窩一籌,這也是顯見的聯想,所以彌足珍貴,價格也遠勝尋常補品。然而今年7、8月間,浙江全省工商機關集中開展了血燕專項清查行動,據其發佈的抽檢報告,流通領域的血燕亞硝酸鹽含量嚴重超標,不合格率100%。據初步統計,此次抽檢涉及浙江經銷商491家,血燕20萬克,約3萬多盞,平均亞硝酸鹽含量達4400毫克/千克,最高甚至超過10000毫克/千克,是國家食品安全標準的350倍之多。
“血燕”安全問題,範圍之大、程度之深,遠超消費者想象。這顯然已非某類、某批産品的質量問題,而是整個産業鏈的深度污染。多數人都會同意,論其複雜和神秘,營養品市場完全當得上“江湖”二字, 而這個檢測結果,則無異於一顆深水炸彈,註定掀起驚濤駭浪。亞硝酸鹽雖然在食品中(尤其是各類腌、熏肉類中)並不罕見,但卻是一種對人體有害的物質,在人體內長時間積累,對細胞基因的破壞將導致癌變。如果攝入亞硝酸鹽3克以上,就將達到致死劑量。而這次抽驗的結果是,“血燕”的平均硝酸鹽含量就達到了4.4克/千克之多。
這樣有害的物質,顯然既不可能來自燕子的血液,也不可能來自燕子的口水。事實上,坊間傳聞,中國市場上的“血燕”基本都是人工染紅的假“血燕”,具體的做法是,將鳥糞發酵曬乾之後,埋入普通白燕,以取暖器對其加熱烘乾。一週後,“白燕”便會變成紅色,身價翻幾番,成為“燕窩”中的極品。而這次查到“血燕”亞硝酸鹽的嚴重超標,坐實了這個令人不安的傳説,鳥糞中含有氨,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會形成亞硝酸鹽,商家普遍造假,解釋了“血燕”不安全的原因。
商家何置職業道德于不顧,鋌而走險,必有其原因。中國市場之於燕窩行業的地位,獨一無二。30年間,在燕窩重要産地的馬來西亞,燕窩價格已經增長超過100倍,皆因經濟高速發展的中國,需求旺盛,供不應求。據馬來西亞國內的行業數據,該國每年燕窩産量達到60噸,90%以上的出口地是中國。與其相矛盾的是,根據中國海關方面的資料,2008年從馬來西亞進口的燕窩是0.379噸,2009年是6.218噸,2010年是8.689噸,2011年1至6月是5.068噸。兩相比較,可見在九成出口中國的燕窩中,又有九成是通過地下渠道進入中國市場,其真偽、質量自然難有保障,而法定的檢驗檢疫程序,自然也就欠奉。
燕窩自古即為名貴補品,一向不是尋常人家所能消受。《紅樓夢》中林黛玉體弱多病,薛寶釵給她推薦了一個偏方:“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窩一兩,冰糖五錢,用銀銚子熬出粥來,若吃慣了,比藥還強,最是滋陰補氣的。”林黛玉雖然出身書香,但燕窩對她來説已經相當奢侈,要每天吃上燕窩,只好借賈府的光。賈府當然是顯貴門第,然而要讓林妹妹吃得上燕窩,也非得賈寶玉走高層路線,“在老太太跟前略露了個風聲”。可見這一味補品,在曹雪芹的時代,就已經是富貴人家專享的東西。延續至今,也就造成燕窩儘管供不應求,價格令人咋舌,卻仍然讓上流社會趨之若鶩,誠如Birkin的包、瑪莎拉蒂的車一般,是碗裏的奢侈品,不能沒有的身份標識。
從林黛玉的早逝推測,燕窩粥應當沒有薛寶釵描述的那麼神奇。拋開中醫傳統,以較為現代科學的檢測方法評估燕窩的營養價值,含有50%的蛋白質、30%的碳水化合物、5%的鐵、3%的其他礦物質及1.4%的纖維素。其中蛋白質主要是上皮細胞分泌的黏蛋白(也就是口水),是蛋白質中營養價值很低的一類。可以認為,燕窩的營養價值尚在雞蛋、牛奶之類常見食物之下。對於林黛玉而言幸運的是,至少在那個年代,還不會有亞硝酸鹽嚴重超標的假“血燕”流於市面。現今除了燕窩營養價值的莫衷一是,更有地下燕窩市場氾濫,制假成風等現象,燕窩這個江湖,水真的很深。
所謂“雅賄”
中國市場之需求旺盛,經濟高速增長,富有階層人數擴張,固然是基本的前提。然在此之外,又另有更為關鍵的原因。古來,中國上層社會的禮尚往來,除了金銀財寶,另有一路所謂“雅賄”,即以古玩、字畫、珍寶、補品之類相贈,既隱蔽不張揚,又能投其所好,雅意盎然,顯得用心良苦。燕窩便也一直是“雅賄”中頗受歡迎的一類禮品。時至今日,“雅賄”已經衍生出了漸趨完整的“産業鏈”。一些煙雜店門口豎一塊不起眼的硬紙牌:回收名煙名酒。 將 “雅賄”變現,已經成了公開的“潛規則”。類似的還有專營“蟲草、燕窩、虎骨酒回收代售”的保健品店。
在此之外,饋贈親友、長輩、貴人時,養生産品,就一直是最為穩妥又“拿得出手”的選擇。而在燕窩這種身價級別上的營養品,則只有出手闊綽的官家、商人最為熱衷。需知在這個圈子裏,一方面,享用燕窩魚翅之類的傳統補品,營養不營養只在其次,身份和心理的需求尤為重要,更是一件用以彰顯生活標準的炫耀品。另一方面,得此“雅賄”者,又有許多是不會自己使用,而是轉手倒賣給上文提到的“保健品回收”處變現。因此,燕窩經濟,與其説是營養品經濟,不如説是送禮經濟,專為送禮而存在,特需、專供。這樣的産業生態,陞官發財的慾望、見不得光的交易是地下基礎。燕窩的價格,於是取決於官場、商場的胃口和風尚,而非食用、藥用的價值—前者才是市場本質的需求。
送者為滿足隱秘所求,對燕窩價格自然體現出“需求剛性”:假如拿出手的禮品還要錙銖必較,如何成得了事?而收者,多半也被高檔營養品的營銷故事灌了迷湯,彼此影響,風氣蔚然,更令燕窩在禮單上的順位居高不下,維繫了燕子口水裏的整個隱秘産業鏈。
“口水戰”裏更有口水戰。在假“血燕”檢驗風波之後,居然有人冒名馬來西亞政府,在杭州舉行新聞發佈會,為“血燕”正名,稱血燕99%是真的,亞硝酸鹽含量經過幾個小時的浸泡和清洗會消失。目的當然在於挽救血燕的名聲,維持行業運作。産燕窩的,就那麼幾個國家,吃燕窩的,又幾乎都在中國,這一“聖藥”的需求、供給及其背後的邏輯,至為隱秘而畸形,因此也至為脆弱。這一回,眼見財路將斷,面對説出真話的人,裸奔的皇帝忍不住了。(文/元新 圖/Corb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