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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企業史:兩千年的時空幕景

發佈時間:2012年01月17日 11:18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中國證券報 | 手機看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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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浩蕩兩千年》

  我曾經在中國國家博物館的一個展櫃前足足佇立了一個小時。在恒溫的玻璃大櫃裏,柔和、迷離的燈光之下,一隻來自3000餘年前的龐然大物如精靈般默默地與我對視。它似乎不是物體,而是一個巨大的問號。

  它的重量達833公斤,高133厘米,長110厘米,寬79厘米,即便在今日,也是一個巨型容器。它的家鄉是河南安陽,誕生於遙遠的商朝,是迄今出土的、體積最大的商代銅鼎,也是當今世界上發現的最大的青銅器,名叫司母戊大方鼎。

  站在它的面前,作為一個企業史的研究者,我實在有太多的問題想要請教:那個把鼎鑄造出來的總工程師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在那個古遠的年代,他組織了一支怎樣的製造團隊來完成這個任務?他通過怎樣的管理章程,以保證鼎的質量和製造的效率?

  北京大學歷史系的學者們在《商周考古》一書中便如此描述司母戊大方鼎的鑄造流程。專家們得出的結論是:要鑄造司母戊大方鼎,必須組建一個300-400人左右的工匠團隊,進行科學的工種分配,協同操作,掌握好火候、精煉程度、銅液灌注時間,以保證質量。

  也就是説,這是一個技術密集型的製造工廠,司母戊大方鼎是工業化的寧馨兒。那個領導了數百人的工匠團隊的“總工程師”,如果我把他看成是愛迪生或亨利福特式的企業家,大概沒有人會激烈反對。所有這一切,均已不可確考,它們只是後人站在那只大鼎前,震撼與驚嘆之餘的一絲遐想。

  當我們以這只3000多年前的司母戊大方鼎為出發點,前去探尋漫長的中國企業史的時候,你常常會被失落、慚愧和羞恥所纏繞。因為,在此後相當長的時間裏,我們一直沒有跨過這只沉默的大鼎。

  在世界工商文明史上,中國無疑是最早慧的國家之一。中國人是一個善於經商,而且是樂於經商的民族。在遠古時期,人們就追求世俗生活,樂於此道,並以“商”為國號,此後歷代,都有工商繁榮的記錄。早在漢代,哲學家王符就説自己所處的時代,從事工商業者十倍于農民,商業流通之盛達到“牛馬車輿,填塞道路”的程度。明清以降,“儒賈合流”,連知識精英也不再恥于言商。晚清的龔自珍記錄説:“五家之堡必有肆,十家之必有賈,三十家之城必有商。”因此,説中國人“輕商”實在是一個莫大的誤會。

  從經濟要素上分析,中國有發展工商經濟的無數優越條件。這裡有最早也是維持時間最長的統一市場,與歐洲中世紀之前的封閉分割、自給自足式的地方領主經濟全然不同。也正因此,中國早在唐宋時期,就擁有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群,長安、洛陽及臨安都是人口過100萬的超級大城市。在同時期的歐洲,人口最多的城市不過10萬人。

  在相當長的時間裏,中國是工商經濟最為發達的國家,是世界經濟的發動機。早在10世紀的宋代,GDP總量就佔到了全球的三分之一,到明清時,中國仍然保持著經濟規模第一的地位,擁有最高的糧食産量,棉紡織業的生産規模是英國的6倍。

  然而,無比悲哀的是,如此早慧而發達的工商經濟,卻保持了長達千年的“高水平停滯”。當世界進入到工業革命時期之後,它竟遠遠落後,受各國欺淩,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東亞病夫”。

  在工商方面,改變也許比農業要多很多,不過在一些關鍵産業,進步仍然是讓人汗顏的。以農耕及工業革命時期最重要的産業——鑄銅冶鐵業為例,早在商代,已能夠組織300人以上的作業團隊鑄造重達833公斤的巨型銅鼎,從日後出土的漢代冶鐵作坊看,其規模已可達千人以上。然而到清朝末年,冶鐵作坊的規模也與此相倣,幾乎沒有擴大。另據計算,西漢時期每戶家庭的用鐵量將近4公斤,這與1949年之前農村家庭用鐵的實際情況大體一致,也就是説,兩千多年來,中國家庭的用鐵量沒有增加。

  在城市經濟方面,最繁榮的大都市出現在宋代,而進入明清之後,城市規模竟有所縮小。據台灣學者趙岡的研究,中國在唐宋兩朝,城市人口占到總人口比例的20%以上,而到1820年的晚清,竟只有6.9%。

  更讓人困惑的是,在全球經濟規模第一的國度裏,從事工商業的商人階層卻成了一個被妖魔化、邊緣化的族群。他們的政治地位和社會地位極其低下,自《史記》之後,正史之中幾乎沒有完整的記錄。甚至連司馬遷也因在《史記》中專寫《貨殖列傳》一章,而遭到後世學者的詬病,東漢班固就認為:“其是非頗繆于聖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後六經,序遊俠則退處士而進姦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賤貧,此其所蔽也。”以工商業最為繁華的宋代為例,有名有姓的商人寥寥無幾,在史書上,連妓女的名字都遠遠多過商人。在清代,山西商幫控制了中國的鹽業、邊貿和金融業,其財富總和相當於中央財政收入的兩倍,可是在536卷的《清史稿》中,被記錄在案的晉商僅一人而已。商人階層的懦弱和缺乏自主精神,更是讓人印象深刻。

  20世紀初,馬克斯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一書中,也以東西方工商文明的差異展開他的思考,該書序言中的第一句話就是:“為什麼在西方文明中,而且只有在西方文明中,出現了一個(我們認為)其發展具有世界意義和價值的文化現象,這究竟應歸結于怎樣一些環境呢?”

  而一個與上述諸多疑問相關的,更具現實性的問題是:導致這一情況發生的因素是否已經徹底地排除,中國的工商企業是否仍然可能陷入歷史的宿命之中?文明與文明的比較,可觸知的是文物,可閱知的是文字,可感知的是制度。

  在《激蕩三十年》和《跌蕩一百年》兩部書中,我一再探尋國家與資本、政府與商人階層的關係,在這部《浩蕩兩千年》中,我仍然沉浸在這一主題之中。我想,我確乎找到了一些前人未必明見的事實。

  本書記錄的是一個基本上已經失去或被遺忘的世界。在書中出現的工商人物,要麼默默無聞,要麼在另外的歷史敘述中被臉譜化、妖魔化。當我從眾多的正史、野史和地方誌記中將之一一挖掘出來的時候,其數量之眾多,面目之變形,命運之詭異,每每讓我充滿訝異,更多的時候是有點兒沮喪。

  在沉浸于創作的那些晝晝夜夜,我的腦海中每每出現一個又一個身影模糊的工商業者——我們可以稱之為商人,或企業家。他們行走在廣袤的國土之上,或疾行,或躑躅,或徬徨,在他們身後的時空幕景上,是一齣連續上演了兩千多年的砍殺史。在所有的歷史時刻,這些人從來沒有當過主角,甚至在所有的史料記載中,他們要麼被忽略不計,要麼就躲在最後的那個黑暗角落。不過在另外的意義上,正是這些工商業者在改變著人們的生活,從一把池鹽到一塊麻布,從一把鐵刀到一座城池……

  我無意為他們代言,我只是完成一次漫長的陳述。我所希望做到的是,以活在當代的立場,書寫昔日的國家,與發生過的歷史重建關係,與已逝的前輩修好,並試圖以私人的方式詮釋中國的企業史。

  逝去的人們已不再歸來,正在出發的我們卻需要尋覓到自己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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