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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經記者 孫嘉夏 發自浙江嘉興
一家被認為産品技術領先、訂單源源不斷的民營企業,何以在面臨廠房拆遷之時毫無迴旋餘地,最終導致企業資産被拍賣?
嘉興德爾電器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嘉興德爾電器),由嘉興秀洲工業園區商會會長李益明掌舵,以外銷為主,曾製造出世界上第一台空氣制水冰箱——一款被李益明認為可有效緩解乾旱缺水地區人群飲水困難的産品。嘉興德爾電器每年為之投入大量資金用於研發,空氣制水機産品如今更新升級至第4代,銷往歐美地區的出廠價已達400美元/臺。
但是,在嘉興“退二進三”、發展服務業的思路下,嘉興德爾電器所在廠區被秀洲工業園區管委會要求拆遷。等待拆遷的過程中,李益明關停了部分冷櫃産品生産線,併為此損失了大量現金流。孰料,此舉讓部分民間借貸者憂心,並起訴至當地法院要求還款。
隨後,秀洲工業園區也停止了拆遷協商工作,不再支付拆遷款。嘉興德爾電器由此被斷絕了最後的大額現金來源。
兩大衝擊之下,這家曾被認為極具前途的民營企業,在市場與政府的夾縫中,竟再無輾轉餘地。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12月6日走訪現場時發現,蓋有嘉興市南湖區人民法院公章的扣押(查封)物品清單,貼在了嘉興德爾電器的生産車間內。
市場維艱
12月8日,嘉興德爾電器部分債權人以特快專遞的方式,向嘉興市秀洲區人民法院寄出了《破産重整申請書》。
過低的償債比例,是債權人們不滿的主要因素之一,“1/10的債務都拿不回來。”有債權人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
資料顯示,嘉興德爾電器成立於2000年,創立之初主營家用冷櫃,産品主要面向國內市場。據李益明介紹,“當時是兩個股東,註冊資金也只有50萬元。”
不過,製冷行業的高度競爭與低利潤開始倒逼企業轉型,李益明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稱,“自有品牌每台的凈利最多不超過5%,貼牌的利潤更低,每台僅有50元,企業唯有通過跑量才能生存。”
在這種情況下,苦思出路的李益明將目光瞄準了“空氣制水機”。他説,“9 11事件後,我在去美國的班機上,畫出了空氣制水機的草圖。2003年下半年,産品已經吸引了美國客戶來嘉興考察。而當時,全世界只有以色列生産出了概念機。”
2005年,嘉興德爾電器在嘉興組織了規模頗大的産品研討會,邀請了眾多國際代理商、供應商前來考察。“雖然當時産品還不成熟,但與之相關的研發投入已近億元,包括模具的開發、與供應商之間的協調。我們還專門另辟一個車間,用於空氣制水機産品的生産。對於嘉興德爾電器這樣一家中小型企業來説,企業每年的利潤基本都投入在了該項目上。”李益明介紹。
然而,到了2008年,嘉興德爾電器未能躲過金融危機的影響。“當時企業年産值在1.1億元左右,但匯兌上就損失了1000多萬元。”李益明説。
另一方面,李益明發現,依循國內市場標準生産的空氣制水機,並不被國外市場承認。“很多地方需要改進,比如制水機所使用的材質,雖然達到了國內標準,但遠不能滿足美國‘食品級’的標準,所以主要問題還是基礎材料太差。我們只能把産品拿回來,深入解剖後,重新定制。”
這又讓嘉興德爾電器再次耗去了鉅額資金。
據李益明稱,“當時空氣制水機畢竟是第一代産品,進入國際市場後,便在技術工藝等方面出現一定的瑕疵和缺陷,致使首批出口的空氣制水機出現退貨現象,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正常的生産經營。再加上銀根緊縮,使嘉興德爾電器面臨著嚴重的資金緊缺現象。”
此時的嘉興德爾電器,已開始涉足民間借貸,李益明對此的解釋是“主要還是為了調頭寸”。但在部分供應商看來,“嘉興德爾電器自2008年後,就沒有真正緩過來。”
遭遇拆遷
“但我心裏還是有本賬的,”李益明説,“如果拆遷款能夠及時到位,根據我的安排,企業完全可以渡過難關。”
李益明得知嘉興德爾電器所在廠區將要拆遷的消息,是在2010年2月。當時,他還在美國進行商務談判。回國後,李益明向園區管委會表示,工廠佔地94畝,所有的生産設備從拆遷到調試,再到正常生産,耗時太久,在園區所要求的3~6個月的時間內,根本無法完成。因此,他要求園區管委會提供臨時安置的生産經營場所,併為企業提供置換土地。
“現在土地指標非常緊張。2011年到現在,園區也只拿到40畝新增用地指標,”12月9日,嘉興秀洲工業園區管委會副主任余仁義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採訪時説,“很難滿足李益明的要求,對於類似的企業,我們只能逐步滿足需求,其間則提供過渡安置費,保證不會影響企業的發展。”
“杯水車薪”的土地指標,顯然難以滿足李益明的需要。同時,德爾已開始壓縮産能,削減訂單。“我停掉了幾條冷櫃産品生産線,準備過渡。”李益明説,由此帶來的副作用則是,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公司現金流出現問題,賬面嚴重虧損。
至去年12月底,李益明與園區管委會之間達成了對嘉興德爾電器老廠區的拆遷協議,並獲得約1400余萬元的拆遷補償。但李益明對這一數字並不滿意:“協議的工業用地補償價格僅19.2萬元/畝,但本地工業用地掛牌價格已經達到了24萬元/畝。”與此同時,雙方有關新廠區的拆遷補償協商仍未有進展。
就在此時,讓李益明始料未及的情況發生了。據他稱,“2010年時,民間借貸有6000萬元左右,6分利、7分利的都有,主要是由於研發費用暫時還沒有産出,但投入仍在繼續。到工廠拆遷時,不少民間債權人以為企業要拆,且又停了幾條生産線,於是紛紛前來要債。”
他將最後的希望寄託在了拆遷款上。“按照我們自己的評估,這塊地的拆遷補償應在1.5億元左右。去年8月,管委會副主任梅金明曾口頭同意,在工廠搬遷補償款中的首付比例不少於60%,按照這個數字計算,企業完全可以渡過難關。但最終,這塊地的補償價格被定在8000多萬元,首期支付款也從60%變成了不少於20%。”
“(2011年)1月份時,管委會支付了20%,也就是約2150萬元拆遷款。本來我的打算是拿到60%的拆遷款,將足以用於搬遷、安置、還債等項目。”李益明説。
當時所得拆遷款遠不足以應付債權人的嘉興德爾電器,發現自己已無力面對“風起雲涌”的訴訟潮。嘉興德爾電器一家供應商位於嘉興片區的代表告訴記者,“我們是2011年2月份去起訴的,當時起訴已經成了潮流。”
在此之後,法院啟動程序,查封嘉興德爾電器廠房與生産設備,並通知了秀洲工業園區管委會。
管委會方面也隨即終止了與嘉興德爾電器之間的拆遷協商,並加入了訴訟行列。“我們並沒有和李益明之間就嘉興德爾電器新廠區的拆遷工作簽署任何協議,這2000多萬元並不是拆遷補償款。我本人也沒有承諾先行支付60%的拆遷款,事實上,也沒有這個必要。”梅金明説。
余仁義也表示,“管委會之所以同意支付這2000多萬元,是由於當初李益明提交了緊急報告,希望管委會方面能施以援手。管委會還為此召開了辦公會議,同意在保證資金安全的前提下,為李益明償還部分銀行貸款,也是為了幫助企業。同時也希望李益明能加速辦理老廠區房産證登出等工作。結果上午支付了150萬元,下午就收到了法院的通知。”
李益明並不認可管委會方面的上述説法:“政府不可能草率得不簽合同,卻先支付了款項。”
不堪重負
最後時刻發起訴訟的秀洲區屬國資企業浙江科技孵化開發建設有限公司,成了債權人指向的另一焦點。“這家企業發起了訴訟,但法院尚未判決,為何也能參與清償?這是不是稀釋了其他債權人的利益?”有債權人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
記者得到的一份秀洲區法院關於嘉興德爾電器案件執行款的分配方案顯示,公司執行到位款共8181.55萬元,其中嘉興德爾電器持有的浙江禾城農村合作銀行的股權拍賣款802萬元,銀行存款11.55萬元,土地使用權、房屋等拍賣款7368萬元。“算下來1/10的償債比例都不到。”多名債權人稱。
李益明自己的統計數字則顯示,公司負債2.8395億元,其中銀行欠款1.0227億元、供應商欠款5673萬元、民間借貸1.2495億元。“仍希望能得到包括政府在內的支持,讓企業重整,公司目前還手握大量訂單,一旦恢復生産,依舊有望償清債務。”
根據他的統計,在未計算國內客戶的情況下,企業仍擁有加拿大客戶價值6000萬元的13000台訂單、日本客戶價值1500萬元的6000台訂單、制水機客戶價值1.1億元的20000台訂單等。他還特別強調,“目前制水機産品已經具備了推向市場的一切條件。”
“我們被拖欠的貨款是70萬元,主要是電源線産品。”嘉興德爾電器供貨商之一的繁榮電器負責人黃永明告訴記者,之前原本估計嘉興德爾電器僅土地等資産就價值1.5億元左右,不存在破産可能,而且制水機項目前景看好,作為供應商,理應沒有後顧之憂。但如今看來,嘉興德爾電器在制水機項目上研發投入資金過於巨大,不得不轉向民間借貸。但又遭遇拆遷,缺乏政府扶持,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如今看來,嘉興德爾電器資金鏈斷裂的原因,一是新産品、新技術的研發投入過大。由於電器行業市場競爭的白熱化,冰箱、冷櫃等傳統家用電器産品的利潤空間日益狹小,在相當程度上逼迫德爾公司不斷加大展示櫃、特種櫃和空氣制水機等高端産品的開發,並且自己獨家承擔了所有的技術研發費用,”李益明説,“另一方面,是受廠區搬遷的影響。嘉興德爾電器既沒能拿到新的地塊,也沒能收穫足以用於搬遷的土地補償款,這進一步加重了嘉興德爾電器的資金壓力。而介入民間高貸時,原本只想進行資金的週轉,但經營費用的直線上升,企業最終不堪重負。”
儘管如此,如今的李益明仍在四處拜訪客戶,希望東山再起。